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室的两位王子的王位之争还没分出胜负,晋国再次充当起和事佬的角色。
这次闹矛盾的是鲁国和邾国。 邾国派人去翼邑筑城,任务完成后,大夫连同一干军士踏上了归国之路。经过离姑城回邾国的距离最短,可是要走离姑城,必须经过鲁国的武城。邾国大夫嫌借道麻烦,于是决定靠近武城行进,之后南行迂回,不经鲁境而归。 谁知接近武城时,天降大雨,道路泥泞,举步艰难,众人苦不堪言。不得已,一行人只能取近道,经武城归国。 按照当时的礼制,途经他国,必须行“假道之礼”,否则视为冒犯。所谓“假道之礼”,就是假道之人必须呈送一定的币帛财用,正式向对方提出借道的请求。对方收礼之后,请求上官指示,得到命令之后才允许通行。 不行假道之礼,视为鄙视对方,是十分无理蛮横的行为。途经国可派兵阻止,甚至不排除扣押经行人员,或是兵戈相见,决出胜负。 邾国人的行为激怒了驻守武城的鲁国军士,他们推倒树木,阻挡邾国人前进,并向他们发起猛烈进攻。结果,邾国军士被消灭,几位大夫被俘。 邾国损失惨重,第一时间向晋国告状哭诉。鲁国闻讯,特派外交大臣叔孙婼到晋国说明情况。 关于如何处理这件事,六卿召开会议商讨。 “鲁国的反应太过激进,待叔孙诺到来时,定要将其扣押,好好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士鞅先声夺人,一口咬定错在鲁国。他的话音刚落,其余五人倒吸了口气。
“叔孙诺身为鲁国外事大臣,扣押恐怕不妥。”魏舒表示不赞同。
“邾国是小国,鲁国仗势欺人,犯错在先,理应受罚。”士鞅坚持己见。
韩起没说话,他看看智跞,问道:“智将军如何看待此事?”赵鞅和韩起关系特殊,韩起不好直接问他。中行吴已病逝,中行寅承父爵,位居下军佐。新来乍到的,也不好逼人发言。为了缓和气氛,只得问智跞的意见。 智跞有点走神,没想到韩起会问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受损的是邾国,自当好好问明鲁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智跞的口气,也有责怪鲁国的意味。 “依在下看,鲁国此举虽有些偏激,邾国不遵循假道之礼,也不是全然无辜。”
赵鞅主动开口,表明立场。“不如等鲁国外交大臣到时,仔细查问来龙去脉再做定夺。”
士鞅是一棍子打死,错在鲁国。赵鞅的解决方法则偏柔和,两方均有错,查清真相再依情节轻重处罚。 中行寅虽然刚入卿,年纪却长赵鞅五岁,从政经验也比赵鞅丰富。他清清嗓子,说道:“鲁国国大势众,邾国乃是附庸小国,就算违礼,形势紧急,也可商榷,实在不必大打出手。”
中行寅的态度没有士鞅那么强硬,结论却是一致的——错在鲁国,鲁国是以大欺小,必须严惩。 韩起一掂量,赵鞅、魏舒的主张比较温和,智跞、士鞅、中行寅算是一路,他的意见变得至关重要。 其实,韩起的看法和赵鞅接近,可是如果他也站在赵鞅一边,三比三,事情仍是无法解决。不得已,韩起只得宣布:“叔孙婼到来后,先行扣押。待双方对质,厘清事实后,再行处置。”
韩起的办法是取个折中,两边都不得罪。可是他的潜台词也很明显——鲁国被认定是错误一方,这是个有罪推定。有了这个推定在先,注定了从一开始鲁国已经隐入被动。 叔孙婼一进入晋国地界就被扣押。韩起命他和邾国代表当堂辩论,说清是非曲直,晋国的代表则端坐一旁,做出最终裁决。 叔孙婼跟父亲叔孙豹一样擅长辞令,行事秉持原则,依礼依法办事。父子俩的脾气也是一模一样——耿直倔强认死理。叔孙婼马上回绝了韩起,声称他不会跟邾国代表会面,只派随行的副手前去。 叔孙婼的理由是:依据周制,列国的卿相当于小国的国君,鲁国是堂堂正正的周天子亲封的诸侯国,邾国不过是蛮夷,根本不配与他分庭抗礼。 叔孙婼的做法和说法都没错。他是鲁国的外事代表,奉鲁国国君之令行事,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代表鲁国。如果他与邾国代表面对面坐在一起,这是辱没了鲁国,间接也侮辱了鲁国国君。 然而,叔孙婼也有错,他的错误在于——错投了世间。这个时候的中原,从王室到诸侯,各诸侯国之间,充满火药味,这是其一。其二,晋国已非从前的晋国。 晋平公以来,晋国公室衰微,六卿各行其政,尤其是士氏和中行氏,表现得特别明显。 周礼进一步式微没落是不争的事实,伴随着公室的弱小,世卿大族代表的新兴地主阶级,不再遵循固有的规则。他们崇尚的是打破一切旧礼陈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叔孙婼的举止言行是如此的不合时宜,甚至格格不入。毫不客气的说,他的说法做法根本是故意挑衅晋国的一班卿族。 果不其然,韩起怒了。他吩咐邾国人做好准备,把他们的来人聚集到一起,说是要把叔孙婼交给他们,任凭处置。 韩起这么做,无疑是将叔孙婼置之死地。鲁国和邾国因此事已成仇敌,他们岂会放过鲁国的大臣? 晋国司寇士景伯听闻此事,马上前来劝阻。 士景伯的理由很简单:把叔孙婼交给邾国人,叔孙婼必死无疑。叔孙婼被杀,鲁国一定不会放过邾国,只有把邾国灭了才能泄心头之恨。 晋国是盟主,盟主的职责是讨伐不敬,调停矛盾。若是如此处理,矛盾不仅没有缓和,反而点燃战火,岂非失职? 士景伯是一言惊醒梦中人,韩起这才冷静下来,改变主意。他吩咐邾国人先回去,鲁国一行继续扣押,留待处置。 东面的事情还没着落,南面的两国又来抢占头条——不出沈尹戌所料,吴国又对州来发起进攻。 公元前519年夏,吴王僚亲率大军前来。 截获情报,楚平王命令尹阳匄、司马薳越率领楚国及其盟国附庸胡、沈、陈、蔡、许、顿等国的军士救援州来。 联军到达之前,吴军已对州来形成包围之势。眼见联军来势汹汹,吴军不得不撤去包围,扩大防守范围,往东迁移。最终,吴军驻扎在钟离(今安徽凤阳东,淮河南岸。),以逸待劳,恭候楚军的到来。 两军还未交手,楚国就先损失一员大将——令尹阳匄病亡。奉命出征之前,已是带病在身,舟车劳顿,加重了病情,迅速恶化,以致不治。 楚国令尹的病逝,改变了整个战役的形势。 按照楚国的官员职事划分,令尹只是督师,还有司马指挥战役,各国也有作战将领,并非群龙无首。 可是,这是打仗。先不论武器精锐与否,兵力多少,粮草是否充足,来到战场,最直观的首先是军士的士气。阵前主将病故,绝非吉兆。楚国联军因此大感挫败,士气低落。 司马薳越不得不做出一个折中的决定——向南退守至鸡父,休整过后,待士气有所恢复再战。 鸡父位于今河南省信阳市固始县,地处河南省东南端,临近河南和安徽交界处,南面是大别山,北临淮河。 为何退守此地? 鸡父在州来的西南面,留守此处,州来仍在视线范围,吴军有任何动静,楚军一目了然。这个地理位置,可谓得天独厚。 楚军在鸡父,吴军在钟离,两军对峙。楚军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拖,那么,吴军的态度又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