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眉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七宝城剧变之后,他们家族是第一个去向折颜表示祝贺与臣服的。 其他有实力的家族当时还在犹豫,他们都是扎根七宝城多年的世家,与妖族多多少少有点关系,还想着能不能象原来一样,直接跟羽族搭上关系。 可赤家的头脑非常清醒,家主当时就看出折颜父子必将一飞冲天。赶在所有人之前,抢先向折颜效忠。 折颜既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只是客客气气的把他们打发走了。 没过多久,城主府就开始大批起用赤家子弟。可这种起用,全部是分拆到了各个无关紧要的岗位上。赤眉就被安排在了无定城看城门。 做为七宝城数一数二的豪门子弟,被发配到无定城当一名看门保安,赤眉的不爽可想而知。他几回都想弃官逃回去,可被家里的长辈严词训斥。 现在的七宝城,乃至整个众相山,折颜父子的势力如日方中,就连羽部都撤出了众相山,把所有治理权交给了折颜。而且折颜现在名列羽部名册,某种意义上,他就是妖族在众相山的代言人,那可不是他们家得罪的起的。 尤其是赤家通过司晨部的渠道,得知司晨部和羽部王女的关系不大好,他们甚至都怀疑折颜是不是因为这个,有意想收拾他们这些以往和司晨部过从甚密的贵族。这种时候,可不能再往人家手里送把柄了。 于是他只好每天百无聊赖的躺在城楼上,除了吃喝无所事事。 他刚把一壶酒拿在手里,忽然感到脸上一凉,抬眼望去,空中不知何时已是阴云四集,片片雪花正纷纷落下! 他恨恨的骂了一声,喊人收拾桌椅,搬回了屋内。 七宝城常年气候温暖湿润,从没有人见过下雪。可最近不知怎么了,隔三差五的就会飘上这么一场雪,持续时间也不长。更诡异的是,气候依然是温暖的,这些雪花没等落地往往就已融化。 这种温暖的天气,雪花是怎么形成的?这个问题,带点脑子的人就会觉得奇怪,可惜,七宝城中绝大多数人是不带脑子的。 所以,该吃吃,该喝喝,该当差还得当差。 烈山彦可是个带脑子的。 他就在离无定城不到二十里的路上,若有所思的看着缓缓飘落的雪花。 这是天地规则开始发生了轻微的紊乱。 众相山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而是一件法宝。因此它的天地规则都是按条件预设好的,不具备大世界那种自我调整的功能。如今忽然发生紊乱,只能是人为因素造成的。 融合世界之种后,他已经可以确定,折颜是想通过某种办法,吞噬老罗的意志,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善尽树的运作,虽然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但这个路子是肯定的。 从现在的情况看,折颜很可能已经开始了,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只是搞出这么大动静,妖族真的就不管? 他骑着小白,身旁的计双灵则骑着落雪。在他们身后,还有米汗和狂章的那十个兄弟,都骑着两匹以上的角魇。 计双灵和烈山彦一样,对这下雪的奇景有些担忧。可米汗他们刚开始还有些好奇,这几天见多了,早就抛在脑后,自顾自和队伍后数百名七宝城游骑打科插诨。 这几天凡是在路上发现他们的游骑,都被米汗拢在了身后,不许他们回去报信。他原来是圣树卫的统领,又是七宝城出名的恶少,这些游骑哪敢不听他的。 这是计双灵的命令,她觉得这次回七宝城,烈山彦应该尽量隐蔽行踪,避免节外生枝。如果能利用米汗的关系,一路混进圣树殿,那才是最好的选择。 烈山彦没有阻拦她,虽然他知道计双灵这么做毫无意义。 陆吾和重明都要求他留在解怨城,折颜则是希望他攻打泽国。他选择来七宝城,摆明了就是和所有势力决裂,再也没有了退路。 如果翠羽没有去离恨天,那凭借她的身份,带自己低调回七宝城,彼此面子上还说得过去,可翠羽一去就是一个多月,杳无音信,他也只能硬闯七宝城了。 不阻拦计双灵,却是他一直思考折颜那番话的结果。 一个领袖,还是应该充分发挥自己手下的能力。他自己站在了一个极高的层次,总不能要求人人都站在那么高。何况从普通人的角度看,计双灵做的并没有错。 真要按他的想法,带什么米汗,就他和计双灵两个人就好了。 那日在凌天关,计双灵和阿纱支详细说了鬼方城的情况,并再次向他证明,死亡沙海已成了真正的绝地,地图彻底失去了作用。 画眉的想法,是尽快挥军进入泽国,一路打到祖陵,让烈山彦利用那里的通道进入修罗场,支援鬼方城,看起来这是唯一的办法。 烈山彦很轻松就否决了她。 区区十几万人马,既没有圣树卫,也没有经过军阵训练,连乌战手下的战士都比不过,凭什么打到祖陵去。 鬼方城现在最需要的,不是战士,而是军械食水,还有各种守城材料。就算他们真打到了祖陵,还能剩下几个人,几粒粮食?这些人又凭什么突破修罗场上活骷髅的队伍,把物资运到鬼方? 画眉的办法是送死,不是救援。 他的想法简单多了。 一方面,他让阿纱支协助画眉,就地整军训练,务求用最短的时间把太清三十六诀的修炼方法传下去。这十几万人都是各部精锐,借助龙晶,短期内应有小成。 指望训练有素很难,只能尽量提高个人实力了。 而他和计双灵要赶往七宝城,去找陆吾。看看能不能求陆吾为他们打开一条通道,直达祖陵。一旦到了祖陵,计双灵就可以召集祖陵卫士,将浩郁狩的情况向他们说明,争取他们的支持。 就算计双灵说服不了他们,还有烈山彦这个计都在。有祖陵里的各种设备,烈山彦有足够的信心给那迦们上一堂历史大课。 只要有了那迦的支持,画眉的大军就可以护送物资直达祖陵。 到了祖陵,又怎么能冲破修罗场?烈山彦却卖了个关子,并没有说,只是拍胸脯保证,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解救鬼方城。 一个合格的领袖,适当保持神秘感还是必要的。 本来还有很多人听说过他被妖族变成了废人的传说,难免心中不服。可第二天,一支那迦八臂的部队来凌天关附近打探消息。烈山彦在所有人眼皮子下面,赤手空拳冲入敌阵,不过一刻时间,就全部击倒了这支三百多人的队伍。 一人不杀,一人未伤,全数生擒。除了八臂,还包括了两名六臂和二十名四臂。 在他被废之前,或许也可以击败这些人。但想做到这样举重若轻,随心所欲是根本不可能的。 就算他杀剑已成,也做不到。杀剑本身就是杀戮之剑,要的就是无坚不摧,杀生容易,生擒却难。 这是他和老罗合作的结果。 除了各种规则,他和老罗都保留了很多烈山秀的记忆碎片。他之前识海中总泛出的关于妖族事物的记忆,关于妖族人物的信息,都在此列。 老罗那里,则保留了很多关于道剑的记忆,还有一堆乱七八糟没什么大用的杂学。 烈山彦借助老罗的能力,对自己进行了彻底的改造。 这种改造是他结合了烈山秀创造老罗的办法,将自己的神智强行与破灭玄铁融合在一起。本来以杀剑的锐气,他的神智会被斩的粉碎。可有老罗的帮助,得以用道剑的运行方式完成了这个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他现在身兼道剑杀剑二者之长,甚至可以借助杀剑的威力施展出道剑的各种变化。实力较之前增长何止以道里计。 可这样的弊端就更为明显。道剑杀剑二者合一,最直接的后果就是不伦不类,无论哪一种,看上去威力巨大,实际上连本身两成的威力都没有。而且这个过程完全不可逆,终其一生,也就是个二流水准了,别说大道,连杀剑大成都再无机会。 杀鸡取卵,涸泽而渔。这道理烈山彦当然明白,但他现在更需要的,是眼下的力量。 派上用场的才叫力量,否则练的再好,也是摆设。 思忖间,一名角魇骑士从无定城方向奔来,是狂章的一个兄弟。 他一路奔到烈山彦面前,愁眉苦脸的道:“计都老大,事情有点麻烦。现在守无定城的,是赤家的赤眉,他只怕不会买我们的账。”听到赤眉这个名字,烈山彦忍不住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是他啊,手挺黑。 他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扭头对米汗喊道:“米汗!你收拢队伍,在后面慢慢走,我和计姑娘先行一步!”
他想想又道:“你们到了七宝城,想办法再筹措一批物资,然后就直接带着物资回凌天关,不用等我和计姑娘了。”
言罢也不等他们反应,轻轻一催小白,招呼落雪,如两道轻烟般向无定城掠去。 计双灵坐在落雪身上,奔驰的极为平稳,但她的情绪可没那么平稳,急急问烈山彦:“大人!我们这是去哪里?”
小白进化后,速度要快过落雪一大截,烈山彦一边压着他的速度,一边好整以暇的道:“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不许提问题,跟着我就好。还有,把你那身盔甲给我收起来,幻化一套漂亮衣服!”
赤眉兴致盎然的来到城门口。正无所事事的时候,手下报告说抓了两个奸细,还有一个是个特漂亮的姑娘。他一下子就来神了,在这里守着都快闷死了,总算有点乐子了。 他边走边看着手里的计都旗在笑,这就是奸细的证据了。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人敢在七宝城范围携带计都旗?连那冒牌计都都被老子打成烂泥了,还有人这么不知死活? 不过他一看到计双灵那张脸,顿时觉得,别说带计都旗,就算她摆明了是须弥会的大人物,也是值得原谅的。 手下们虽然也是震惊于计双灵的美貌,但看赤眉那副样子实在不堪,忙拽拽他,示意他看向小白和落雪那边。 赤眉一看到小白,下意识的就想拔刀。这才忽然想起,狂章已经被发配到了鬼方,小白现在已没了靠山,自己这里一堆人呢。他干咳了两声掩饰下尴尬,刚想问小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忽然就发现,小白旁边还有一个人。 那人身材矮小,用兜帽把面孔遮的严严实实,身体拼命向后缩着,仿佛生怕被他看见一样。 不用看脸,这种身材的,众相山只怕也就那一个了。 这下赤眉却是喜出望外。他对烈山彦本没有什么仇恨,两次出手找他麻烦,都是背后有人指使,针对的,其实也并不是烈山彦本人。 可计都被逐出七宝城,现在却又无命擅回。不管什么原因,这都是大罪。烈山彦怎么样他懒得管,可那美貌女子显然是和她一起的。单凭携带计都旗,他也不能拿她如何,但和叛党在一起,这女子还不是他掌中之物。 想到这里,他心头火热,强忍着欲望喝道:“来人!给我围起来!”
看到数十柄明晃晃的刀枪指向自己,烈山彦只好无可奈何的拉下兜帽,“赤眉大人,我这次回七宝城,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请你务必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赤眉哈哈大笑:“计都大人有命,我岂敢不遵。不知道大人是喜欢爬着进城呢?还是被拖在魔魇身后进城?大人这么尊贵,自己爬有些不敬了。不如还是把大人两条胳膊打断,让魔魇伺候大人进城好了。”
他转头色眯眯的看着计双灵:“美人,你看这样好吗?”
计双灵搞不懂烈山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看他一副畏畏缩缩,不敢说话的样子。只好对赤眉道:“这位大人,我们进城确实有急事。”
她自怀中掏出一枚令牌:“这是画眉大人颁发的统领府令牌,请大人查验。”
赤眉接过,随手抛给手下:“计都永久逐出七宝城,可是羽部至尊的命令,统领府的令牌只怕没什么用。这人是个叛逆,和逆党同行,也是大罪。不过我猜姑娘一定是被他骗了,我赤眉愿以赤家的声誉作保,护姑娘无事。”
他的手下看了看令牌,凑近他耳边道:“大人,真是统领府的令牌,您看---” 赤眉一扬手:“大统领都快半年没见人了,统领府的令牌又怎么样?!不用管,女的带我屋里去,这个计都赏你们了,先拿他练练手,别打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