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尾蛇般的神秘圆环装饰的黝黑石门前。 猎魔人们愤怒地包围住变异树人。 反魔法金属铁链将它捆得严严实实。 伞状枝条上的刀刃树叶、荧光蘑菇、鲜红浆果、美丽花环,失去活力,病恹恹地下垂。 而树干中央由枝条灌木组成的人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 无视了罗伊的提问。 仿佛被五花大绑的它,才是这场战斗的胜者。 “你这根发霉腐烂的木头,继续逃啊!”
兰伯特摸了摸光秃秃的上眉骨,蓦地抖动手腕,钢剑挥动。 唰唰—— 树冠上的两根粗大如手臂的枝条断裂、坠落。 绿血飞溅! 落地的枝条,宛如被分尸的毒蛇,蠕动、挣扎、然后干瘪,死寂。 伊达兰痛呼着,荧光双目浮泛出一圈血丝,神经质地地扫视众人, “你有什么资格瞪我们,甩脸色?!”
噗嗤—— 奥克斯五指勾勒出一记伊格尼,火焰沸腾,树冠在烈焰中痛苦地扭曲、发出婴儿啜泣般的哀嚎。 “我泡在酸液池里的时候发过誓,你会痛不欲生,翻倍品尝我们所受的痛苦!”
“哼!”
树脸痛苦得脸颊变形,却仍旧带着讽刺的笑意。 “各位,别急着报仇,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雷索摩挲了光头,琥珀色瞳孔放出寒光, “伊达兰,虽然你必死无疑,但老实合作的话,死前能少遭点罪过。”
大汉语气一顿,“否则,我保证你将享受到比猎魔人青草试炼更刺激的体验。”
那对荧光蘑菇装饰的眸子骨碌碌转动,稀疏的绿色胡须抖了抖, “我承认小瞧了你们,你们联手的力量已经不亚于四位初代猎魔人。”
“但拳头够大,脑子却空空如也。”
一对闪烁荧光的眼球平静地扫身前前那一双双直欲喷火的竖瞳,“莽夫终究是莽夫。你们本质不过是一群眼界狭窄,见识短浅的蚂蚁!永远被困在单调的平面的世界,无法察觉到更高维度的精彩。”
…… 卡尔克斯坦双手叉腰挑了挑眉毛,“阁下如此痴迷于身体改造,又喜欢满嘴喷粪,不如我来成全你。当一棵树太过无趣。我把你的脑子嫁接在人面妖鸟的屁股上,到时候你的嘴巴也会多出另外一个符合你心意的功能,该不会这么嘴臭、嘴硬了吧?”
珊瑚指尖捏着一撮秀发,眸里燃烧蔚蓝火焰,仿佛要点燃他的树木躯干,“我们绝对好好款待阁下——毕竟你是一具绝佳的实验素材。”
“至少有两千项精彩的实验等着你,酸液腐蚀,连其中的小菜都算不上。”
“放心,你能活很久。”
那张僵硬的树脸终于露出屈辱的愤怒。 它咬着牙避开众人的直视,目光扫过这片破败不堪的植物园,一棵棵像是被霜打奄的灌木和藤蔓,目光中涌动着眷恋和心痛。 罗伊灵机一动。 “不老实交代,这片你精心培育的植物园将立刻变成火海废墟。”
五指勾勒。 一朵火苗在指缝间活泼跳动。 空气中温度骤然上升几度, “解决你们之后,我们也能自己寻找答案。”
伊达兰猛然瞪大眼睛,枯槁的树脸上掠过一丝生动的恐惧。 恨恨地叹了口气。 “我们耐心有限…”艾斯卡尔用啪啪地用钢剑拍击它的伞状枝条,“多一句废话,我就斩断你一条胳膊!”
“四大宗师、阿尔祖,究竟在里面筹划什么阴谋?”
罗伊问。 “利用那所谓的至高者碎片,开发神秘的红色光芒,净化整个世界的罪恶?”
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它身后那扇紧闭的石门。 …… “呼…吸…你们得答应我,别破坏植物园。然后,我能交代的都说。”
他直勾勾地看向罗伊。 疯癫、暴躁、愤怒的眼神中,居然多了一丝恳求。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不包括在其中…”罗伊斟酌道,“而且,还得看你回答到哪种程度。”
“既然被抓住,我就没想过活下去,死亡是生命的终结,但也是另一段开始。罗伊,发誓吧,不再毁坏这座植物园,”伊达兰眼神沉着,毫无惧意,“用你最珍视的猎魔人的荣誉,用你体内的碎片发誓!”
罗伊想了想,依言而行。 伊达兰闭合双眼,沉默了一会儿,放弃了抵抗,树躯散去全副戾气,表情平静,尖锐阴沉的嗓音变得舒缓, “我先纠正一点,你们口中的红光叫做涤罪之焰,属于碎片延伸出的一种能力。不同于罗伊你开发的吞噬灵魂的触须,它只会净化这个世间身怀罪孽之人。”
“至高者碎片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卡尔克斯坦插话道, “至高,即为凌驾于一切维度之上的存在,世界树的无穷多的枝杈、叶片都受它支配。这是阿尔祖老师,碎片最初拥有者的原话。”
“进一步的解释,我无能为力。”
…… “你们龟缩在这个不见天日、肮脏恶臭的下水道,一百多年来,反复穿梭于不同的战场,收集灵魂,又是为什么?”
罗伊问。 “很简单,灵魂是养分,能让碎片成长,变得完整,觉醒它真正的威能。这和你身上发生的过程一致,你该深有体会。”
他黯然叹息,脸上浮现一丝不甘。 “如果不是其中一块碎片被你窃取,这一切煎熬早该在几年前就结束。不过现在也快了…” …… “快了?四大宗师和你的老师在进行最后一步?”
瑟瑞特猜测道,“利用完整的碎片,正如在玛耶纳森林里召唤红光,这一次召唤出大规模的涤罪之焰,净化整个世界?”
众人心头一跳,一双双眼睛转向了伊达兰。 他的回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这么做无济于事…很简单的道理,即便杀死世上所有罪人,这个世界也不会变成理想中的美好世界。我的老师,四大宗师都活了几百岁了,才没那么天真。”
罗伊颔首,当初他猜到净化世界的时候也觉得难以置信。 阿尔祖,不该如此单纯吧? “杀死所有罪人,已经发生的惨剧也无法挽回。”
他续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惆怅,双眼却绽放异样的璀璨光芒,“曾经的错误选择难以纠正。”
“伊达兰,说直接点,别给我们故弄玄虚!”
猎魔人们心底不安越发浓重。 “兰伯特啊,高吸煎药也没治好你的脑残吗,这么简单都听不明白?他们并不想净化世界!”
艾登说。 “我们从始至终的努力,都是为了补全碎片,来重现至高者的堪称奇迹的威能。”
“具体指什么?老师语焉不详,因为我不曾参与最后一步,我留下来为他们守护道路。”
“你不够格?”
兰伯特摩挲着光溜溜的脑门,讽刺。 “我对这个世界,对我自身很满意,不需要做任何改变。如果不是为了阿尔祖老师,我压根不会掺和这场延续百年的行动。”
“你们想知道答案,至高者的真相,四位猎魔人宗师,我的老师阿尔祖的目的——为何不亲自进去瞧瞧…”伊达兰带着一丝蛊惑,同时蠕动的树冠向后摩擦过那扇石门,“所有答案都藏在里面。但你们得做好心理准备…观察、选择、遵循内心。”
“你不怕我破坏你老师的计划?”
罗伊打断道。 “你来的太迟了,老师的碎片已经完整,而你仍旧残缺,如同天和地的差别,你怎么影响?”
伊达兰语气笃定。 “唰——” 三根枝条断裂。 瑟瑞特又一脚将滚落的几枚红彤彤的浆果踩碎。 伊达兰哀嚎连连, “我算听明白了,你费尽口舌,糊弄我们走进去,不就是想让我们被涤罪之焰烧成灰?”
树脸突然绷紧,那双荧光闪烁的眸子缓缓扫过在场众人, “我明白,世界上大多数人,包括诸位,屁股都不干净!但里面没有任何一缕涤罪之焰,我对脚下的大地,对这座美丽又梦幻的植物园,对我神圣的杨树之躯发誓…你们已经打败了我,走到了这一步,难道要半途而废?”
杰洛特双手环胸,突然开口,“如果他掌握着涤罪之焰,早就该用来对付咱们。”
伊达兰续道,“我把你们视为敌人,但狮鹫派、蛇派、狼派的宗师,我的老师,却不这么想。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敌视过诸位,秉承不联系,不打扰的态度。”
“他们不会专门布个局来害各位!”
众人沉默。 对于四大宗师的感情极端复杂。 “你们放过植物园,我就敞开大门,让你们亲自去见见,开开眼界。”
“老师反复强调,门内潜伏着巨大危险,跨进去,除非走到终点,否则出不来,但危险和机遇并存,你们只能亲身寻找。”
它贴着石门的树冠颤颤巍巍,显得极为虚弱乏力地分出几根枝条,按住了石门上的圆环,一条条衔尾蛇活了过来,缓缓蠕动、旋转。 咕隆—— 石门上下分开,露出一片灰蒙蒙的,厚棉絮般游弋蠕动的浓密雾气,遮挡住门内的天地,两米以外就看不真切。 但罗伊太阳穴跳个不停,这片雾气之中,再次闪过他之前见过一次的幻象。 四名背对他的男人,徘徊在悬崖边。 脚下深渊万丈,天空缠绕着血光和太阳。 …… “喂,罗伊,你不会真打算进去吧?”
艾登摩挲着光滑的下巴,拍了他肩膀一下, 而珊瑚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摇头。 罗伊深吸一口气,看向众人解释道,“直觉告诉我,答案就在里面,错过这一次,将永远失去一探究竟的机会。”
柯恩上前一步,走到树边,“埃兰大宗师在那儿,我必须见一见他…为了凯尔达、为了杰隆·莫吕,也为了我自己。”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伊格赛娜怎么办?”
艾斯卡尔拽住他的胳膊, “兄弟,帮我照顾好她。”
“……” “别让伊瓦尔·邪眼阁下久等了…” 沉默的光头大汉上前一步,语气不容置疑, “我也想见识见识阿纳哈德的厉害。“猫鹫握紧钢剑,走到大门前,伸手轻抚那阵飘忽不定的雾气。 “艾加大师差个人叙叙旧…”维瑟米尔年轻了许多的脸颊上浮现一丝怀念, “好吧,算我一个!”
兰伯特叹息着走到老头子身边。 “回来兰伯特!”
瑟瑞特却一把将狼派光头拽了回来,“每个学派出一人,其余人留守原地!”
“你这不是耍赖吗?罗伊和雷索,蛇派凭啥两个?“ “你傻子吗?罗伊不一样!“ “别吵了伙计,就这么办吧,我,雷索,维瑟米尔、猫鹫、柯恩进去。其余留下来料理伊达兰!“罗伊一锤定音,转身左手握住了女术士发凉的手,右手轻抚她脑后秀发,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银灰色的瞳孔,注视她的蔚蓝的眼睛, “我保证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嗯。”
女术士露齿一笑,蔚蓝的眸子里闪烁着信任的光芒。 他从没让自己失望。 “搞什么,诸位,又不是生离死别!“奥克斯拍拍手吸引住众人的注意力,咧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之前被爆头、被腐蚀成白骨,咱们不都活蹦乱跳回来了!“ “这次也不例外!“ 他猛然抓住罗伊的肩膀,摇了摇。 “兄弟会的首席顾问,大家就交给你了啊,必须一个不少全部带回来!否则让你好看!”
…… 直到五人消失在迷雾之中,那棵赤杨的枝条从衔尾石环中退出。 上下分成两半的大门轰隆作响活动,中央圆环旋转着合拢。 严丝合缝。 卡擦… 石门彻底关闭。 兰伯特,奥克斯,甚至女术士,目露凶光看向伊达兰的树脸。 开始摩拳擦掌。 “之前我怎么说来着,要把你劈成木柴烧成碳!”
但后者干瘪的脸颊上毫无惧色,荧光瞳孔反射着一股殉道者般的坚毅和狂热。 “以改造之躯死去…我的灵魂将与最得意的作品同在。来吧,让我解脱…但别忘了你们的承诺!”
猎魔人拔出了银剑。 “各位,等大家安全回归再解决它不迟。”
卡尔克斯坦冲伊达兰热情一笑,“伊达兰,我最后尊称你一句大师。来聊聊吧,我对你的研究,你脑海里的知识,你收集的资料文献,很感兴趣。”
“你要就这么死掉,未免太过可惜,不如死前慷慨一些,为整个魔法学界做点贡献?”
…… 冰凉如流水的雾气贴着皮肤划过。 门扉訇然作响。 不过五秒。 罗伊便与其余四名同伴走散。 明明当时手挽手组成一道人墙。 莫名地一个失神间,身边便只剩白茫茫、无边无际的浓雾,以他洞穿黑夜的卓越视力,也只能看到身周两三米的地方。 猎魔人感官失灵一般,捕捉不到任何一条绸带。 “雷索、维瑟米尔!“ 罗伊放声大喊。 然而声音飘出不远,就被这片移动的迷雾吞没。 诡异得听不到半点回声。 他在翻滚的迷雾之海中失去了方向,纯凭本能,漫无目的地游荡。 不知道过了多久。 罗伊心头升起一种难以描述的的错乱感。 前方的迷雾中亮起了五团明亮的光芒,相互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如同五座水雾氤氲的海上灯塔。 散发的光芒、亮度有强有弱,各自不同。 罗伊又大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于是跟随直觉,走向那座,在自己看来最大、最为明亮的“灯塔“! 同一时间,迷失在雾气中的雷索、维瑟米尔、猫鹫、柯恩也选择了不同的,属于自己的灯塔。 …… 当罗伊心头做出选择。 四周的迷雾诡异地逐渐散去。 他出现在一个姹紫嫣红盛开的花园之内。 天空太阳红彤彤,绽放温暖和煦的金光。 什么地方? 我不是在下水道的密闭大门里吗,怎么突然出现在室外。 幻境吗? 他尝试着运转了一番体内的魔力,流畅自如。 深呼吸,芬芳的花香扑鼻而来,微风拂过脸颊,阳光为他镀上一层健康的红晕。 这一切如果是幻象,那么创造者大概是神明。 一念及此,不远处一片玫瑰花圃忽而传来一阵咆哮。 “妓女的儿子!“ 一个稚嫩而凶狠的声音响了起来。 罗伊目光转了过去—— 花圃边围着三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穿着华丽丝绸外套的、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的小少爷,和带着发卡,荷叶褶边蓬蓬裙像公主的女孩儿。 指尖戳着一个表情木讷的男孩儿,破口大骂。 “贱种!“ “泥巴里蹦出来的丑八怪!“ 罗伊缓缓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