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那希一声粗口含在嗓子眼, 险险没有吼出来。
矜持? 矜持个屁啦! 若不是碍着康熙还在眼前,四周大内高手环列。乌那希都要忍不住冲上前去,拽着这个货的衣领子好好咆哮一顿:“分明是雍正九年十二行乐图上的配诗, 怎么你这货康熙六十年就能娓娓道来了?坦白吧,你这货到底是穿越还是重生!”可康熙跟未来雍正与其家眷都在, 乌那希的理智就不能随随便便离家出走。否则的话, 真相要不要到不好说, 她这小命九成九要凉凉。 把严密注重自身生命安全为第一要素默念几遍,乌那希才终于平定了心思。只配合脸娇羞:“坊间都说雍亲王府三阿哥文不成武不就, 白白占据了无逸斋的大好师资,却斗大的字儿都未必识得一箩筐。妾身当初, 当初还有些忐忑。如今才知道听途说不足为信,那些人分明是在嫉妒爷才华。十二节令的风俗习惯尽皆成诗, 如歌如画,句句不凡。却不知爷您哪来的灵感,做得如此好诗呢?”
弘时认定了儿子偷爹不算贼,闻言自然不见半点心虚。 还特别无奈地摇头:“还能为什么呢?错不过咱们阿玛至孝,想要把此次接待弄得尽善尽美, 让皇玛法有个特别好的体验。当儿子只能挖空心思细细想, 争取让阿玛满意、皇玛法侧目呗。”
所以细细从自家老子的圆明园诗中细细筛选, 试图找出一个最应情应景的。 然而无果。 阿玛所做的圆明园诗虽不少,但不是迎不上如今的季节, 就是已经面世, 亦或者登基后所作,用词上太帝王了些, 都不大合用。 他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 用了这十二行乐图上的配诗。 求一个新巧又量大, 至少得皇玛法一句也算用心嘛。好歹过了这关,别再跟一群小萝卜头们往无逸斋念书。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重生居然还能遇上穿越。 以至于往自家老子那里拿了首诗,还被重点怀疑上,差点当场被扒了底裤。 此时的弘时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般严重后果,只笑嘻嘻地瞧着自家皇玛法:“孙儿废寝忘食,苦心孤诣,才终于弄了这么一组诗。你老人家便觉得有些差强人意,也高低夸上两句吧。让阿玛相信孙儿虽然在无逸斋时声名不显,但也是个优秀的爱新觉罗家子孙。”
康熙大乐,调侃他是个脸厚的爱新觉罗家子孙。 胤禛只道他是诗虽不错,但也还有极大进步空间。还是得戒骄戒躁,虚心踏实。就算忙着玻璃镜子和那梅花酒,也不可懈怠文课与武功。 须知咱们八旗以马上得天下,骑射最是老祖宗留下来的根本。 然后呢? 恨不得以天下之力,那些所谓的八旗劲旅。给他们发钱粮、分房子,高薪荣养。却没养出超强战斗力,只让满汉之间矛盾越发激化,天下反清风起云涌。 也让那些被荣养的所谓精锐们一个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甚至连上马都费劲。 提笼架鸟、吃空饷,满街游荡着大老爷威风却一个赛一个。 后期更是各种吞云吐雾。 想想就让弘时皱眉,万般抗拒。 觉着自己还是得继续再接再厉,增加自己的影响力。如此,将来号召自家阿玛重视科技发展与深耕热武器等时,才不会被一句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个什么给打发了。 心中越是这么琢磨着,他这脸上的表情就越是恭敬。 连雍亲王福晋乌拉那拉氏都笑着说三阿哥长进太多,有点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的意思了。 康熙赞同点头,还特别召见了弘时生母李氏,勉励了她几句。 把李氏激动到泪目,连说自己这辈子都值了。不停嘱咐弘时一定一定好好干,别辜负了皇上重托,更别白瞎了儿媳妇这一番牺牲。 圣驾被胤禛恭送回畅春园,侍宴圆满成功。 再没有什么圣祖见高宗见而惊爱,召见其母钮祜禄氏,言称她福过于余之类。更不存在康熙亲自点名,将弘历抚养宫中事。 今儿获益最多就是借了福晋好大光的弘时,再就是勇敢表现积极献上梅花酒配方的弘昼。 连雍亲王都借着玻璃镜子事又在御前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表达了自己以大清利益为己任的态度,让康熙满意无比。 只三番两次被打岔,完全没有展示出自己应有优势的弘历闷闷不乐,觉得现实与他们母子两个计划相差太远。 原本,在他们的想象里,舞剑加作诗,绝对能让康熙啧啧称奇,对他感兴趣无比。 甚至带入宫中,仔细教养。 若能渡上被皇上养育过的金边儿,儿年侧福晋膝下的八阿哥又像她前头那俩孩子似的。那这雍亲王府世子之位还不就是他囊中之物了? 不想半路杀出一群程咬金,五弟那个憨头憨脑的,都没少被皇玛法褒奖。只有他在那最初一句夸奖之外就好像被忘了似的,再没多得过一个眼神。 想想就让弘历暴怒,再次换了屋内杯盏。 知悉这事儿的耿氏微笑,狠狠鼓励了自家儿子一番。让他再接再厉,精益求精,争取早日再创佳绩。 也争取把弘历那货牢牢压住,让他再无法翻身。 看他那混账额娘还疯狗一样乱咬人,下手就欲致人性命! 总之,那场未成的算计里,钮祜禄氏甚至不惜以死明志,但却没有人肯信。大家都不约而同本着谁受益最大,就嫌疑最大的基本原则,默默给她定了罪。 还用自己的方式,展开各式的报复。 钮祜禄氏那好日子啊,且在后头呢。 但是这些都跟乌那希无关,她现在心心念念,就惦记着知道弘时那货到底是穿越还是重生。对她,她偶像以及整个雍亲王府乃至全大清报着怎样的想法,又具体有何打算。 这秘密就跟她的穿越一样,跟对方身家性命息息相关。不出意外的话,该是彼此早就决定好要带进棺材里的秘密。 所以这如何精准套话,让自己掌握住与他相关所有一切却又不漏了自己底就成了乌那希最挠头的难题。 而弘时那边也挺挠头的。 顺利过关且被皇玛法指派了好差事原本是好事,可坏就坏在玻璃镜子事多多少少与工部挂钩。 而他那好八叔、九叔与十叔都在工部历练。 胤禛刚刚享受儿子变好能反过来帮衬老子的快乐,又哪里愿意他再与老八过从甚密,神不知鬼不觉的又给诱导回去呢? 偏圣旨已下,一切断无悔改。 他也只能耐着性子,各种对儿子耳提面命。不断对他细讲其中成破利害,让他千万千万谨慎,别再被敌人哄了。 老和尚念经一样,听得弘时耳根子发麻,却不敢说半个不字。 只能一遍遍保证自己在福晋的不懈监督之下,早已痛改全非,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弘时了。 结果才上值头一日,就被三位叔叔给堵住:“好小子,还真是闷声办大事。竟然献出金母鸡之后,又被皇阿玛命令着接过了这监管金母鸡的重责大任。”
提及这个,胤禟就老阴阳怪气了。 觉得弘时夫妻俩忒不上道,好好互利双赢的事情那俩犟种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好了吧,现在遭报应了吧? 被人连盆端走了吧! 虽说皇玛法同意董鄂氏继续弄那小玻璃镜子场,但那能跟一招鲜吃遍天比吗! 工部和内务府有多少巧夺天工的顶级匠人呢? 同等方子之下,弘时媳妇那草台班子根本就没有与那些个中翘楚的老匠人们比。 弘时只苦笑着打哈哈,言说自己也不知道福晋居然那么热血。被皇玛法几句看到热泪盈眶,二话不说就献了方子。 他又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说别别别,咱可舍不得,皇玛法别听那败家娘们瞎胡说吧? 只能含泪认下,把后悔没跟九叔合作的话死死咽下去。 人么,最容易以己度人。 老九为帮他八哥敛财,做生意各种不择手段。把利益二字看得极重,自然不相信有人能甘愿放弃肉眼可见的庞大财路,只为君主一声赞赏。 自然而然被轻易忽悠住,再看弘时的目光中就不由带了浓浓怜悯。 同为董鄂氏一族,自家福晋循规蹈矩,从不敢对他的事儿指手画脚。就算他辛苦经营,所得泰半都被拿去为八哥造势邀买人心,福晋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哪像侄媳妇,不但拿着鸡毛当令箭,胆大包天地殴夫。还败家至斯,金山银山地往外送? 都不怕十四那边粮草充足,直接一鼓作气打到伊犁让整个鄂鲁特蒙古成为历史,彻底平了准噶尔之乱。皇阿玛龙心大悦之下,直接封十四弟为太子么! 胤襈跟胤俄都满面笑容,连说这回妥了。常来常往常见面,常一道喝酒聊天,就好像弘时大婚之前,叔侄亲近,和乐融融。 既要耳朵也要命的弘时哪里敢再与他们过从甚密? 只苦着脸讪笑,连说自己资质庸碌,偏还猛然间被皇玛法赋予如此重任。每日里废寝忘食还嫌不足,就怕事情做不好,弄不来那些银子,就不能给西北折腾着足够的军费,连累十四叔无法打胜仗,成为整个大清的罪人…… 忧心忡忡到连胤襈都没怀疑他可能是在演,而只觉得大侄子初初办差就被派了如此重责大任,压力实在过大。 认认真真地帮着出谋划策,并让更擅长商业的老九跟着一起参详。 硬是详详细细地帮他一整套营销方案,连老十都拍着胸脯保证,若竞价环节没有人捧场,他就豁出这张脸去往一等公府找他表弟雅尔江阿。 绝不让大侄子掉在地上。 那个热心周全劲儿,是弘时两辈子都未曾在自家冷静自持的阿玛身上体会的。 让弘时心中感动丛生,回去就原原本本把这事讲给了自家阿玛听。期间小心翼翼观察着他老人家的反应,眼见他双眉紧锁,眼含讥诮:“呵,不过略施计策,邀买人心罢了。你八叔最为奸狡,连你皇玛法都颇为头疼。你小子好不容易迷途知返,可别被这点小恩小惠又给腐蚀了去……” 又一次长篇大论式的叮咛之后,胤禛还尤不放心,特意跟乌那希嘱咐了一遍。 明示她加大力度,积极监督。 必要的时候不惜使用武力给弘时醒脑,也绝不让他再重蹈覆辙。 偶像都以公爹身份亲自吩咐了,小粉丝还能不尽心竭力? 乌那希当即点头如捣蒜:“阿玛放心,儿媳就算废寝忘食也一定极力约束我们爷,绝不让他在同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胤禛满意而笑:“劳烦你了。”
“哪里哪里,阿玛太客气了。能为您略尽绵薄,是儿媳荣幸。”
乌那希正色,满眼虔诚,十足随时能为偶像冲锋陷阵的样子。
当天晚上,弘时也确实遭遇了久违的敦促。 累到气喘吁吁,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浑身上下都好像被拆了重组般。只用眼神恨恨地盯着乌那希,顽强地向她传达着‘你是不是有病,好端端的又发什么疯?’之类的质问。 乌那希能卖偶像么? 那肯定不能啊! 她只悍女掐腰:“我疯?呵呵,我这明明是奉旨相夫。爷这是又被封贝勒、又被皇上委以重任的,忍不住飘飘然了吗?”“我……” “你什么你?我看你就是冥顽不灵,明知道跟八叔他们相处太密会引起皇玛法不满,却还顾念着叔侄情分不肯与他们划清界限。知道的是你顾念旧情,不知道的还当你上辈子欠了他们几条命呢……” 乌那希撇嘴,一脸讥诮。 实际上那双鹿眼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弘时,不放过他眼角眉梢之间的任何变化。 在看到上辈子三字一出,那家伙微微色变的样子,乌那希心里也就有了谱儿。 难怪那货自打退烧后就连连保证要痛改前非,且真一日好过一日。原来不是她鞭策的好,是人家也有了不同际遇,实心想着改正前世错误,避开原本悲剧命运呢! 弘时哪知道几首诗一个微表情,还就把自己的底子泄露了个彻彻底底呢? 他只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爷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好了不再让阿玛操心,就肯定能处处约束自己。但伸手不打笑脸人,那毕竟是爷的亲叔。”
“人家瞧着爷初初被委以重任,积极帮助献策出力,难道爷还能说你们都远着点儿,要懂得避嫌?”
要知道虽然九龙夺嫡如火如荼,诸位皇子各自战队,恨不得刀了对方让自己或者自己所拥护之人上位。但表面上,却还要保持和谐,默契演一场兄友弟恭的大戏给皇玛法看。 谁让他老人家常忆自己当年与裕亲王、恭亲王守望相助、兄友弟恭,一直引以为傲,且盼着皇子们见贤思齐呢? 而且,弘时上辈子二十几就没了,后来当阿飘时又只被大清国运而牵动心弦。 实在对如何做生意,做好生意上没有半点章程啊! 所以即便理智上知道自己该跟八叔九叔保持距离,实际上他们积极帮着出谋划策且好主意不断时,他可不就时常被吸引么? 乌那希哂笑,长长地哦了一声:“如此说来,你倒是还有苦衷喽?呵呵,既然那几位是以指点你为名,你就不能争点气,让他们望尘莫及再不敢随意往你面前指指点点?”
弘时:!!! 这话上嘴皮一碰下嘴皮,说起来多容易呢! 就好像上辈子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侧出,大哥二哥早夭后,他又是府中实际意义上的长子。但凡不出大褶子,成年后就能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成为雍亲王府世子。 结果呢? 先是皇玛法拒绝封赐,让所有人瞧他的目光都充满了讽刺。接着就是四弟弘历入了他老人家的眼,直接安排到宫中教养。 他老人家宾天,阿玛登基,年氏受封贵妃,入府更早、资历更老的额娘只得了个齐妃。废太子家的弘晳都被封理郡王了,早已成年的他还无爵无封。 连皇玛法的周年祭,阿玛都越过他派了年纪更小的弘历去。 朝野之间议论纷纷,都觉得他这个实际上的皇长子基本出局。他不甘心,想着怎么也为自己争取一把。结果弄反了方向,越努力越不幸。 被撵出宫、被出继、被削宗籍…… 那种种惨烈,让他都不忍细想。就怕泪洒当场,让那悍妇瞧了觉得更没有男子气概。 弘时只撇了撇嘴,低低地道了声你说得倒轻巧。 乌那希又送了他个偌大的白眼:“又有多难呢?这可是独一份的买卖,又有皇玛法他老人家与你撑腰。但凡你能正确利用大靠山,就不愁无法让玻璃镜子畅销京城,大赚特赚。”
“比如呢?”
好家伙,这还跑她这儿空手套白狼来了。 乌那希气笑,有心想再给他个白眼,说声你猜。可想想历史上持续了近百年光景的清准之战,想想其中耗费的财力、物力与许许多多年轻生命。 她还是决定多说亿点点,助力统一。 于是,在某人戏谑的眼光中,她只勾唇一笑侃侃而谈:“比如啊,你精心准备几个好镜子,其中一部分让皇玛法提前作为年礼赏赐有功之臣。另一部分安排流入市场,打好了皇上都用其做赏赐有功之臣的佳品、只有朝廷栋梁才能得用的幌子,还愁没有想拥有同款的人给你送钱?”
名人效应get。 然后什么有奖消费、专属定制的。还可以找些文人墨客,专门为玻璃镜子吟诗作赋、写些个缠绵悱恻的话本子、朗朗上口的童谣或者编入戏曲…… 全方位的广告植入。 这不是年班将至,蒙古各部与各属国都少不得进京朝见。若能把精致又美观的玻璃靶镜塞到国礼中去,还愁它不迅速火遍全满蒙甚至周边列国? 哦,对了。还可以准备某某人的签名限量款,各种拉动粉丝消费…… 同没有经过商,但从后世那信息大爆炸时代过来的乌那希可见过太多太多营销手段了。随便说出几样,就听得弘时眼中异彩连连。 从最初的不以为然到后来的恨不得奉为圭臬。 刚刚还被揉搓到成了泥人般,连抬根手指都费劲的家伙硬是小跑着到门口吼昌顺赶紧给他拿笔墨纸砚来。 然后奋笔疾书,记录下乌那希所说的每一点。 边写,这家伙还边感叹:“乖乖,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怎么你这就格外聪明些呢?学武快、记性好,连说起经商来都头头是道。眼珠子一转,就想出许多爷挠破脑袋都想不出的好主意。有时候想想,都觉得你聪明到不像此间之人。”
呵呵,刚对某人旁敲侧击了一番,确定了某些事情的乌那希冷笑,有理由怀疑这货也在不动声色地试探他。赶紧做好表情管理,绝不让他从自己的微表情里看出丝毫端倪。 结果就见某人头也不抬,只顾着抄写,根本没注意观察她是个什么反应。 原本还严阵以待的乌那希摇头失笑:果然牛牵到北京也还是牛,有些人就算活了两辈子也还是光长年纪,不长心眼。 还不知道自己被嫌弃得彻底的弘时抬头,福至心灵般道:“皇玛法得进了腊月才封玺,蒙古年班也还早着。倒是阿玛生辰近在眼前,正好可以牛刀小试。”
嘿嘿。 还省了他挖空心思地琢磨送什么礼,简直一举两得。 轻易看透他这小心思的乌那希:…… 还真是大孝子,真孝死他阿玛了有没有? 希望偶像再怎么睚眦必报,也好歹念着自己膝下子嗣单薄,嘎掉一个少一个的份上,别因为这点小事就再把他给过继出去吧。 事实上,胤禛不但没有介意,还颇为欣喜。 毕竟儿媳妇乖巧听话又蕙质兰心,还行动力特别强。他才吩咐完,转眼憨憨儿子就被敦促。立即便改了自己那不坚定的立场,各种忙碌,让老八他们再怎么刻意去找都难跟他搭上半句话。 光是这个勤奋认真的态度,就让同为事业批的胤禛印象良好。 就这么百忙之中,好大儿还亲自监工,特别为他赶制了这么个简约又不简单的穿衣镜。还笑嘻嘻一脸孺慕地道:“虽说以铜为镜亦可正衣冠,但终究铜镜照出来的人脸有些微发黄,不似玻璃镜子这般清亮。区区薄礼,还请阿玛不要嫌弃简薄。”
但凡他能迷途知返,就是胤禛的好大儿。 更何况小子还越发得皇玛法器重,从日常给他丢脸的后进一跃成为给他长脸的好小子呢? 满堂宾客艳羡的目光之中,胤禛微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我儿用心监制,为父喜欢都喜欢不过来呢,哪有嫌弃之理?”
两辈子头一次面对阿玛如此赞许目光的弘时眼眶微热,心里又酸又软,还透着一股子暖。 生让他说话都带了几许鼻音:“阿玛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您且放心用着,以后儿子孝敬您更多更好的。”
胤禛摇头说他这镜子用料扎实,工艺完美。小心先保存着,一个就足以传家,哪用得了许多? 可那眼角眉梢之间的笑意,真真是瞎子都瞧得见。 见偶像欢喜,乌那希也挺欢乐。 之前准备好的玻璃镜子方早在圆明园的时候就被偶像借花献佛,彻底成为了皇家的东西。如今偶像生辰,铁粉乌那希当然要另外再准备一份能送到偶像心尖尖上的谢礼。 知道胤禛年少过于刻苦,以至于熬坏了眼睛,很有点近视。从圆明园回来之后,乌那希就开始琢磨着送他一副合适的玻璃眼镜。 从选材到打磨再到外形设计,处处参与,各种精益求精。 力求不但要给偶像的心灵安上扇合适的窗户,还要兼具美观。使那眼镜配着亲王朝袍不但不显突兀,还能为他增色不少,让他整个人瞧起来都更低调、奢华、有内涵。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她的严格要求之下,成品出来后果然精致又美观。大小上也特别合适,最难得是胤禛戴上后眼前还前所未有的清晰。 让冷静自持如他都不由满脸激动,连说了三个好字。 不停嘱咐乌那希,让她一定一定不要放弃对眼镜的深入研究。早早让这样的好物流入市场,且最好把价格控制在家境稍微殷实些就能买起的程度。 时下没有电与电灯,而想要过五关斩六将顺利考中进士得以跻身于朝堂,又需要不止十年寒窗。 天长日久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书写字,大多饱学之士都有视力方面的困扰。 偏眼镜虽有,但多半由天然水晶精心磨制而成。 价格之高,便小富之家也要望而却步。 乌那希这相对便宜清晰度又高的玻璃眼镜一出,可不就被胤禛视为许多饱学之士的视力救星了么? 为了增加自己所说的可信度,他还当场忍着心疼让几位也有同样困扰的老大人试戴了一下。成功让他们也都被种草,看着乌那希的目光分外灼灼。 一个个舌灿莲花,各种恭维不断,就盼着贝勒福晋能如雍亲王所说从速把眼镜铺子开起来。 弘时:??? 有种精心琢磨许久,却直接给福晋做了嫁衣裳的憋屈苦闷。 好在年班时,草原来的那些蒙古王公们一个个鲜少看书,且骑术精湛,眼睛恨不得比鹰还锐利。根本用不着什么玻璃眼镜,倒是对皇玛法赐下的玻璃镜子情有独钟。 前脚得了赏赐,后脚就往弘时新折腾出来的铺面杀过去。宁可重金,也要求购。 训练有素的店员们自然而然地对这些个远道而来的豪客介绍自己的专属定制。 保准当世独一无二,独领风骚。 还能应客人要求,用上各种名贵珠宝装饰。采用客人专属的图腾或者名字等,给您定制心目中的宝镜云云。 舌灿莲花之间就把那些蒙古王公忽悠得云山雾绕,宁可采用竞拍模式也要自己喜欢的专属图案。 而他们这不计成本般的购买方式,无疑又成为了弘时新的宣传卖点。 买镜子吗? 比铜镜更清晰、更高档、更时髦的玻璃镜子。 皇家匠人出品,雍亲王府三阿哥认真监制。蒙古王公们自掏腰包,宁可竞价也要千里迢迢带回去的好物。听说李氏朝鲜那边的使臣还表示,愿意谢绝其余任何赏赐,唯愿求个玻璃穿衣镜呢! 可见此物之好,让蒙古王公跟各国使臣都抗拒不了。 穿衣镜太贵? 没关系,咱还有简单装饰,造价低了太多的普通款。或者小巧玲珑,甚至可以随身携带的靶镜。 大大小小数十款,只有您有意,绝对能选到心仪的款式。 或者您买个穿衣镜,咱还可以送一个漂亮的靶镜或者镶嵌在脸盆架子上的盥洗镜。 多买多赠,绝对让你满意。 就这么层出不穷的促销套路中,但凡家有些余钱又对仪容有一定要求的就无法拒绝这玻璃镜子。 从年班的互相攀比或者见贤思齐,到元宵节的有情人互送嘉礼。玻璃镜子迅速在京城火爆起来,并迅速往直隶、山东一带辐射。 还有不少耳聪目明的商人大量进货,将之辗转到江南一带售卖。 这销路起来了,销售额自然而然就上去了。 康熙六十一年,皇上再度开玺恢复上朝时,就被自家乖孙子递过来的巨额银票给晃花了眼。 说真的,康熙有想到这玻璃镜子是个挣钱的好物,但也没想到它能这么挣钱。 短短不足百日,就狂敛五百万两银子什么的。 让康熙二话不说戴上了孙媳妇敬上的老花镜,仔仔细细反复看了十来回。 康熙执掌江山多年,富有四海,按说不应该因为区区五百万两而激动成这样。可他登基至今,就算再怎么风调雨顺的年头全年税收也不过是两千四百多万两白银加上四百三十多万石的粮食罢了。 去掉减免的灾赋、官员俸禄、修缮河道、满蒙八旗的丁银等等,一年也难纯剩几个五百万两。这几年朝廷对西北用兵,大量金银流水式的花出去,好家伙直接入不敷出了。 而今,仅仅镜子一项,就在短短不足百日时光挣了大清全年近五分之一的赋税,怎不让康熙万分惊诧? 只觉得这玻璃镜子简直是全天下间最赚钱的买卖。 “那可不是。”
弘时摇头:“你老人家说这话,一看就是不知道您那孙媳妇的眼镜铺子。别看人家庙小,效率也不高。但自有眼神不好的读书人捧着大把银票,求爷爷告奶奶似的求她扩大产量。”
那雪片似的订单从四面八方涌来,塞满了两间屋子,直接排到五年后。 若不是应阿玛所求,福晋把眼镜价格定的颇为低廉,光这一项就能让她赚到不止盆满钵满。 康熙惊愕,旋即又笑道:“你们夫妻两个都是好的。一个助力西边战事,一个宁可少赚些银子也要帮衬那些有需要的国之栋梁。”
弘时谦逊行礼,连说皇玛法过奖。 咱们夫妻身为龙子凤孙,享受着皇玛法教育与天下百姓供养。能为皇玛法您跟百姓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实在分内之事,责无旁贷,断不敢受您这般反复夸奖。 当老人的嘛,谁会不喜欢自家儿孙踏实肯干、孝顺有心又不居功呢? 弘时这孩子以前如何姑且不论,大婚之后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却接连办成了两件大差事。献上了水泥那等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与国计民生都息息相关的好物。 还用小小玻璃镜子做出了大文章,让他能有足够的银钱支持老十四打到伊犁去,为他这迄今为止六十余载的超长帝王生涯画上一个特别完美的句号。 真是怎么看,怎么让康熙心生欢喜。 好生称赞了一番之后又道:“今年就是康熙六十一年,朕虚七十岁。按照男过虚女过实的说法,该在今年便提前庆古稀之喜。届时提前再开千叟宴,你就站在朕旁边,代朕与那些老人敬酒。”
弘时满脸激动,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那什么,他都没开始行动呢,就已经因为自身优秀而无意间抢夺了四弟的机会吗? 上辈子他‘错失’世子之位后,正经消沉了一段时间。 被八叔反复劝导,才终于开怀。 也因此跟他越走越近,越发不入皇玛法的眼。别说侍奉在他老人家身边,代他老人家给与会的老人家们敬酒了。 他直接差点被排除到会场之外,只分了个最最角落的位置。 再怎么拼死表现也绝对不可能让他老人家知晓那种。 倒是四弟弘历因为在圆明园见面时给皇玛法留下了特别好的印象,直接被点在他老人家身边。且凭借着应对良好、进退有度而频受表扬。 之后一直到皇玛法驾崩,他都一直被教养在身边。 虽说同时还有十四叔家的那几个,但终究让四弟成功镶上了这层被圣祖爷亲自教养过的金边。大大有利于他被写在传位诏书上,放在正大光明匾后头。 可弘时飘飘荡荡数百年,亲眼见证四弟如何前明后暗,败光了阿玛留下的家底子还给后辈留下了和珅那个隐患与乌烟瘴气的朝堂。 他那些个后世子孙们又一个不如一个,空有救国之心,全无救国之能。再加上那三千年未有之变局,生把大清都给作没了。 重来一世,他当然不可能在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 各种想方设法给弘历使绊子。不让他这个其实并不如何出色的木,秀于雍亲王府所有兄弟之林。 所以上次圆明园侍宴,他才跟乌那希唱了一首好双簧。 这次也在康熙期待的目光里扑通一声跪下:“固所愿,不敢请耳。皇玛法不弃,孙儿自然赴汤蹈火也要努力完成,绝不给您老人家丢脸。”
康熙微笑,看着他的目光慈爱得能拧出水来:“寻常宴会罢了,哪用你赴汤蹈火?只准时参加,随在朕身侧即可。”
弘时忙不迭答应,回去就跟乌那希通报了这个好消息。 然后翻箱倒柜,各种寻衣裳配饰,务必让自己在千叟宴上有个完美的亮相。 那积极热情又主动的模样看得乌那希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开始怀疑这货重生回来之后不仅仅要改正前世犯过的蠢,还要抓牢前世错过的皇位。 可就他两辈子依旧不改小白的德行,能玩过那些肚子里都是弯弯绕绕的文武大臣吗? 上辈子都吃了那么大亏,这辈子依然无法对老八狠心。若他真在偶像百年之后登顶,还不得给大清鼓捣出第二个皇父摄政王来? 为此乌那希还名为嘲讽实则试探地来了句:“瞧这折折腾腾,慎重相待的。知道的是你只奉命帮皇玛法斟酒,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老人家学了朱元璋要立你为皇太孙……唔……” 弘时都没等她说完,就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地狠狠捂住了她的嘴:“祖宗,姑奶奶,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知不知道?如此僭越之语也敢顺口开河,怎么你是好好的日子不想好好过非拉着为夫与你那可怜的九族一道陪葬吗?”
虽说太子预立关乎江山社稷,宜早不宜迟。 可自家皇玛法吃过了一回这个苦,因为这事儿折了最疼爱的太子、备受器重的长子与曾经走哪都随身携带的十三子。 早就忌讳如深,真·临死之前才发布遗诏,绝不让诸皇子早知道一刻。 生让阿玛怕其余兄弟作乱,直接令隆科多封锁九门。八叔他们就算是听到了遗诏也面服心不服,各种诋毁阿玛即位的合法性。 使原就不和的四八两党更急转直下,关系降至冰点。终于兄弟阋墙,八叔九叔付出生命代价,十叔、十四叔也都没得什么好果子。阿玛那刻薄寡恩的名声一背数百年,不是在被诟病就是在被诟病的路上。 小小试探,却差点儿把被捂死的乌那希:…… 大意了,忘了古今文化大不同,有些玩笑万万开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