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对于乌朵这种投石器的熟悉是镌刻在生命里的,很久以前,他年纪太小,放牧的时候追不上那些乱跑的羊,乌朵就成了他最好的帮手。
开始的时候,他只拿乌朵来驱赶羊,后来用作狩猎旱獭,鱼,再后来用乌朵打狼,驱赶豹子,回到长安之后就用来杀许敬宗的孙子。
直到现在都没有人能查出来是他杀了许敬宗的孙子,狄仁杰虽然很肯定是云初杀的,云初也承认了,可是,他还是没有证据证明,一个人可以越过一排房子丢出一块石头,击杀一个移动的目标。
学化学的人对于时间都有着高度的敏感性,因为时间不同,化学的效果也不尽相同。
所以,在混乱的战场上,没人看到云初用乌朵丢出去了一枚点燃了的雷火弹。
优素福催动战马全速狂奔,当他胯下那匹白马的鬃毛如同鞭子一般抽打在肚子上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追上他。
一枚雷火弹从空中跌落,重重的击打在白马的肚子上,不等白马感到疼痛,一声巨响就在白马的肚子上炸开,爆炸声撕开了白马的肚子,原本好好的装在肚子里的脏器,一下子就从破洞处挤出来,而白马依旧在狂奔。
终究是这匹宝马承受了所有,被巨响炸的七荤八素的优素福还没有回过神来,他胯下的宝马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被白马甩出去的优素福在空中翻滚的时候,看到了一身黑色甲胄的云初,这个人的眼中满是欢喜。
云初其实非常担心优素福会被摔死,因为死掉的优素福就没有人愿意出钱来买。
所以,在投掷雷火弹的时候,都有意的避开了优素福,还以为他会跟战马一起倒地,会有一个缓冲,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被战马给甩出去了。
眼看着优素福砸在地上,弄起一片烟尘,云初大叫一声,枣红马再一次加速,努力向前抢夺战果。
一同来抢劫的不仅仅有云初,有梁英,有大唐府兵,还有一大群属于优素福的亲兵护卫。
因为距离的原因,一些大食人豁出命去抵挡追兵,一些更加亲近优素福的亲卫们则跳下战马,也不管优素福身上是否有伤,将他横着放在马背上,就想再跑。
云初手中的马槊疯狂的闪动,这一刻他用出来了十分的力气,等马槊从最后一个护卫的脖子上抽出来之后,他就大笑了起来,因为刚刚被弄到战马上的优素福再一次从马上掉下来了。
云初才到优素福的身边,最后一个大食人一脸绝望的挥刀斩向优素福的脖子,马槊挑飞了长刀,宽阔的槊刃拍晕了这个忠心的大食人,云初的槊刃抵在优素福的脖子上,终于安心了。
只是优素福没什么动静,用马槊扒拉一下优素福的脸颊,发现他一点动静都没有。
匆匆跳下马,给优素福摸了脉搏之后,心中的不安这才平息,这家伙还活着,就是被摔晕了,明眼可见的是一条腿骨折了,染着血的白骨刺穿了皮肤裸露在外边还沾满了灰尘。
看着被血濡湿了老大一片的沙地,云初赶紧帮着优素福止血包扎。
优素福的脉搏终于平缓了下来,暂时看是死不掉了。
“吹号,我们离开这里。”
在安顿好优素福之后,云初立刻下令向优素福大军来的方向前进,他的军事素养告诉他,其余几个方向没有一处是安全的。
云初放弃了先前唾手可得的大食马,以及那些甲胄,这让大唐老贼们非常的沮丧。
虽然在这追击的道路上多少有一些收获,可是呢,他们丢弃了更多的东西。
霍毒苦着脸来到云初面前道:“君侯……”
云初不等他说话,就笑眯眯的道:“想要那些大食马跟那些漂亮的甲胄?”
霍毒连连点头。
云初道:“只要你们想,就去做。”
霍毒大喜,才转身走出几步,就听云初又对梁英吩咐道:“有他们在,我们不用留下断后的人选了,命令三军,即刻前进。”
霍毒立刻就放弃了回头去主战场搜寻战利品的想法,大声呼喝着召集到处抓大食马的同伴,立刻整军,跟上大军的步伐。
这一次,云初亲自在前边打头阵,在他身后,不论是大唐府兵,还是老贼们,亦或是那些西域扈从,都在行进中不断地调整队伍,统计伤亡状况,负责雷火弹的后勤的府兵还要分发刚刚这一场恶战损耗掉的雷火弹。
死亡者绑在战马上,像是还活着,受伤者也会被绑在战马上,继续前进。
斥候传来的消息一点都不好,此时此刻,正有四支大食人的万人队,包抄过来了,最近的距离主战场还不足二十里。
云初丢下了最后一刻想要杀死优素福的那个大食人,还给他焦渴的嘴巴里灌了水,他希望通过这个大食人的嘴巴告诉后来的大食人,他们的总督就在唐人手中,假如需要这个总督活着,就带着钱财来赎人。
假如不想要这个大食人在东方的总督,他准备将这个大食人的东方最高长官剥光衣衫,剃光所有毛发,当成一个小丑在这片大地上展览,赚钱。
“我们战死了七百六十一个人。”
队伍前后忙碌回来的梁英小声在云初耳边道。
云初看了梁英一眼道:“为什么要小声说出来?”
梁英愣了一下道:“末将担心会影响军心。”
云初怒道:“我以不足四千将士,正面击溃一万大食精锐,活捉其统帅,战损区区七百余,你觉得这个消息会影响军心吗?”
云初的声音很大,很多人都听到了县尊的话,即便是那些老贼们也忍不住挺直了胸膛,虽然战死的这七百六十一人中有一大半是游侠儿,老贼,他们还是觉得自己刚刚参与了一场史诗级的战斗。
才来最西方,他们已经听说过不止一两次关于大食军队勇猛善战,且所向无敌的话语。
现在,他们在君侯的统领之下,以区区三千余的兵力,就阵斩了不下四千大食骑兵,击溃了上万大食骑兵,活捉了他们在东方最高的官员。
战损区区七百六十一人,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战死了一百二十七个府兵,云初的心在隐隐作痛,战死了四百八十六个游侠,老贼,云初觉得有些遗憾,这些人如果不死掉的话,以后会成为大唐很好的西域冒险者与探索者。
至于死了多少忠诚的西域扈从,他没有感觉,只要给他们足够的赏赐,就心无牵挂了。
骑兵作战损伤的人最多的就是骨折患者,手臂,腿部,肋骨骨折,都很麻烦,明明需要绑上夹板之后静养,现在却没有那个条件,估计等抵达安全地带之后,还会死上几十个。
经过六天的长途跋涉,云初再一次抵达了背靠雪山的赫拉兹城。
这座城被哈桑跟康碧丝他们搜刮的非常干净,不仅仅是那些在雪山下耕种,放牧的人不见了,就连城池里也一个人都不见。
很明显,这座城已经有大食军队来过了,他们清理掉了尸体,修复了几处高高在上的瞭望哨,当云初军队抵达赫拉兹的时候,雪山上的瞭望哨就燃起了浓烟,云初看过后发现,大食人用浓烟示警的方式很科学,每隔三十里就有一个烟火点,从雪山直到大地深处。
最科学的地方在于,这些狼烟都是间歇式样的浓烟,一会有,一会没有,一会浓烟呈圆圈,一会呈烟柱,看样子是有一些简单的密码规律在里面。
被敌人发现,云初是不怎么在意的,反正他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所有的大食军队,顺便跟这些萨珊波斯的占领者,征服者,看见者们商谈一下生意。
在检查过没有堆积易燃物,水井中没有剧毒,城里没有埋设藏兵洞一类的设计之后,大军进驻了空无一人的赫拉兹城。
梁英在第一时间去检查那条热带雨林的退路是否周全,云初则第一次跟被俘的大食人远东总督优素福进行了一场意义深远的对话。
“大食国与你大唐一向交好,君侯为何会擅起边衅,就不怕大唐的王怪罪吗?”
被锯掉一条腿的优素福看起来依旧优雅,灰褐色的眼珠中几乎没有人的情愫,就算外表很狼狈,还没有了一条腿,他依旧说着符合他东方总督身份的话。
云初递给优素福一杯茶水道:“这是新杯子,是烈火煅烧而成,水也是来自活水,茶叶来自于东方的树木,按照你们的教义来说,都是洁净的,可以饮用。”
优素福接过茶水道:“即便是阶下囚,你们唐人也会以礼相待吗?”
云初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握在手中道:“我们遵循一些古老的礼仪,已经坚持了两千年,有时候,这种待客方式已经深入了我们的骨髓,会驱使我们不由自主的按照这些古老的礼仪执行下去。”
优素福喝一口茶水,感慨的道:“能制作出如此令人印象深刻的饮品的人,应该是像一个游吟诗人一般高雅,为什么会残暴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呢?”
云初笑道:“我也曾听说大食人慷慨而仁慈,即便是对待流浪者,也会邀请进自己的帐篷里安歇,送别的时候也会给流浪者准备丰盛的食物。
如此仁慈善良的人,为什么要屠杀那么多的波斯人呢?为什么不能然他们平静的生活呢?”
优素福笑道:“看来我们两个手上都沾满了血,不如就不要再用学者的语调说话了,这会让我们两人都生出强烈的愧疚之心。
毕竟,你背叛了你遵循的礼仪,我背叛了我笃信的教义,都算不得一个善良,优雅的人。
所以,我们就说一些屠夫应该说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