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忽然发现,自己所担忧的,自己有在意的事情,其实已经被皇帝,孙神仙,玄奘他们给解决了,包括李绩这种人萌发出来的恶意。
自己最多只干了一些拾遗补缺的事情。 现在想想啥事都明白过来了。 皇帝坚决进行的杀戮是从河南开始的,而非河东。 皇帝进行的惨无人道的清洗之举,是从曹州附近开始的,最后延伸到了河东。 说起来,皇帝的清洗政策执行的最严格的地方是偃师县,郑州,以及曹州,其中郑州都督张大象全家被拿下,云初想了那么多的办法,就算满朝文武都觉得张大象全家问题不大,他至今依旧被监押在牢狱中,看不到任何被释放的迹象。 可是,皇帝自己在济阳府策动的清洗活动远比偃师县,郑州,曹州这边轻的多,甚至开始允许除豪族以外的富人们活命了,当然,前提依旧是交出土地。 被老神仙连鄙视带骂的轰出医者营地之后,云初来到玄奘大师的驻地开始考虑有没有进去的必要。 要是老和尚再骂他云初是一头蠢猪怎么办? 最近,不论是老神仙,还是玄奘大师,抑或是皇帝,皇后,甚至是太子,这些人对李思,云瑾,温欢,狄光嗣这群孩子好的不可思议。 原以为他们想要吞没皇后的一大笔钱这事,应该会有一场剧烈的掰扯,然后,李思拿着一点点的利益回来就很好了。 谁料想,皇帝,皇后,不仅仅满足了李思所有的要求,皇帝还额外给李思赏赐了两万贯,太子那边更是把前期巨大的投入彻底的打了水漂,只便宜了李思他们。 现在将整件事回溯之后,就会发现是玄奘大师策动了这件事,然后是李绩推动了这件事,接着是皇后,太子毫不保留的资助了这件事,最后,目的达成,是皇帝彻底的平息了这件事。 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闭环。 考虑到这里,云初决定自己这群人想要办点事情的念头,应该往后拖延几年,只要这些人还活着,自己成功的可能性无限趋近于零蛋。 李思的商队从长安送来了一批柑橘,是蜀中产的红橘。 这东西外表红艳艳的,运送过来的时候,红橘的水分依旧非常的充足。 在老神仙面前吃红橘,是不能剥掉橘子瓣上的白络的,谁要是剥干净了,就等着被他老人家呵斥吧,他总说红橘瓣上的白络,对于清心,明目有巨大的好处。 可是,那东西发苦,吃了很影响红橘酸甜的口感。 云初提着一篮子红橘进了玄奘大师的驻地,这里全是和尚,老的,中年的,年轻的,年幼的和尚一大堆,都坐在寒冷的二月风里听玄奘大师讲经呢。 云初就找了最后边的一个蒲团坐下来,微闭双眼听玄奘大师讲经。 “如是迦叶,有我所者则有流转。有流转者则有迷惑。有迷惑者则有诽谤。有诽谤者则便有瞋。有瞋恚者则有吞害。有吞害者则为所烧。为所烧者则便遍烧。如是等过皆由贪欲。起男女想及以命想是我所有。名为我…… 如是迦叶,说我所者则骂己身。一切愚夫。以我随眠为愚夫法。是故说之以为我所。迦叶。若有众生不闻此法。而说菩提及菩萨行,则为非行。言菩萨行者,实无所行是菩萨行…… 复次迦叶。若诸菩萨得行圆满无有缺减。清净极清净遍清净者,是人则能说此大法。名有势力勇猛精进。其所说法等於虚空而无积聚。为如理者,有功德者,能修行者,终不为彼不如理者,无功德者,不修行者,汝等应当受持此法……” 玄奘大师讲的是他最近才翻译出来的《大宝积经》。 同时,云初也从玄奘大师讲述的经文中,彻底的明白了一件事,刚才,玄奘大师讲经的时候跳过了不少的段落,专门找这一段出来说,就是在骂他是愚夫,骂他连自己是谁都没有搞清楚,就开始胡搞八搞的被人耻笑,被人诽谤,还被人看不起。 总之,总结出来就一句话——蠢猪,你还不到菩萨境界,就不要干菩萨才能干的事情! 玄奘大师骂完了,估计是痛快了,就挥挥手,双手捏莲花印放在膝盖上,就表示今天的经文讲完了。 坐在最前面的一些得道高僧,原本听的如痴如醉的,自从云初来了之后,玄奘大师讲经的真意明显就变了,专门在点化他们中间的某一头蠢猪呢。 他们都是得道高僧,那里会有蠢猪的模样,那么,这头蠢猪只能是最后提着一篮子红橘进来的云初。 得道高僧们对云初突然出现打扰他们听经非常的不满,其中几个光头白眉毛,白胡须眼看距离坐化只有一步之遥的高僧,还狠狠的蹬了云初一眼。 玄奘大师讲经的地方是一个面向众僧的一个暖阁,云初提着一篮子红橘进了暖阁之后,就笑吟吟地朝玄奘大师双手合十道:“弟子明白了。”说完话就给玄奘大师剥好一个红橘双手奉上。 玄奘大师吃着红橘道:“你来干啥?”
云初笑道:“弟子蠢是蠢了一些,不过还有救。”
玄奘叹息一声道:“半途而废,不得勇猛精进,只能算作妄人,算不得真人。”
云初坐直身子道:“安全第一,安全第一,至于心中所想,有机会就做一做,没机会就不做,而后书于纸上,藏于南山,等待有缘人便是。”
正在吃橘子的玄奘大师咦了一声道:“这一点你倒是看的开啊。”
云初又给玄奘大师剥好橘子送过去道:“其实,对我来说经历最重要,结果倒是没有那么重要,我来过,我见过就好了。”
玄奘大师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橘子往云初身边靠靠道:“你是来游历的?”
云初笑道:“每一个人都是来游历的。”
“佛祖说的?”
“不是,我只是一个迷路的人。”
玄奘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佛祖果不我欺也。”
云初揉捏着手里的红橘皮道:“我本来还想主动请缨去一趟营州,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玄奘大师像是没有听见云初的话一般,继续问道:“你的世界里,佛还在吗?”
云初摇摇头道:“不知道啊,应该不在,要不然那些和尚们也不至于九成都成了骗子。”
玄奘大师皱眉道:“骗子?”
云初点点头道:“有一次我去法门寺上香,被骗了不少钱,一炷香要了我一贯钱。”
玄奘大师听云初说到法门寺,立刻就来了精神,瞅着云初道:“扶风法门寺,佛骨舍利还在吗?”
云初点点头道:“据说在,我见到的是影骨,真的据说藏在合十舍利塔里,等闲人等见不到。”
玄奘皱眉道:“你上一世是穷人?”
云初苦笑道:“一介小吏尔。”
玄奘看云初一眼道:“如此,要的不多。”
云初怒道:“那个时候我一月就赚三贯钱。”
玄奘笑道:“佛骨舍利三十年一开,则岁丰人和,可干戈平息,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明年就是佛骨塔开启的时光,老僧带你去看,免得你总说自己的一贯钱花的冤枉了。”
云初笑着答应了,在他以前的世界里,像他那种蕞尔小吏想亲眼看到真正的佛骨舍利,做梦可能更快一些,明年,到时要好好的看看,要把自己当年掏的那一贯钱一定要看回来。 云初见老和尚的精神有些委顿,知晓刚才讲经的时候耗费他太多的精神,既然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就主动告退。 从老和尚这里出来,云初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意思,能跟老和尚说说真正的心里话,而不被当成疯子,对他来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虽然被老和尚,愚夫,蠢猪的骂了一通,总体上来说,这一次见面是愉快的。 回到自家的营地里面,就看到李弘正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跟李思她们一起抢橘子吃,没一点当兄长的意思。 最奇怪的是云初发现李显也在人群中,虽然因为年纪小,抢不过这些大的,却依旧勇猛,扯着狄光嗣的腰带就往外拽呢。 云初就看着坐在一边给云鸾剥桔子吃的虞修容道:“他们愿意吃,你多给一些不就是了,为何要围在一起抢?”
虞修容道:“橘子太酸,吃多了倒牙,你还让不让他们吃晚饭了?还有,老神仙说了,孩子吃橘子太多,全身会发黄。给他们一人两个,他们不干,就只好多拿出几个,谁抢到是谁的。”
云初上前拎着李弘的脖领子将他拎出来道:“你都成年了,怎么还跟他们抢。”
李弘手里拿着三个橘子笑道:“抢来的好吃。”
说着话,就分云初,虞修容一人一个。 “英王怎来了?”
云初见李显抢的更加起劲,觉得奇怪。
李弘指着李显后脖颈处的一大片红斑道:“李思抽的,没办法见母后了。”云初白了李弘一眼道:“就你聪明。”
李弘嘿嘿笑道:“我总该有当兄长的样子,这可是我亲弟弟。”
云初瞅着李弘的脸笑着摇摇头道:“看来,你在极力避免出现兄弟阋墙的将来?”
李弘叹息一声道:“同父同母的亲弟弟,下不去手啊。”
云初笑道:“你不是最崇敬太宗皇帝吗?”
李弘摇摇头道:“我不成,我狠不下那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