卫浔眼里冒着狂热的光,但还是十分稳重地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苏潼立即道:“首先,手术室的位置要求。最好能提供相对独立安静的院子,手术室不能对着风口,透光度要好,往来人员要少。”
“照明方面,除了自然采光,尽可能多准备一些蜡烛。”
天亮着还好,一旦天暗下来,照明要是跟不上,手术就没法做了。“好,我记下来了。”
卫浔一边带她往里走,一边问,“还有吗?”
“少神医知道我将要做这个手术——”苏潼顿了顿,琢磨一下怎么形容更准确,“是什么样的手术吧?”
卫浔严肃地点了点头:“知道,把苏明枫的断肢再接上去。”
他没见,更没做过,但想像过。只是没想过,有一天他会亲自操刀。光是想想,就无比激动。这种历史性的时刻,他能参与进来,确实是天之侥幸。苏潼接着道:“我们所处的环境,不管是空气中,还是每个人身上,都有许多我们肉眼无法看见的微生物以及细菌。”
“你可以将这个细菌理解为会令人生病的病菌。”
“断肢再植手术,是开放性创伤的手术。如果环境脏乱人员混杂,极容易给抵抗力下降的伤患带来比伤口更严重的隐患。”
“所以,除了环境有要求外,人员也有限制。”
苏潼十分清楚,她做这样的手术一定会引起极大震动;卫氏既然以医术传家,除了卫浔外,自然还有别的大夫。做大夫的,只要可能,肯定不会愿意错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她要最大限度保障苏明枫术前术中术后的无菌环境。这些要求一定要术前明确提出来。卫浔愣了愣:“人员限制?”
“对,”苏潼神情严肃,语气极淡,“除了我和你,可以允许再多两个人进去观摩。”
“除此外,其他任何人不得进手术室。”
“如果有人想看,可以站在门外窗外划定区域内看。”
“另外,凡是进入手术室的人员,无论是谁,一律得按我的要求来做。包括穿衣洗手消毒等。”
“我需要着重提一下的是:进入手术室内观摩的人员,须确保本人没有患任何传染性的疾病,包括一般的皮肤病。”
卫浔听着她提的种种要求,一边觉得头皮发麻,一边又隐隐抑制不住的兴奋。好在卫浔有所准备,尽管苏潼提的要求多且麻烦;但在众多仆人的共同努力下,还是很快就打扫出一间大致符合要求的手术室来。就是手术台十分简陋,只能拿几块板子临时拼搭而成,且没有办法随意活动或移动。好在苏潼只是用它给苏明枫做断肢再植手术,不需要手术台具备抬高踩低的功能。进了卫氏医馆,苏潼就让卫浔给她弄了一只医药箱来。然后把需要用到的东西,一股脑塞到临时医药箱里。“好了,洗过手,请大家跟我一样,穿上手术服,戴上头套手套和口罩;换上干净的鞋子,就可进内参观。”
“另外,请大家记住,看可以,但不要随意出声打扰或质疑我。”
“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先记下,待术后再问。”
苏潼不厌其烦跟大家说了许多细节,前前后后又说了一刻钟,才终于进入手术室。“哥,我一会给你打麻醉,你只需要睡一觉,醒来就结束了。”
苏潼经过慎重考虑,为免苏明枫日后留下心理阴影,进而导致断肢的功能恢复,最后决定给苏明枫做全麻。虽然名义上说了让卫浔做助手,可这名助手连手术器械甚至都没见过,器械的名称也不知道;实际上,他能起的作用有限。就连最简单的护士工作他这会都不能胜任。要是青黛在这,还能给苏潼分担些工作。可以说,苏潼需要单凭一已之力在这条件简陋的手术室完成一台精密的植肢手术,强度绝非一般的高。如果一个主刀两个助手的条件下,三个小时能够完成的手术,由苏潼单人完成这么多人的工作量,时间起码得翻倍。可不管条件怎样艰苦,苏潼也只有咬紧牙关顶硬上。谁让苏明枫是她哥,是她在这个世界仅有的亲人之一。“现在,开始手术。”
苏潼自己宣布时间,接着拿出断肢。在低温条件保存下的断肢,在灯光下看起来惨白惨白的。乍然一见,实在吓人。卫浔见苏潼像拿木头一样拿着断肢,顿时眼皮一跳,头皮发紧。强烈的视觉冲击实在有点让人不适。“我们现在开始,先要给断肢远近两端进行清创。”
苏潼不允许别人乱发问,但也不会完全不出声。最起码,有卫浔这个好学的学生在,她还是会做最简单的教学。至于卫浔能学到多少,那就不是她要管的事了。就比如,清创用的生理盐水,苏潼就没兴趣跟他详细解释,只略提一句就算。“清创过后,就要开始给断肢两端建立血供。”
“简单来说,就是要把断掉的动脉和血管重新连接起来。”
建立血供,首先得把血管吻合做好。苏潼戴上显微镜,拿起镊子和缝合线,一针针将血管连接起来。血管吻合术在这场断肢手术中,属于重中之重,术后断肢能否顺利恢复血供,就看这个精细手术做得好不好。苏潼这一缝,就是半个时辰。卫浔近距离观看她的手法,实在完全被深深震撼了。小小的血管,她还得缝了一层又一层。还得对平整伤口,不能弄断弄破血管一点点薄皮。本来在那薄薄一层上缝线,都让人叹为观止了。苏潼能做到的,她展现出来的竟还远不止如此。卫浔此刻内心的震撼绝对无法用言语去形容。“我先歇一会。”
连接好动脉,苏潼已经累得不想说话。手术室内,除了卫浔外,卫浔的父亲与一名叔叔也进来了。他们跟卫浔一样,对苏潼展现出来的一切既惊奇着迷又深受震动。他们有无数问题想问,却又不知怎样问出口。于是,在看到苏潼宣布暂时休息,且疲惫地闭上眼睛靠在墙边时。卫浔的父亲与叔叔再也忍不住,将卫浔拉到一旁,激动地讨论起来。至于手术室外围观的人,一直都在小声讨论,就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闭目养神的苏潼只当所有的声音都没听见。片刻后,她精神饱满地再度走近手术台。“现在先把骨折相对固定,接下来,就是至关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