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色的夕阳填满透明的摩天舱,竹泉知雀和安室透面对面坐下,膝盖碰到一起。
女孩裸.露的膝盖倚着男人的西装裤,安室透抬头看她,只看见竹泉知雀专注望向窗外的侧脸。 她安静凝视黄昏中光辉灿烂的城市,琥珀色的眼眸闪耀碎金的色泽,垂下的右手尾指勾着安室透的指尖,在空中轻轻晃荡。 竹泉知雀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候。 安室透和她认识不算久,也知道竹泉知雀自带社交悍匪属性,交流能力满点。 她时常会让人产生“求求你别说了放过我”的念头,根本没有冷场的时刻。 是看着夕阳回忆起什么了吗?安室透想到他在公安系统中看见的竹泉知雀的生平资料。 以他的权限调动普通高中生的资料是很简单的事情,竹泉知雀的档案也没有值得注意的地方:父母意外去世,留下足够她生活上学的遗产,学籍资料和户籍资料都很详细。 安室透打电话替竹泉知雀向老师请假的时候装作随意地提了一些问题,老师的回答与竹泉知雀表现出来的模样无甚差别。 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女高中生,是这辈子不会碰到里世界边缘的人。 ——如果没有遇见他。 “安室先生,我想吃苹果糖。”竹泉知雀拉了拉安室透的尾指,期待地指向窗外,“你看,夕阳中的东京像不像超级大的苹果糖,抱着啃一年都啃不完边角的那种。”
以为竹泉知雀看着夕阳是在思念去世的亲人因此不敢出声打搅她的安室透:“……好啊,等摩天轮落地我们去买。”
竹泉知雀满意了,她跪坐在椅子上,双手贴着透明的摩天舱向下看:“好高,我留在长椅上的蘑菇服变成一颗黑点了。”
“你以前没坐过摩天轮吗?”
安室透问。
“坐倒是坐过。”竹泉知雀沉默,“体验极差。”
你懂旁边坐着一个开锁能力满点、趁工作人员不注意在摩天轮转到最高处时突然撬开反锁的门把脑袋伸出去兴奋地往下扑的自鲨狂魔的痛苦吗? 太宰治不懂,他只顾自己高兴。 “‘在摩天轮转到最高点时自鲨就可以永远离开这个腐朽的氧化世界’,安室先生听过这条传说吗?”
竹泉知雀迷茫又呆滞地问:“是我的朋友和我讲的。他坚持这才是真正的摩天轮传说,网上流传的接吻不分手传说是游乐园为了拉客故意编造的营销手段。”
安室透:“……” 嘶,好有道理。 竟找不出可以反驳的逻辑漏洞。 “知雀不可以这样想。”
安室透把贴在透明玻璃上的女孩子抓下来让她坐好,“人还是要积极阳光一点。”
“我很乐观的。”
竹泉知雀乖巧正坐,“安室先生相信摩天轮的传说吗?”
不是很信。但不能打击女孩子心中罗曼蒂克的幻想。 “分手和摩天轮没有必然的联系吧。”
安室透斟酌着说,“但愿意相信传说来这里的情侣,亲吻彼此的那一刻一定是真心相爱的。”
“真好啊,甜甜的爱情。”
竹泉知雀托腮,“如果现实像漫画一样,男女主除了恋爱什么都不必考虑,传说就一定是真的了。”
说起来,梦野咲子老师好像吐槽过他笔下的男女主:“他们只顾着恋爱,完全不学习的吗?还是要学习的吧!”
结果学习的部分被责编驳回了,以“少女漫不要画现实向啊”为由把男女主从学习的海洋中拎出来抖抖晒干。 “太阳要落山了。”
竹泉知雀比较比较余晖褪色的光芒与摩天轮的转动速度,用她新学的数学公式物理公式在脑内一通计算,艰难地得出结果:
“等我们到摩天轮最高点的时候,是不是夜晚正巧降临的时候?”成绩比竹泉知雀好得多的安室透一愣,目测了一下:“好像是。”
在咒术界的观点中是鬼门大开逢妖遇魔,光明蛰伏漆黑暗界降临的时候。 极端不祥的预兆。 “真的吗?这是我一天中最喜欢的时间。”
竹泉知雀眼眸弯弯,“我和安室先生非常有缘分呢。”
“是么?”
安室透望着窗外逐渐降临的黑暗,“我以为你会喜欢朝霞和晴空。”
“我出生在这个时刻。”
竹泉知雀笑,“恰好是太阳彻底消失的那一秒,我来到世上。”
所以被称作是不祥的孩子也很正常。 所以被认为是她克死了父母也很正常。 所以被冠上诅咒师的名号挂上通缉榜也很正常。 “夜晚有各种各样的脏东西。”
竹泉知雀的声音轻得听不清,“我出生的时候就看见了,悬挂在窗户外面,贪婪地盯着我的脏东西。”
她不讨厌夜晚,她像爱自己一样爱黑夜。 竹泉知雀非常非常喜欢自己。 “虽然这个时间总有很多麻烦找上门,但也是可以克服的呀。”
竹泉知雀从口袋里找出一只荔枝味的棒棒糖,撕开糖纸。
在安室透看不到的地方,一只只四肢扭曲的咒灵爬到摩天舱盖上,淡黄色的眼球挤在玻璃窗上争先恐后地向内张望。 “如果安室先生可以看见,会吓到哭出来吗?”竹泉知雀好奇地想。
她还蛮喜欢看人哭的——小小的恶趣味,绝不是她故意把太宰治的清蒸蟹换成变态香辣蟹的理由,绝不是。 咒灵的爪子挠向玻璃,刺耳的声音在高空中响起。 在安室透要扭头去看的那一刻,竹泉知雀飞快揪住他的领带往自己这边一拉。 “啵。”荔枝味的棒棒糖贴在安室透唇边,发出轻微的啵声。 隔着糖球亲过来的女孩子舔舔唇,若无其事地重新拉开距离。 “太甜了。”
竹泉知雀说,“安室先生替我吃掉吧。”
在她靠过来的瞬间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安室透没有看到竹泉知雀背在身后的手,也无从看见被磅礴咒力一扫而空的咒灵群。 他半张着嘴含着竹泉知雀塞过来的糖果,不自觉抬起的手抓了一空。 清凉甜美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幽幽不散。 夜空下,摩天舱晃晃悠悠结束了向上的半圈,缓缓下落。 “情侣在摩天轮最高点就该接吻嘛。”
竹泉知雀双手合十抱歉地说:“但我和安室先生还没有熟到那一步,所以只能用间接接吻的形式……是不喜欢荔枝的味道吗?我这里还有青苹果味和橘子味!”
不是糖果味道的问题吧?!安室透满嘴的话被糖球堵住,但竹泉知雀亲都亲了,他一时又找不到挽回的办法,只能陷入沉默。 “我没有夺走安室先生的初吻哦。”
竹泉知雀警惕地战术后退,拒不承担责任,“我个人不相信你现在还保留初吻……就算有,夺走你初吻的也是棒棒糖不是我,想报复的话狠狠咬碎它就好。”
拿糖撒气OK,拿她撒气哒咩。 安室透的眼睛里写满谴责,竹泉知雀假装自己是个盲人。 间接接吻而已,男朋友小气巴拉的。 竹泉知雀唇边残留着甜味,她记着等会儿要买的苹果糖,期待地抿抿嘴。 两人之间的沉默一直蔓延到摩天舱落地。 竹泉知雀满心满眼都是苹果糖,安室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她做的不对?也没什么不对。 告白是他亲口说的,摩天轮是他答应坐的,说相信传说的人是他,隔着棒棒糖的亲亲也不是真正的接吻。 踩点踩得恰恰好,安室透猜竹泉知雀玩节奏大师一定分数巨高。 “苹果糖!苹果糖!”
一离开摩天轮,竹泉知雀瞬间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咬了一大口糖壳。
安室透嘴里的荔枝味棒棒糖还没吃完,拒绝了竹泉知雀想给他也买一根苹果糖的好意。 “好好吃——我要去把小蘑菇玩偶服还给工作人员,结算今天的工资,安室先生呢?”竹泉知雀扔掉干净的糖棍。
“我去停车场取车。”安室透问,“你今天是打车来的吗?”
“这里离公寓不远,我骑自行车来的。”
竹泉知雀摇头,“安室先生不用送我,你先回去吧。”
地下停车场和竹泉知雀要去的后台是两个方向,安室透也就没坚持,和她道别。 竹泉知雀领了今天的薪水,开开心心把钞票卷一卷塞进小口袋。 “还要去寄存处取吉他。”
她晃了晃指尖的钥匙圈,“公文包也要带去给酒厂的人,好麻烦。”
明明是为了约会攻略才来游乐园踩点兼职,结果替不省心的后辈做了任务,又得知明天也约不出来男朋友的噩耗。 “安室先生为什么比打两份工还要上学的我更忙啊?”
竹泉知雀把吉他丢到自行车篓里,跨上车座。
她一蹬脚踏车,在呼啸的风中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除了侦探之外还有别的兼职?”也是,马自达超级贵的,侦探那点稀薄的工资怎么供得起。 弱小如她只能把小自行车当宝贝一样百般爱护,暗戳戳眼红琴酒用组织经费买保时捷的罪行。 “伏特加没有车,他平常是开琴酒的保时捷。也就是说,大哥有为小弟提供座驾的义务。”
竹泉知雀一边呼呼哧哧地蹬车一边自言自语,“我是不是也要给波本同样的待遇?”
把小自行车的驾驶座让给他,她委委屈屈坐在后座上? 不不不,万一波本是伏特加那种体形,她的小自行车会散架。 “要么我骑着自行车在前面开,他跟在后面跑?”
“或者给他买个儿童滑板?”
竹泉知雀骑着车,正好在某条街道的十字路口看见白色马自达的车灯消失在道路尽头。 开跑车是不可能开跑车的,作为大哥的她在自行车上笑,怎能让小弟在豪车上哭? “决定了。”
她一敲手心,灵光一闪,“我给波本买个小樱同款溜冰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