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是当今皇帝从泥巴里挖出来的亲信,这在大唐朝廷上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
而诏狱里面居住的牛鬼蛇神们更是对这件事门清。
别看这些人已经倒霉了,但是呢,并不妨碍他们幻想一下自己有一个死灰复燃的美好未来。
能把人从诏狱里放出去的,只有皇帝,也许还有皇后,太子顶多算半个。
今天,太子殿下来看云初了,还跟他一起把一匹宝马收拾的油光水滑的,看着就知晓他们的情谊不一般。
既然太子殿下来过了,那么,皇帝陛下说不定也会来。
大唐皇帝口含天宪,他说出来的话就是大唐的律法,因此上,只要能让皇帝认识到他们这些人还有用处,说不定就能逃出樊笼。
于是,这些人嚎叫的更加起劲了。
云初推开牢房门就走了出去,熟练地从狱卒休息的地方找到一把铁钩子,铁钩子伸进牢房,就能准确的勾过来一颗脑袋,然后就重重的一拳砸在罪囚的嘴巴上……
一路走下来,那些人喊冤的声音逐渐消失,只是来到最后一座监牢的时候,虽然这里面的人没有喊叫,云初还是用铁钩子把他的脑袋勾出来了。
瞅着那张须发横生的嘴脸道:“你干嘛不喊?”
因为被胡须覆盖了脸面,导致云初看不出他真实年龄的男子双手吃力的抓着钩子,断断续续的道:“老夫为何要喊?”
云初松开钩子道:“你是被冤枉的?”
男子道:“没有被冤枉。”
云初瞅着男子那双明亮的眼睛道:“那就是该死的,不过,你这套与众不同的把戏,对我没用,你就算是冤枉的,我也不会帮你。”
男子笑道:“安知不是你自作多情?”
云初笑道:“进到这里的人,被冤枉的可能性不大,就算你是百姓口中的青天好官,能进到这里,说明你在权势倾轧中失败了。
两千石的官员啊,同情心用在你们身上不合适,你要学会认命,如果能逆风翻盘,是你的本事,如果没有,等秋决的时候人头落地后,十八年之后重新来过便是了。”
男子道:“你的道理好奇怪啊。”
云初摇头道:“不奇怪,小门小户的百姓有被冤枉的可能,两千石的官员就没有被冤枉的可能了,不管什么下场,都是你自找的。
你当初既然做了选择,那么,你现在就该把坐牢坐出身在神仙府邸的感觉出来,因为,你坐牢,是你自己选的。”
男子点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是老夫自己想不开,你放心,从这一刻起,老夫必定把这座囚牢当成仙家洞府,自得其乐。”
云初笑道:“你看,三人行必有我师,这句老话还是很有用处的,给你一个便宜,等陛下来了之后,你可以大声喊冤,我还会帮你。”
男子大笑道:“那些人想要你不给,老夫不想要,你非要给,是什么道理?”
云初摆摆手道:“闲得无聊罢了。”
等云初走了,这个满脸胡须的男子忍不住摇头道:“你连老夫的名字都不问,只给一半的希望是个什么道理呢?”
云初才回到监牢,小心的把门关好,见旁边的枣红马伸出头来看他,就从袖子里的摸出一把黄豆塞进枣红马的嘴巴里,听着枣红马嘎嘣嘎嘣的嚼着豆子,云初才觉得这世界是正常的。
第二天的时候,娜哈过来了,是李弘带着进来的,娜哈见到云初哀嚎一声就要往云初怀里扑,被云初一把按住脑门道:“别嚎,我还没死呢,留几滴眼泪以后在我坟包上哭。”
娜哈抬起头道:“哥哥不会死的。”
云初道:“我又不是王八,能活那么久,是人就会死,你要是再让我多操心,我觉得会死的更快。”
娜哈抱着云初的胳膊扭几扭道:“我在争夺我爱人的权力。”
云初看一眼黑着脸的李弘对娜哈道:“你继续这么干,容易让李弘夭折。”
娜哈看一眼李弘道:“他是活该,知道没办法安排我,偏偏还要招惹我。”
云初对李弘道:“你准备怎么办?”
李弘道:“师傅,有没有法子将我从中间一劈两半,好的,肉多的一半给娜哈,另外一半送给裴氏就成。”
云初道:“那就是偏向娜哈喽?”
李弘摊摊手道:“那是自然。”
云初就对娜哈道:“你也有错。”
娜哈笑道:“我知道我有错,可我就是见不得他抱着美人入洞房,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西域吃沙子。”
李弘见娜哈终于笑了,就很自然的道:“没关系,到时候给你划拉百十个小部族到你名下,供你驱驰。”
对于李弘过早表现出来的昏君模样,云初还是很欣慰的,如果他真的是一个狼心狗肺的,云初就不想理睬他了。
娜哈的背后是佛门,当然有他们的诉求,就这一次娜哈来洛阳城的事情,绝对是一群老和尚们促成的。
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争风吃醋这种事情,也是玄奘他们一群方外人士可以涉足的吗?
看来,国家大事,在某些方面处理起来跟家事也差不多,只是被人为的给高大化了。
说皇帝用金锄头锄地的大有人在……
洛阳的牢城很大,犯官很多,娜哈带来的食物又太多,可惜,吃饭的就只有他们三人,别人只能看着。
李弘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之一,即便是在监牢里,这一点也表现的淋漓尽致。
他的再次到来,就像是给昏暗,阴沉的诏狱带来了一束阳光,可惜,这一束阳光只属于云初一人。
“父皇今晚回来看你。”
李弘在喝了几杯酒之后小声道。
“你现在可以窥伺你父皇的行踪了?”
云初闻言,眼睛眯缝了起来,如果李弘敢回答说他在皇帝身边有人,云初就准备立刻跟这个家伙划清界限。
这必定是皇帝设下的圈套。
李弘道:“是我母后说的,母后还说,我父皇的小气劲发作了,难免会为难师傅你。
不过,我觉得我母后不太对劲,好像在生我父皇的气,而且还有离间我跟我父皇的关系的嫌疑。”
云初吃一口焦香的肉丸子道:“你准备怎么应对?”
李弘笑道:“当然是要跟我母后联合起来为难一下我父皇。”
“干嘛不直接投靠你父皇呢?”
李弘低声道:“三国之战,两弱联合,对抗最强,这不是至理名言吗?”
云初钦佩的瞅着李弘,觉得他们一家三口能把亲情关系处成东汉末年的三国时代,实在是只有皇家才配。
娜哈给云初布菜,在一边低声道:“我再折磨裴氏两个月,就要回长安了。”
李弘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道:“你可以待到秋凉再回长安……”
娜哈摇头道:“不了,任何事情都有一个限度,我如果闹得太狠,对我的名声不利。
到时候,你大婚,我败走长安,正好符合所有人的期待,就不会再有人总说我是妖女。”
云初从娜哈的脸上已经看不到多少悲伤的意思,这孩子终究成长为一个合格的政客了。
知道自己从李弘这里得不到真正的爱情,就果断的将目光放在政治利益上。
不过,这也非常符合塞人的心性,对于塞人来说,爱情从来都不是必需品,那是在吃饱喝足之后的生活的点缀。
可以说,从娜哈选择来到洛阳闹得李弘的大婚日期一再推迟,这已经算是她此行的成果了。
人人都知晓,娜哈爱李弘,李弘也爱娜哈,裴氏女虽然是明媒正娶过来的,却有很多人在为娜哈打抱不平,尤其是那些喜欢看画本的勇敢的年轻女子。
“不要太委屈自己,娜哈是一个好看的姑娘,不愁嫁,也不愁找不到爱人。”
尽管娜哈表现得很坚强,云初还是将娜哈抱在怀中,抚摸着这个孩子的后背安慰她。
别人只会看到娜哈的坚强,坚韧,只有云初从娜哈紧紧捏着手帕的手知晓,这孩子此时心中定然有无数的酸楚。
于是,娜哈就趴在云初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她哭的很大声,眼泪鼻涕一起下来,如同她幼时吃不到烤旱獭肉一般,是真的伤心了。
李弘在一边搓着手来回走动,如同一头困兽。
娜哈哭够了,就上了一辆马车,不肯再出来,云初瞅着李弘道:“别辜负了她。”
李弘挤出一丝笑意道:“我的人一直都是娜哈的。”
“走吧,你父皇要是知晓你又来看我,我今晚就要睡在麦草堆里了,枣红马恐怕连高粱都没得吃。”
李弘摇头道:“不会的。”
云初笑了,李弘也就走了。
云初回到监牢里的时候,发现果然如同他预料的一样,昨天褥子没有也就算了,今天,连毯子也不见了,不仅仅是这些,枣红马的单间囚牢没有了,它如今需要跟云初挤在一间囚牢里。
囚牢里没有喊冤的声响,只有哪些犯官们痛苦地呻吟声,云初的重拳多少打掉了他们的好几颗牙齿。
枣红马不肯躺下睡觉,云初只好睡在枣红马的腿边,小小的囚牢里挤着一人一马,连转身都困难。
在枣红马尿出来了一泡悠长的尿后,监牢里的地面就湿了一大片,这一下,云初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
于是,他就抓着虚掩着的牢门,大声吼叫道:“冤枉啊,陛下,微臣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