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蘅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爪子,锋利而尖锐,泛着金属般的寒光,比任何猛兽都要巨大。
变故发生得太快了,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也来不及躲闪。 利爪猛地勾住她的肩膀,她感觉到强烈的刺痛,瞳孔骤缩,抄起案几上的茶壶便砸了过去。 这一下又快又准,利爪被她砸得狠狠一震,挣扎着松开了她。 柔软的衣料被利爪撕开,黑暗中,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肩膀缓缓渗出,映着莹白的肌肤,有种摄人心魄的美感。 是野兽?不,野兽长不出这么大的爪子,这绝对是妖。 姜蘅呼吸剧烈,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这是她第一次直面温岐以外的妖邪,强大的压迫感让她手脚冰冷,身子也不可避免地颤抖,但她的头脑却格外清晰。 她还没有逃离大怪物的死亡威胁,绝对、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利爪迅速收了回去,车壁上多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洞。 姜蘅紧紧盯着这个洞,全身紧绷,连呼吸都近乎凝滞。 下一秒,另一侧的车壁骤然破开,随着一声巨响,泛着寒光的利爪再次袭向了她! 姜蘅躲无可躲。 就在这时,一只手将她拉了过去。 她倒在冰凉的怀里,嗅到清幽的气息和淡淡酒香。她的耳朵撞到对方的胸膛,触感紧实而坚硬,远没有外表呈现得那样单薄。 她下意识便想惊呼,却被对方从背后捂住了嘴。 “不要出声。”温岐微微垂首,在她的耳边轻声低语。
姜蘅眼睫轻颤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点了下头,然后乖乖缩在他怀里。 利爪还在猛烈挥动,姜蘅不再出声后,它像是失去了向导,只能像无头苍蝇般狂乱挥舞,毫无方向,也毫无章法。 姜蘅看得胆战心惊。 但身后人的呼吸却很平稳,他身上的气味也很好闻,莫名驱散了她的恐惧。 因为抓不到人,利爪越来越狂躁,挥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眼看着那渗人的尖钩就要划向他们,车外突然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姜蘅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利爪便倏地甩出车壁,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马车外的压迫感骤然消失。 姜蘅抬眸看向温岐,眼神有些茫然。 温岐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道:“先出去看看。”马车两侧都破了两个大洞,月光一照,看起来破破烂烂。姜蘅下了马车,发现负责驾车的车夫已经没气了,几名家仆也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鲜血顺着他们身体流淌,慢慢形成一个暗红色的血泊。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姜蘅抬手捂住嘴,以防自己吐出来。 赢九走了过来,沉声道:“家主,让它跑了。”
温岐应了一声,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他微微侧眸,视线落到姜蘅的肩上。 赢九这才看见姜蘅肩上的伤口。 “夫人,你受伤了?”
“没事。”
姜蘅扯了下嘴角,“一点小伤,也没有很疼……嘶!”
话还说没完,一阵冷风吹过她的伤口,她被激得浑身一颤,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温岐见状,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到她身上。 “先回去吧。”
他轻声说,“伤口要及时处理。”
姜蘅看着地上的尸体:“那这些人……” 温岐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瞳孔在月色中显得透彻而幽深,明明是极为美丽的色泽,姜蘅却觉得遍体生寒。 她本能地察觉到危险。 “……我都听你的。”
姜蘅紧了紧身上的外袍。
温岐收回视线,对赢九说:“走吧。”“是。”
车夫死了,回程改为赢九驾车。马车两侧多了两个大洞,即使用布帘遮住还是冷飕飕的,姜蘅见温岐衣着单薄,想了想,又将外袍脱了下来。 “你身子虚,还是给你穿吧。”
她当然不是真的关心温岐。她纯粹是怕死,怕温岐回去受凉了算在她头上。 温岐温声道:“不必担心我。风大,快披上。”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姜蘅又将外袍披回自己身上。 许是马车里的空气相对封闭,又或是他们刚刚贴身接触过,姜蘅总觉得这件外袍上还残留着温岐的气息。 那种清清冷冷又微微勾人的幽香……对她来说,不是很好。 会让她的头脑变得昏沉。 “刚才那只爪子……”姜蘅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是妖的吗?”
“嗯。”
温岐不急不缓道,“这一带地势复杂,利于隐蔽,经常有妖在半夜出没。”
经常? 姜蘅很震惊:“那晚上走这条路的人岂不是很危险?”
温岐轻轻颔首。 姜蘅突然有点庆幸昨天带了赢九一起出门。要是她只带了小乙,就凭她们两个的小身板,估计给妖塞牙缝都不够。 不过,外部环境越危险,就意味着她的逃跑计划越难实施…… 思及此处,姜蘅忽然觉得肩上的伤似乎更疼了。 * 赢九驾车的技术极好,又快又稳,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回到了温家宅邸。 小乙早早便在檐下等候,此时见姜蘅从马车上下来,立刻眼巴巴地凑上去:“夫人,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晚要在那儿过夜呢!”
姜蘅神情无奈,刚要开口,小乙忽然嗅了嗅。 “怎么有血味……”她嘀咕了一句,余光扫到姜蘅的肩膀,突然大喊一声,“夫人,你流血了!”
姜蘅:“……我知道。”
一惊一乍的,没病都要被她吓出病来。 “先进屋。”
温岐伸手揽过姜蘅,其他家仆纷纷让路,提着灯紧随其后。
姜蘅被带回了卧房。 小乙连忙将灯点亮,又将窗户关上,然后无比紧张地看着她:“夫人,你感觉怎么样?伤得重不重,要不要我去请医师?”姜蘅:“不用……” 她话未说完,温岐便将她按坐在床边。 “先把衣服脱下来。”
姜蘅有一瞬间的怔忪。但她随即意识到对方是要查看伤口,于是不太自然地脱下外袍,将受伤的肩膀露出来。 鲜血已经有些凝固了,好在伤口不算太深,横亘在单薄莹白的肩头,像两条鲜红的蜈蚣。 温岐眸色深了深。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小乙大惊,“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没什么,就是被野兽挠了一下。”
姜蘅无奈道,“稍微清理一下就好了,你不要大惊小怪。”
小乙立刻看向温岐,征求他的意见。 温岐微微沉吟,问:“这个点能请来医师吗?”
“呃……”小乙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我去问问!”
小乙火速跑出屋,转眼又火速跑回来。 她垮着脸:“云姐姐说,医师夜里不上山,估计很难……” 云姐姐也是温家的侍女,平时外出采买、请医出诊之类的琐碎事务都由她负责,所以问她最清楚。 温岐:“那先上药吧,明日早点去请。”
“好吧……” 小乙端来清水、纱布和金创药,为姜蘅处理伤口。 这个过程对姜蘅来说很煎熬,但更煎熬的是,温岐一直在看着她。 姜蘅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关心她。他的目光太露骨了,长睫下的眼眸幽深、专注,让她有种被审视的感觉。 姜蘅下意识屏住呼吸,尽量不与他视线接触。 “好了!”
小乙收起金创药,在姜蘅的肩膀上打了个蝴蝶结。
温岐轻轻出声:“现在感觉如何?”“感觉好多了,就是刚上过药的地方还有点麻……”姜蘅答道。 温岐看着她:“还不确定妖爪上有没有毒,今夜仍需小心。如果觉得哪里不适,要立刻告诉我。”
姜蘅连连点头:“我知道。”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温岐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姜蘅不得不拐着弯子暗示他。 她做出困倦的样子,抬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温岐这才柔声问她:“累了?”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姜蘅装作羞怯的样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有点。”
温岐微微勾了下唇角。 “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好。”
姜蘅乖巧答应。
温岐终于离开了。 听着廊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姜蘅长舒一口气,仰面躺倒在床榻上。 “夫人,我去把水倒了。”小乙脆声道。
“嗯,去吧……”姜蘅挥挥手,声音有气无力。 门被打开又关上,屋里转眼只剩姜蘅一人。她静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中再度浮现出马车遇袭时的情景。 她不太习惯依赖别人。 因为她的父母、兄长,都不能让她依赖。很多时候,她都不得不独自去面对挫折、危险,还有令她不安的命运。 但今晚,在温岐伸手护住她的时候,她居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虽然只是很微小的一瞬,但却无法忽视。 这太荒谬、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可是随时都会杀死她的怪物。 她必须尽快、彻底地将这种感觉扼杀。 * 深夜的山林万籁俱寂,树影憧憧,一只体型庞大的老虎在林中疾速穿梭。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唳,嘹亮而尖锐,紧接着一只白鹰俯冲而下,前爪猛地勾住老虎的后颈,像提小鸡一样将老虎提了起来。 老虎发出一声怒吼,奋力挣扎。 白鹰将它用力一抛,老虎狠狠摔了下去。它在草丛中滚出几丈远,身形不断变幻,转眼变成了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 他恶狠狠地盯着白鹰,双手倏然变成一对锋锐的利爪。 “来啊,看我不撕碎你!”但白鹰却没有要应敌的意思。 白鹰停在半空,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向后退去,与虎妖拉开距离。 虎妖以为它是怕了,不由发出一声狞笑:“想逃?来不及了!”
他挥舞双爪,抬腿便向白鹰疾冲而去。 下一刻,他的动作突然凝滞。 茂密的草丛中,有漆黑的阴影无声蔓延,像蛇一样缠绕上他的四肢。 其中一道阴影缓缓上升,在虎妖恐惧的目光中,慢慢凝聚成一名身形修长的青年。 面孔柔和,眼眸幽深。 像从月光与黑暗的边缘剥离而出。 “家主。”
白鹰落地化为赢九,静静伏在他身后。
温岐垂眸俯视眼前的虎妖:“就是它?”“是。”
虎妖感觉到一道可怕的、深不见底的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这道目光非常轻,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感,但他却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 “求、求你……放过我……” 刚才的嚣张气焰瞬间消失,虎妖在这道目光下瑟瑟发抖。如果不是阴影缠住了他,让他无法动弹,他直接就在这里跪下了。 温岐神色安静,置若罔闻。 缠绕在虎妖身上的阴影渐渐收紧,在寂静的夜色中发出骨肉挤压的声音。剧痛使虎妖冷汗直冒,他忍不住连声求饶,声音颤抖而急切。 “求你饶了我,我只是想抓几个人吃吃,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求、求你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啊!”
随着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虎妖的身躯四分五裂,鲜血喷溅一地。 那些蛇一样的阴影在草丛中缓慢爬行,发出模糊的咀嚼声,很快,便将四散的尸体吞噬殆尽。 山风吹拂,只有血液在草丛中无声流淌。 “家主。”
赢九低低出声。
温岐淡淡道:“何事。”“夫人……”赢九顿了顿,“她还好吗?”
温岐瞥了她一眼:“你很关心她?”
赢九低着头,没有否认:“夫人太脆弱了,如果伤势严重,我怕会危及性命。”
温岐闻言,发出一声轻笑:“她脆弱吗?”
他可不这么认为。 她在遇险时的反应和眼神,冷静得异于常人,无论如何,都跟脆弱这个词沾不上边。 又弱小,又大胆,比任何猎物都要矛盾。 他渐渐发现她的特别了。 他开始好奇,究竟在什么情况下,她才会露出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