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六年,大唐全年冶精铁两百万斤!
其中有四成出自太原。
如果论全大唐最富庶的县是哪一个县,必然以万年县为天下第一。
如果论全大唐最富庶的州是那个一个州,必然是河东道的蒲州,鹳雀楼的所在地。
蒲州为何会如此富裕呢,完全是因为这里是大唐最重要的盐铁集散地。
太原的铁,解州,安邑盐池里面的盐,以及河东道连稻子都能种植的丰饶土地,这才造就了蒲州这个大唐最富饶的州。
蒲州府治下正仓全大唐第一,义仓第三,常平仓第三,蒲州的风头可谓一时无两。
这远不是云初开几家大食堂,弄几场表演秀,修建几座房子能媲美的,除非,云初能把棉纺业弄大才有与蒲州类比一下的资格。
蒲州一年供应大唐的精铁有三十六万斤。
现在,云初一次就弄回来了十万斤精铁,可以打造至少一万柄唐刀,也可以打造五万枝长矛,至于箭矢就更多了。
这就是云初能很有底气的跟李绩这个老帅抗衡的底气所在。
如果没有十万精铁当底气,李绩问第一句的时候,云初就把什么都招了,还真得以为,李绩是一个没脾气的活菩萨不成?
他想在战场上弄死云初,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
现在,有十万斤精铁交差,什么珠子,什么金锭,什么金沙,什么貂皮都不过是过眼云烟,对于准备给自己这一生戎马生涯做一个大交代,准备描绘一个宏大叙事的李绩来说,十万斤黄金此时都不如十万斤精铁好使。
从东牟山弄来的精铁,就整齐的摆在一个仓库里,从盖牟城里搜刮到的铁器融化成的精铁锭也摆在这个仓库里。
总共不到六十吨的精铁摆在一起之后,只有不大的一堆,比云初当年操办的那个街道废品收购站里的废铁堆小的太多了。
就是那样多的废铁,他一个街道办主任如果去多看一眼,都会被工作人员看不起。
但是,目前这五十吨多一点的精铁,却让李绩这个大唐军方第一人看的满眼欢喜。
“回头给老夫送一斗珍珠过来,此事就此揭过。”
李绩派人检查过这堆烂铁,确认都是上好的精铁之后,云初想要昧下东牟山宝藏的事情,就被李绩默认,却许可了。
云初喜欢跟这样的老家伙打交道。
不过,死不承认归死不承认,该做的事情可是一点都不能少。
于是,弄来的东珠,给李绩一斗,给高侃一碗,给贾春言一碗,再给李治献上一斗,基本上,云初就剩下不到一斗的东珠了。
这东西云初一家拿着屁用不顶,根本就卖不上价钱,除非李治弄几颗镶嵌在帽子上,或者用在玉带上,武媚弄几颗做几件珠钗,或者手链,项链啥的,李绩再随手赏赐给几个作战得利的悍将一两颗,珠子的价值才能起来。
绝大多数的奢侈品永远是跟身份地位挂钩的,永远是跟着有权有势的人的喜好走的。
如果连最尊贵的人都不佩戴的东西,就不能被称之为奢侈品。
所以,别看云初送出去了七八成,但是,他手里的珍珠价值却一下子翻了三四倍,甚至是十倍。
李绩晚上用饭的时候,亲兵捧着一个新斗走进来,告诉李绩,这是定远将军亲自为大帅蒸煮的一斗饭。
掀开上面的蒙布之后,李绩对于云初送来的一斗指头蛋大小的颗粒均匀圆润的米饭很满意。
同一时间,高侃也品尝到了云初亲手蒸煮的一碗米饭,对这个下属也非常的满意。
至于贾春言在看到云初亲自下厨蒸煮的一碗米饭,会心的一笑,吩咐老仆把这东西藏好,这军中到处都是贼偷,免得被贼人给偷走。
自从他到来之后,他的军帐就没有安稳过,经常会丢失一些文牍,这让他不堪其扰。
至于云初托他回长安的时候代为敬献给皇帝的一斗米饭,就被贾春言带着阴笑摆在桌子上。
这个东西他可不怕被偷,而且还希望有人来偷,这样的话他就能从贼偷手中弄到更多的米饭。
揣摩着抓在手中的两颗圆润的珍珠,贾春言非常的满意,这才是文官做事的方式。
人人都知晓他贾春言为人刚正不阿,两袖清风。
自从皇帝命自己为特使前往军中问候英公安康,就有那些不长眼的武将家属,偏偏拉着一车车的铜钱往他府上送,这不是在损伤他的名声吗?
还是云初这种知礼的文官,才知道办事的法子,明明一碗白米饭就能解决的事情,那些粗陋的武官们,偏偏要弄得惊天动地的,恨不得让全长安的人都知晓他贾春言是一个贪官污吏。
真正是不为人子!
解决完李绩的事情之后,云初就带着沉痛的心回到了军营。
这一次云初部死伤了上千人,这是一件非常难以解决的事情。
拿到钱是好事,但是,死伤如此之重,还是让云初不得开心颜。
一场大战下来,损伤了三成兵力,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
看过伤病之后,云初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头,很多原本已经在战死名录上的将士,正躺在伤兵营里接受治疗呢,尤其以不良人居多。
回到自己的驻地之后,云初就看到温柔忙的满头大汗,正在修改厚厚的册簿。
云初打开窗户透透风,就对温柔道:“张春水这个人我记得战死了,怎么会留在伤兵营里?”
温柔道:“战死的是张春水,伤兵营里的是张秋水,将军记错了。”
云初皱眉道:“为啥呀?”
温柔道:“张春水不死不成,他断了一条腿,以后没法子当府兵了,家里还有六口人要照顾呢,受伤致残的府兵会退役,免三年钱粮,战死的府兵免十六年,直到子女长大成人。”
云初愣了一下道:“我们可以照顾,如果开了这个口子……”
温柔摇头道:“府兵们不会相信的,而且这也是军中长用的法子,在乡民中很常见。”
云初疑惑地道:“为何这么多年,我在万年县竟然没有发现一例,按理说,不应该啊。”
温柔看着云初道:“这是集体的意志,乡邻们不会说,里长,坊长就当没看见,户曹也不会过问,还会刻意在户籍上把名字给改掉,帮着隐瞒。
你云县令就算是神通再广大,也没办法知道这些事情,你如果继续查下去,那些伤残的府兵只有死路一条,他们会自杀,让你查无可查!
就这样吧,就算你能管他们一时,却没有办法管他们一世,而你,也只能管辖万年县,那些不在万年县辖区的,名字却在万年县册簿上的府兵你又能帮他什么呢?”
云初笑道:“如此说来,我们这一战,战死的府兵没有那么多是吗?”
温柔叹口气道:“我忙碌半日,也只有三十二个人能改一下,其余的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云初想了一下道:“开始谋算杨景吧,以后还不知道会战死多少将士,我需要很多很多钱来发抚恤金。”
温柔道:“已经开始安排了,不过,这一次我连王家兄弟一起谋算了,这样,你发抚恤金的时候可以宽裕一些。”
云初瞅着窗外走来走去的军卒们,深深地叹口气道:“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温柔道:“我们缴获的铁被充公了,我们缴获的战马也被拉走了一半,靺鞨部的那些奴隶,也被长史尽数带走了,不过,数目跟我们知道的数目不符,少了六成,而且少的都是年轻的,以及六岁以上的孩子。”
云初疲惫的点点头,虽然打了一场大胜仗,战争的后遗症依旧不是他个人能改变的。
人情,利益,法度三者混淆在一起,最终把一个原本黑白分明的世界弄得灰不溜秋的没办法辨认出本来的面目。
云初部在盖牟城战损三成以上,辽东道行军大总管准许云初部留在盖牟城,一边守卫盖牟城,一边保护大唐军队的粮道。
他自己统领着十八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开往驻跸山。
驻跸山本来不叫这个名字,自从太宗皇帝驻跸在这座山之后,不管这座山以前叫什么名字,从那一刻起,就只能叫做驻跸山。
大军主力既然去了驻跸山方向,那就说明,李绩这一次准备同时攻打乌骨城与安市城之余,还要拿下驻跸山以西的白岩城,与辽东重镇辽东城。
从高句丽传来的新消息对大唐军队很不利,掌握高句丽真正权力的大莫离支渊盖苏文统领着二十万高句丽大军已经到了鸭绿水。
云初不知道李绩的攻占白岩城,辽东城的速度能不能比渊盖苏文救援的速度更快。
这一点,云初非常的担心,再有一个月,辽东将进入雨季,这对一心将火药当做最后杀手锏的李绩来说非常的不利。
但是,看李绩似乎并不怎么着急进攻高句丽,也不知道这个老家伙打的什么主意。
有杨景跟王家三兄弟在,盖牟城的人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
不仅仅是城里的人口在减少,就连城外那些藏起来的人口也在渐渐地消亡。
这段时间里,最忙的就是杨景跟王氏三兄弟,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弄得,总能从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抓来一些人,再运往河北道。
等云初再一次接到军令,前往海边的卑沙城协助高侃夺城的时候,盖牟城方圆百里之内,除过城里的云初部军队之外,已经见不到任何人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