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天。 细密连绵的雨丝,伴随着从海上而来的呼啸寒风,吹得街上遮住脑袋小跑的路人直打哆嗦。 长矛洞穴二楼,壁炉里火星噼啪作响,水晶魔法灯照出富丽堂皇的一个房间。 挂钟指向了十二点。 奥洛夫·比尔德倚着窗台,眯着狭长的眼缝,透过细雨编制的窗帘,眺望不远的楼下,缠绵在雨水中的市场。 鳞次栉比的店铺里,遮阳伞下,商贩和顾客,一边瑟瑟发抖地讲价,一边拧干湿漉漉的衣服和裤子。 冻得通红的脸上呼出热气。 这便是奥洛夫最爱的时刻,舒服地坐在上等人的房间里,仔细地从诺城市场上百位普罗大众里挑选“幸运儿”,为伟大的魔法科学献身。 在他看来,市场里的诺城平民,比最低贱的非人种族高级那么一丁点,一生能有一次机会接触到魔法都十分难得,他们理应感到荣幸、死而无憾。 何况凡人终有一去,不过碌碌无为的四五十年。 而他,诺城主宰,魔法科学探索先驱、大收藏家选中的人,则能成为精美的标本和艺术品,获得另一种形式的永生! 事实上,奥洛夫改名之后,过了几十年,脾气和爱好仍然没变化。 相比于葬身水鬼臭嘴里的老师,他对收藏本身的兴趣更大。 不过每一件藏品都必须经历适当的实验改造,才有资格入驻他的收藏室。 比如两个月前发现的那位漂亮单纯的黑日之女。 “生命不过是一种高级的实验素材,只有成为藏品才能实现最大的价值。”
奥洛夫盯着市场的方向,脸色陶醉地喃喃自语,“让我瞧瞧,今天,又是谁的幸运日?”
…… “呼……” 两个身材肥壮,满脸横肉,绷紧的皮夹克下显露出胸前黑毛、胳膊上肌肉的打手站在长矛洞穴的金字招牌下,表情严肃,目光缓慢,来回审视出入妓院的客人。 两个披着厚厚灰色斗篷的男人,冒着淅淅沥沥的雨水,踩着湿滑的地面,一左一右走进了视线。 看门人各自伸出一只手,在长矛洞穴大门外交叉成十字,拦下来者,收缴危险武器。 眼前突然闪过惊艳的青光。 斗篷客的手指飞快地勾勒出两枚倒三角法印,灵活得好似花丛间蹁跹舞动的蝴蝶。 两个打手瞬间被乱花迷了眼,表情呆滞、浑浑噩噩地跟随斗篷人走进了雨水之中。 随后,另有三名朴素灰衣,身材精壮,眼如琥珀的“新顾客”从大门鱼贯而入。 靡靡之音与暧昧灯光笼罩的大厅中。 三人走向一张角落的桌子。 一场昆特比赛正陷入焦灼。 对局的双方面红耳赤,而旁观的客人中,有个全神贯注观看比赛的秃头中年男人。 猎魔人来到他身边,随意地四下打量。 一、二、三…一共三个保镖站在大厅角落阴影里,目光机警地扫视着嬉笑揩油的客人和花枝招展、语带娇嗔的姑娘。 再抬头一望。 二楼左侧最角落的房间,两名彪形大汉守在门口,好似两尊石雕一动不动。 猎魔人们交换了个眼神。 奥克斯豁然走向大厅正中央浓妆艳抹的老鸨,嘴角一扬、眉毛一挑,搓着手好似一个“点菜”的客人,和她愉快地交谈起来。 楼顶的保镖被他的大嗓门吸引住目光。 而光头大汉站在那名秃头的男人身后,肌肉虬结的庞大身躯遮挡住一楼保镖的视线。 瑟瑞特拍了一下秃头男的肩膀。 “嗯,干嘛?我认识你?别挡着我观看比赛?!”
秃头男人满脸不耐骂骂咧咧地说一句,突然浑身一震。 眼神先是放空、茫然,接着瞪得浑圆。 额前隆起纵横的沟壑。 歪嘴斜眼戾气十足! 浑身开始发抖,气得发抖! 瑟瑞特又悄然地往他裤子口袋里塞了一小袋补偿,便随着光头大汉一同离开了这张桌子。 慢吞吞走向一角的保镖。 “砰!王八蛋,敢作弊,贪老子的钱,活腻了你!”
秃头中年男生蓦地一声大喝,站起身一把推翻了面前的昆特棋盘。 酒瓶碎成几片,昆特牌和克朗掉的满地都是 顿时,大厅里炸开了锅! 几个围观群众开始争抢起来。 而秃头男人涨红着脸,恶狠狠地推倒一位气的快爆炸的昆特选手,然后扑上去扭打成一团。 围观群众忙着捡钱,还有人拍手叫好。 不料秃头疯了似地,又一记回手掏,把一个无辜旁观者拉入战场。 大厅乱成了一锅粥! …… 角落的两名保镖被惊动,脸带狞笑,气势汹汹地涌了过来。 同时,大厅中的客人、服务生、乃至楼上的两个保镖,所有人目光统统被吸引。 奥克斯还在与老鸨热烈纠缠。 两名猎魔人身形如电,一左一右,垫脚几个跨步,瞬间凑到最后一名留在原地的保镖身前。 这位枣红脸庞,留着络腮胡的肌肉男嘴唇蠕动,还没来得及发出声,一只收拢无名指,其余四指舒展的手掌贴到面前。 他触电似地浑身一抖。 突然抬起头,嘴角一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径直上了楼梯。 在他背面的楼下,两名保镖正在狠狠教训秃头男,一个用手臂架住脖子,一个拳击胸腹。 无人注意到他的动静。 … 带着诡异笑容的保镖铺一来到而来,就扬起一个钱袋,冲着二楼角落的两位同僚热情地招了招手。 “叮叮当当…” 动听的钱币碰撞声,把一个人吸引过来… 然后… 又几分钟,长矛洞穴一间春意盎然的房间内,五名膀大腰圆的保镖在大床上呈一字型排列,发出如雷的鼾声。 守在大厅的老鸨和奥克斯也不见了踪影。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和井然有序。 剩下两名猎魔人,陪伴着一位身材普通,面目憨厚老实的男人踏上楼梯,往着二楼拐角的房间走去。 …… 奥洛夫·比尔德正饶有兴致观察着市场内,一名狮鼻阔口,满脸麻子的丑陋男人,“这个丑八怪长得可真别致,难不成狗和青蛙的杂交?让我想想,该如何改造,才能让你成为一个完美的藏品?”
奥洛夫在窗台前撑着下巴,眼中流转着残忍的光芒。 突然间。 “呼——” 男人眼前的半空中升起一道荧光。 一个浑圆晶莹的玻璃罐化作流光飞进窗户,正好地落到他脚边。 速度太快,男人心头咯噔一跳,却完全没法做出反应,就听清脆的“咔嚓…”声。 破碎的玻璃飞溅。 一大片如星辰闪烁,散发荧光的细小颗粒从玻璃罐里钻出,眨眼扩散到周围的空间,将奥洛夫裹了个正着。 “滋滋…” 术士浑身冒出一道道黄色的电弧,体内畅通无阻的魔力,瞬间好似被冻结一般,无法调动哪怕一分一毫! “来人!”
奥洛夫大叫一声,抽身往大门冲刺。 毕竟当了十几年的三巨头,危险也遇过不少,脸上丝毫不乱。 然而。 “嗖——” 一枚小巧的弩箭透过窗户,射到房间中。 空间如水面泛起涟漪。 一名黑发金眼,身材修长的男人神异至极地钻出了涟漪。 正值此时,术士却不再逃窜,猛然转过身,不见他任何咒语或者手势,食指上的红宝石戒指涌出一团刺目的黄光。 “轰隆——” 瞬发——火球术! 一道拳头大小,橘黄色火球,拨动一排火焰浪花,直奔袭击者而去。 火球周围吞吐的火舌炙热至极。 短短半个呼吸。 房间中的温度被烤得上升好几度,空气在高温下扭曲。 而钻出涟漪的猎魔人压根来不及反应,被火球命中胸口。 砰! 火花四溅,黄光湮灭。 覆盖全身的昆恩法印瞬间被击碎,巨大的冲击力将猎魔人向后击倒。 他一声痛苦的闷哼。 生命值滑落三分之一。 “天真,反魔法炸弹就能克制我?”
奥洛夫堵在门口面目狰狞地一笑,再次抚摸中指的黑曜石戒指。 “兹——” 虚室生电,整个房间青光大盛,扭曲银蛇从戒指上钻出,击中倒地的猎魔人。 不,只击中一道残影。 猎魔人间不容发之际,向着侧面一滚,险险避开了电击,身旁精致的红色地毯被击穿、翻出焦黑的线头。 紧接着罗伊左手一探,从虚空中抓出手弩。 食指扣动扳机。 “嗖、嗖——” 多重附魔加持,两道箭矢拖曳着流星似的尾巴,瞬间抵达术士胸前。 而奥洛夫仍然面色沉稳。 经验丰富的法师,已经先一步捏住了脖子间的吊坠—— “砰、砰…咚…” 连续三次碰撞。 箭矢贴身的一瞬间,就被术士业已激发的魔法护罩弹开了去。 两道眩晕箭让奥洛夫呆滞了0.2秒,换做正常施法的术士,已经被法术反噬弄得失去战斗力。 但他不同。 利用精心打造的附魔装备,瞬间激发法术。 不存在打断一说。 金黄色的魔法护盾轻而易举地弹开箭矢之后,他仍然有余力激发第二道法术—— 抗拒力场! “轰隆!”
一圈海浪般的白色气流以奥洛夫为中心,向着四周涤荡。 房间之内仿佛爆发了一场十级的狂风。 被套,镜子、天花板的水晶灯,统统被一股巨大的推力掀开,推得乱七八糟! 随着箭矢闪烁近到奥洛夫身前,首当其冲的猎魔人,更是宛如一只破烂布偶,被猛地推到窗户口,狠狠撞上了墙面。 浑身剧痛,酸软无力! 暗金的瞳孔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猎魔人咬紧牙关。 “激活!”
凉意上涌,瞬间抚平伤痛。 …… 然而,奥洛夫来不及乘胜追击,脸色唰一下惨白,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惊恐之中。 脸上露出战斗中第一次慌乱。 也是最后一次。 瞳孔中倒映一排血色的触手,从虚空中钻出,穿过了坚若壁垒的法力护盾,缠住他的身体,他的意志,他的灵魂。 让他动弹不得,哪怕带满戒指的手指,都动不了一下。 “呼…” 两秒之内,猎魔人已经爬起身体,再次闪烁突击到他身边。 手中带着皮鞘的银剑由上至下冲着紫色短发的脑袋一敲。 剑柄打击! “咚” 奥洛夫·比尔德迎面重重倒地。 像只死狗一样失去了知觉。 “呼——”罗伊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是他第一次打一个术士打得如此狼狈。 “以后绝对不能小觑施法者,尤其是准备充分的施法者!”
罗伊拉着术士的手臂,吃力拖到房间中央,打开了房门。 “卡兹——” “哎,小子,你这是被食尸鬼啃了头吗,咋个灰头土脸的,这家伙这么棘手?”
“瑟瑞特,别给我说风凉话了!赶紧把门关上!”
罗伊蹲在地上,动作利落地摘下术士的八枚戒指、精致的皓石护符。“外面情况如何?刚才动静挺大的!”
“放心,这家伙的保镖都在睡大觉,待会儿再让‘他自己’解释清楚,就没啥问题!”
“那么,高文阁下,现在他交给你了…”罗伊看了一眼两名蛇派包围中的普通男人。 后者十指交叉握在小腹前,绷着脸,极为忐忑地上前一步。 芝麻粒大小的黄眼睛锁定住昏迷的奥洛夫·比尔德… 三名猎魔人也屏住了呼吸,野兽般的竖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变形怪。 他们都是破天荒地头一遭亲眼目的变形怪发挥能力,一个细节也不愿意放过。 很快,高文的五官开始消失,仿佛被揉烂的面团,身体、四肢、骨骼同样开始缩水,向着中心的团状物塌陷。 变成一个蠕动的泥巴团。 耀眼的青光闪过。 好似,房间中正有一位无形透明的雕塑大师,往泥巴团上精妙地按揉,塑形。 四肢、脖子和脸部迅速冒了出来,从模糊不清,到栩栩如生。 不过两三秒。 奥洛夫·比尔德的一个“双胞胎兄弟”活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 “啧啧…”罗伊惊奇地摸了摸变形怪的胳膊、脖子,把收缴的附魔装备递给了他,“和真的一模一样,没想到连衣服裤子都能变出来。”
“没错…就算这家伙爹妈在此,也分不出区别。”
瑟瑞特说。 “这次的计划看来十拿九稳了。”
光头大汉拍了拍奥洛夫·变形怪的肩膀,豪爽地说,“高文,哦不,奥洛夫阁下,从今天开始,你和猎魔人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咱们就是最坚实的盟友,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提!当然,某些危急时刻,也希望你能伸出援手!”
“呕…”奥洛夫·变形怪突然捂着肚子干呕了一声,“这家伙,真他娘的是个变态!居然收藏了一屋子风干的尸体。“ “你读取到他的记忆了?”
罗伊好奇道, “嗯…一小部分。”
“呃…身为盟友。咱们得立个规矩,未经允许。“瑟瑞特郑重地说,“你可不能复制自家兄弟。”
“行了,奥洛夫阁下,你先去看看那群保镖,把他们叫醒!“雷索语气一沉,刀子般锋利的目光扫向昏迷的收藏家,“咱们该按照约定把这家伙带到老地方去了。”
“别让凯亚恩和陶德等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