阆苑曲(一)(1 / 1)

  申少扬坐在石凳上发呆。

  镇冥关的比试中止后, 曲仙君带着他们三个应赛者回到了阆风苑,按照历年来阆风之会的规则,进入前六十四名的应赛者在淘汰前都能住在阆风苑里。

  早在参加不冻海的那一场比试前, 申少扬就已经兴冲冲地搬进了阆风苑,即使他来得晚, 只分到了最偏僻的一间, 也没能打消他对阆风苑的热情。

  因为, 阆风苑是当今五域最奢靡豪华的庭院。

  这座占地极为广阔的仙山琼阁,为每一个入住其中的应赛者都配备了一间修行静室, 将阆风苑地面下的地脉巧妙地接入每个静室,令应赛者在其中享受到最浓厚的灵气。

  无论应赛者是擅长炼丹、画符、炼器, 阆风苑都会供应对应的灵材,任应赛者自己动手, 倘若应赛者都不擅长,阆风苑也会提供一笔不菲的资金,供应赛者购置所需。

  申少扬入住阆风苑后,曾多次请常驻阆风苑的炼器大师为他保养灵剑,在这里住得乐不思蜀, 恨不得年年都有阆风之会可以参加。

  可这回从镇冥关回来, 他却没急着去请炼器大师, 反倒是恹恹地坐在院里,耷拉着脑袋。

  “前辈, 为什么曲仙君没有发现你?”

他真心迷惑地问, “你不会一句话也没对曲仙君说吧?”

  不应该啊。

  据申少扬的推断,虽然前辈总是在有关曲仙君的问题上避而不答, 但前辈绝对是极其在意曲仙君的, 只要给前辈一个机会, 前辈立刻就会抛下一切去找曲仙君。

  前辈怎么会毫无动静,任曲仙君把戒指还给他呢?

  灵识戒沉寂了许多天。

  自从镇冥关徒劳呼喊后,申少扬询问了很多次,可灵识戒中一直没有应答。

  “前辈,你倒是说句话啊?”

申少扬嘴上没把门地信口猜测,“不会是你叫了曲仙君,结果曲仙君不想理你,直接把戒指还给我了吧?”

  这一次,灵识戒中终于有了动静。

  “她听不见我。”

卫朝荣语气漠然,以那寒峭沉冽的嗓音,仿佛很平静地说,“她是仙修。”

  这短短的两句话,直接把申少扬打蒙了。

  他瞬间想起在镇冥关里,骨髓中冒出来的那股黑色力量,还有曲仙君那一番好似不着边际的话。

  “呃,我……那我是?”

申少扬讷讷地问,“曲仙君说我是个魔修。”

  卫朝荣冷淡地说,“你不是魔修。”

  “你只是身怀魔骨。”

他言简意赅地说,“当初你从悬崖上掉下来,摔成了个肉饼,只是经脉不曾断绝,还有一口气,我用魔元重塑了你的脊骨。”

  这个迟来的真相来得太震撼了。

  “那,那我脸上的纹路?”

申少扬呆滞地问。

  “那是魔修塑成魔骨时自然产生的魔纹,当魔修能完全掌控魔骨的力量后就会消失,你是个仙修,当然一直消不掉。等到你金丹期以后,灵气完全压过魔气,魔纹就能消除了。”

  申少扬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

  “那我现在是个身怀魔骨的仙修?”

他语调古怪地问,“还能这样仙魔同修吗?”

  卫朝荣反问:“为什么不能?”

  为什么不能?

  很多年前,在他启程前往魔域前,还是元婴修士的夏枕玉长老亲自主持仪式,为他洗去一身灵气,将捉来的金丹魔修的魔气灌入他经脉。

  夏长老站在繁乱的阵法前,间或有那么一瞬不忍。

  她说:从此往后,你身怀仙骨,满怀魔气,这条路痛楚常伴、步步荆棘,不会有任何人与你为伴,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其实没怎么去想。

  师父将他带回牧山宗悉心教导,就是为了让他不负所期,带着牧山宗回到上清宗的麾下,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他没有什么可想的,唯一应走的路,就是抓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我想好了。”

牧山宗年轻仙修徊光说,“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接受。”

  无论未来是生关死劫,无论是否注定形单影只,他都接受。

  从踏上前往魔域的路途起,他便已是茕茕一人。

  卫朝荣默然很久。

  “在你元婴前,不必担心魔骨阻碍修行。”

他简短地说,“等你要晋升元婴前,设法毁去魔骨,重塑仙骨就行了。”

  申少扬瞠目结舌,“毁、毁去魔骨?和曲仙君当年一样?”

  不是吧?五域修士谁不知道,当初曲仙君已经是元婴魔修,却毅然毁去了一身魔骨,从凡人之躯重新开始修行,其中的艰难和大毅力,足以令任何一个修士肃然起敬。

  申少扬怎么想都觉得他没那个勇气放弃如今的修为,从头开始修行。

  卫朝荣声音寒峭,“你不用。”

  “她是真正的魔修,自己修成魔骨,晋升元婴,想要彻底改换门庭,只能从头开始。”

他语调平平淡淡,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复杂难辨的心绪,“你的魔骨是外力塑成的,根基还在仙途上,只是毁去魔骨的过程九死一生罢了。”

  申少扬惊恐地瞪大眼睛,“九、九死一生?”

  只是、罢了?

  那可是九死一生啊,前辈为什么说得好像是去菜园子里逛一圈啊?

  卫朝荣一哂,不做应答。

  九死一生,起码还是有生路的。

  申少扬挠挠头,很快就自我开解,“其实我还是赚了,本来掉下悬崖就该死掉了,现在还有个努力的方向嘛。”

  “那、那前辈你是魔修?”

他小心翼翼地问。

  卫朝荣倏然无言。

  他在幽寂的荒冢中沉沉枯坐,过了很久才开口,嗓音沉冽如风,“我是魔。”

  *

  曲砚浓坐在华靡的高背椅上。

  “说说吧。”

她神色意兴阑珊,指节轻轻扣在描金绘彩的扶手上,发出“哒哒”的声响,“你是怎么想的?”

  戚长羽背脊挺直地跪在她身前。

  “仙君。”

他垂首,清正根骨、韶秀容貌,仿若竹节立雪,有种令人不忍摧折的美,“犯下此等大错,属下万死犹轻,无可自辩,请仙君降罪。”

  曲砚浓不作声。

  她眼神莫测,幽然打量着戚长羽。

  戚长羽在装模作样,她一眼就能看明白,他又在学卫朝荣了。

  或者说,他在试图模仿他根据那些边边角角的细节所拼凑出的卫朝荣。

  他这些日子一定十分不好过,所有人都知道他一手推动更换的镇石酿成了大祸,而且还是摆在所有人面前的、无可挽回的大祸。谁也没当众揭穿镇冥关崩裂的真相,对于普通修士来说,真相仍然是个扑朔迷离的秘密,可那些该知道的人都已知道,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戚长羽仍然坐在沧海阁阁主的位置上,却像是被架在炉火上炙烤,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他,等待他走向灭亡的那一天。

  摆在戚长羽面前的路只有两条,要么主动请罪,自请受罚,不仅要失去他渴求捍卫的阁主之位,还要接受无尽的调查、惩戒,余生都为前半生支付代价;要么,就像是他曾经摘下阁主冠冕时所做的那样,博得她的偏爱。

  跪倒在她的面前,向她俯身低头,祈求她的再次垂青。

  她习以为常。

  当一个人的权势和力量达到睥睨天下的地步,她当然可以从容地看惯这世间因人心贪欲而扭曲的百态,人的尊严在欲望面前根本不值一钱。

  “你甘心赴死了?”

她微微地笑了一笑,有点嘲弄,“想得这么清楚,来见我之前就可以自尽了。”

  戚长羽仿佛听不懂她的嘲弄,神色肃然,低声说,“属下微贱之身,本该以死谢罪,但素向多蒙仙君爱幸,不敢擅自赴死,故来请罪,交由仙君定夺。”

  曲砚浓漫不经心地笑了。

  “好。”

她说,抬起手,指着庭前的门柱,“我允许你撞死在这跟门柱下。”

  她宛然地望着戚长羽,神貌可亲,“擎天木所做的门柱,坚逾金石,撑得起元婴修士触柱而亡,这么珍贵的灵材,配得上你。”

  戚长羽挺直的脊背摇晃了一下。

  他抬起眼眸,似乎是拿不准她究竟是否认真,又在触及她目光的那一刹那剧烈颤抖了一下。

  她温然而笑,却无半点温情。

  “仙君——”戚长羽猛然下拜,匍匐在地上,再没了那立雪竹骨,卑微得恨不得融进尘埃里,亲吻她的脚面,“仙君,属下知错,属下罪该万死,求仙君再给属下一次机会,让属下弥补过错,仙君怎么责罚属下都愿意……”

  曲砚浓差一点笑出声。

  她本来是要忍的,可是转念一想,又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忍,有什么必要忍?

  于是她真的笑了起来,“是吗?”

  “你说,我怎么责罚,你都愿意,是真的吗?”

她问。

  她有点好奇戚长羽为了欲望所能达到的极限,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戚长羽毫不犹豫地说,“属下愿意!”

  曲砚浓点了点头。

  她伸手从桌上拿了一杯已冷却的茶,手腕微微一晃,泼在了戚长羽面前的地上。

  “那你把它舔干净吧。”

她说,“把这杯茶舔干净了,我就原谅你了。”

  戚长羽愣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她,韶秀的眉目也在那一瞬扭曲,恐惧和厌恶一闪而过,脸颊边的肌肉抽动着,因愤怒而颤抖。

  曲砚浓的神情没有一点变化。

  “不愿意?”

她淡淡地问。

  戚长羽僵住了。

  他僵硬地跪在那里,剧烈颤抖着,像是有千钧重担压在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就连曲砚浓也有点可怜他。

  “属下愿意。”

他垂下头,语调扭曲离奇,却每个字都那么清楚。

  曲砚浓却像是愣住了。

  “你愿意。”

她轻轻地重复,“是这样么?”

  “属下愿意!”

戚长羽重复。

  他眼里闪烁的是执迷的晕光,在欲望的驱使下近乎疯狂,可以抛去一切,只为保住他所拥有的权势。

  曲砚浓不吭声了。

  她像是不敢相信,目不转睛地望着戚长羽,神容也有一瞬古怪地扭曲了。

  戚长羽像是做出了决定。

  他骤然俯下身,剧烈颤抖着,眼里却尽是疯狂到怪异的光芒,他凑近了身前的水痕。

  曲砚浓定定地望着他,看着他俯身,看着他深吸气,看着他张开口。

  “够了!”

在戚长羽真的凑近水痕之前,她蓦然站起身,目光森然冰冷,猛然伸出手,一把将他击飞出数丈远,“够了。”

  戚长羽狠狠地撞在门柱上,唇边溢出血来,他惊惶地望着她,似乎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按照她所要求的那样做了,她却反倒怒不可遏,仿佛气得七窍生烟。

  曲砚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她想起很多过往。

  戚长羽一点都不像卫朝荣,可她却想起卫朝荣也有那么一次不得不跪在枭岳魔君的面前认罪。

  其实卫朝荣根本没有错,可魔门并不那么讲道理,魔君降怒时,本就没有道理可言。

  那时她也在,檀问枢也在,魔门许多人都在,共取一份灵泉甘露。

  金鹏殿的弟子失了手,大输一场,枭岳魔君伤了面子,大发雷霆,当众惩罚每一个金鹏殿弟子,卫朝荣也很倒霉地身在其中,不得不与其他金鹏殿弟子一样跪在枭岳面前请罪。

  那么多魔修,那么多陌生人,默然无声地看着他们跪在枭岳魔君面前,成为魔君怒气宣泄的对象。

  枭岳魔君捧了一盏灵泉甘露,洒在地上,舔干净了,命就保住了。

  千年前,三位魔君互相都不买账,更不承认谁是魔门第一人,但普通魔修中认枭岳为魁的最多,也最怕他的凶名。

  枭岳泼下灵泉甘露后,有人欣然俯身,有人面露迟疑,有人强忍耻辱。

  可卫朝荣没有动作。

  他一动也没动,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枭岳看见了他,森然问:你不愿受罚?

  卫朝荣沉默了一会儿。

  他垂着头,背脊挺得笔直,就像他背负的那把长刀,他说:弟子甘愿受罚。

  枭岳明白了,冷冷地笑:甘愿受罚,可不愿意受这种罚,嫌丢人是吗?

  卫朝荣默然无声。

  他像是一方不会说话的顽石,沉默又固执得可笑。

  枭岳怒不可遏,反倒越发冷笑,蓦然出手,当着所有人的面,碾碎了他身上的每一根骨头。

  “你的骨头有这么硬。”

枭岳说,意味莫名,“那就看看是不是比妖兽的牙口更硬。”

  卫朝荣被枭岳丢死尸一般丢在妖兽遍布的莽林里。

  曲砚浓找到他的时候,他满身是血,歪歪斜斜地靠在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上,仰着头,面无表情地望着高大树冠间露出的狭小天空。

  他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背脊也不那么笔直,形容如此狼狈,除了被枭岳打断的骨头,身上还大大小小增了许多伤口,腹部开了个大口子,连五脏六腑也依稀可见。

  听见她的脚步声,他也没反应,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还没死呢?”

曲砚浓故意说的很难听。

  其实她在枭岳离去后,就进了莽林,不间断地找了他三四天。

  卫朝荣听到她的声音,才像是回过神,一点点地回过头,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说,“是你。”

  曲砚浓莫名很不高兴。

  “你以为是谁呢?”

她反问。

  卫朝荣很淡地笑了一下,“我以为是来杀我的人。”

  曲砚浓冷淡地说:“不错,我正是其中的一个,专程过来杀你的。”

  卫朝荣坐不住一般歪歪地靠在石头上,望着她,“你不想杀我,你是来帮我的。”

  曲砚浓站在他面前,垂首俯视他,“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卫朝荣喘了两口气,疼痛似乎让他连呼吸也困难,可他还是很平静,“大约是因为我心里希望你会来。”

  曲砚浓更加咄咄逼人,语气冷锐,“我凭什么要来?”

  卫朝荣断断续续地笑了。

  “我想不出来。”

他低声笑着,黑曜石般的眼瞳静静地凝视着她,“那你为什么要来?”

  曲砚浓没有回答。

  她问他,“你为什么要触怒枭岳?”

  卫朝荣默然。

  “也许是因为,”他很轻地笑了一笑,“我其实不想当个魔修。”

  曲砚浓不知怎么的,竟突兀地生出一股无名火,“是你不想当魔修就能不当的吗?你现在像块烂肉一样瘫在这里,浑身断掉的骨头不也还是魔骨?”

  卫朝荣平静地看着她,被她说成烂肉也不生气,“我心里不是,那我就不是。”

  她再也没说话了。

  也许从那天起,她总觉得他们是同病相怜,所以后来知道他其实真的不是个魔修,而是一个身怀仙骨的仙修,她又有一点恨他。

  他是解脱了,功成身退,可她要永远留在那里了。

  “你不会的。”

他说,“你不会永远留在那里的,我保证。”

  “我不会留你一个人的。”

  于是很多很多年后,她站在珠宫贝阙的道宫里,千年仙骨,不知寒暑,满目皆是同道仙修,众星捧月簇拥她,高不可攀。

  可她亲手栽培出的沧海阁阁主为了权势和利益,监守自盗,任由大祸酿成,又跪在她面前,为了逃避惩罚,甘愿把自己的尊严踩到泥里。

  她早知道欲壑难填,也知道一个人面对实力远高于自己的强者时有多无能为力,其实她只要戚长羽拒绝她一次,哪怕第二次就屈服,只要他稍微有这么一次骨气和勇气,她也不会太失望。

  但戚长羽没有。

  他这么轻易地把尊严放在欲望之后,把恐惧摆在勇气之前,为了追逐他的欲望,什么都可以舍弃。

  他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是元婴大修士,他是山海域最顶尖的仙修,是沧海阁公推出来的阁主。

  竟至于此。

  曲砚浓静静地站在那里。

  四顾茫然,她如坠苍茫云海,虚渺不知归处。

  那她为什么还要当个仙修呢?

  她问自己:如果仙修也成为欲望所驱使的奴隶,如果仙修也能为了欲望舍弃一切尊严和坚持,如果她只是想要高高在上地看着所有人为了欲望跪倒在她的面前……

  那她又为什么要远居尘世之外,终年在知妄宫中不见世人,把主宰尘世的权力留给山海域的芸芸众生?

  她无可遏止地心潮起落:是她做的不对吗?是她做的还不够好吗?为什么千年前清心寡欲的仙门,到了她的手里,也会慢慢变成另一种模样?

  “原来,魔修消失了,但欲望不会。”

她恍然。

  那么,仙修魔修,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轻轻地问,“那我当初有什么必要痛恨魔门,一心变成仙修呢?”

  戚长羽在门柱边,压抑着恐惧,“仙君……”

  “滚出去。”

曲砚浓心平气和地说。

  “仙君?”

戚长羽克制不住颤抖着。

  曲砚浓目光森冷。

  “滚出知妄宫,回沧海阁去。”

她语气平淡无波,不容置疑,“去准备修复青穹屏障的灵材,送到知妄宫来;镇冥关缺少的那些镇石,不管你是从哪买,给我补上,不要再被我发现你用劣质品糊弄我,所需的清静钞也好、灵石宝物也罢,走你自己的账。”

  戚长羽的眼中迸发出又惊又喜的光彩,即使这一些列的要求会让他倾家荡产也不够赔,“仙君,您愿意宽恕我——”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曲砚浓垂眸俯视他。

  戚长羽蓦然撑着身体站起来。

  “属下领命。”

他又像是有了脊梁,挺直了腰杆,彬彬有礼地行礼,“请仙君放心,属下此番必披肝沥胆,绝不辜负仙君的信重。”

  他在曲砚浓漠然的目光里,迅速地折身消失在知妄宫的门庭外。

  卫芳衡从隔壁走了进来。

  “您消消气。”

她望着曲砚浓的背影,忧心忡忡地说。

  曲砚浓倚在栏杆上,看知妄宫下云海沉浮无定。

  “我没有生气。”

她毫无波澜地说,“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日子,一点意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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