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伊趴在地上笑得浑身颤抖,一双小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很小心的用力,试图扶起她。
程伊慢慢抬起头来,看到大小子一脸泪痕的看着自己。程伊脸上的笑还没有收起,满脸的血加上这恐怖的笑,看起来甚是惊悚。 大小子脸上的悲伤变成了害怕,他翕张着嘴唇,叫了一声:“娘?”程伊将脸上的嘲弄收一收,换成安抚的微笑,轻轻答应了一声。然后双手拄地,慢慢站起来。 好在程伊的身体已经不像之前那么虚弱,自从喝了空间的水,体质已经大大改善了。齐婆子这几脚正踢到肋条上,下手很重,若是之前估计不是骨折就是骨裂,可现在程伊已经觉得没有多痛了。就是头皮给拽破了,伤口疼得厉害些,脸颊也木木的,估计是肿了。 大小子扶着程伊,母子两个站在院子里,却不知道该往哪去。程伊指了指堆放柴禾的小棚子,大小子却犹豫了。几根木头支起来,上面用茅草简单盖着,四面都是空的,里面横七竖八堆着些树枝、茅草。寒冬腊月,冰雪连天,这里连遮蔽寒风都不能,呆在这里一个晚上,肯定要被活活冻死。 程伊却再次指了指柴禾棚子,大小子只得把她搀扶到那里。 程伊将茅草铺在树枝上,一屁股坐下来。她可不想去灶房,齐婆子一会儿要去灶房整治酒饭,见了自己难免又是一顿打骂,且自己在这里还自在些。这柴禾棚子背对着房门,屋子里的人看不见棚子里面的人在做什么,正好方便自己进入第二空间,弄点热食热水,再处理一下头上的伤口。 程伊身上只有一件夹袄,压根就扛不住寒冷,那床破烂烂的被子被齐二扔在灶房的角落里,大小子抱了过来给程伊披在身上。 程伊欣慰的摸了摸大小子的小手,笑着说:“谢谢我的儿子。”
大宝冻得黑红的小脸更红了,低着头跑开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怀里抱着二小子,大小子人小力微,累得大口喘气。 程伊忙接过二小子抱在怀里,二小子的小手小脚都光着,黑红黑红的,跟冰块一样冷得吓人。 程伊解开夹袄的扣子,将二小子整个搂在胸前,将孩子的手和脚贴在自己的肚子和腋下。冰凉刺骨的感觉让程伊猛一哆嗦,却更加心痛这幼小的孩子所承受的苦难。程伊将孩子紧紧搂在怀里,此刻的她更加后悔自己想要徐徐图之的决定,自己这个大人能受得了,可两个孩子太苦了,这个鬼地方一天都不能多呆了。 正想着,齐婆子破锣一样的大嗓门响了起来:“大小子!你死哪里去了?还不快过来烧火!”
大小子深深看了一眼程伊和弟弟,转身小跑着往灶房去了。 夜幕降临了。屋子里吃喝欢笑的声音才刚刚开始。 怀里的孩子已经睡着了。确认周围没有人后,程伊将二小子轻轻放在地上,盖上自己的破夹袄,然后迅速回了第二空间,将之前就煮好的鸡蛋拿了六个,用厨房里原来用来装酒的葫芦灌满了热水也揣在怀里,拿了一把砍柴刀。又去地窖拿了两条应该是黑熊的毛皮,迅速回到了棚子里。 之前程伊曾在两个孩子熟睡的时候,抱着孩子想要一起进空间,可是不知为什么,空间好像是限制其他人进入,程伊试了几次,终于打消了把孩子们直接接进空间生活的打算。 程伊将一块熊皮铺在树枝和茅草上,另一条熊皮披在自己身上,那熊皮比普通的黑熊大很多,程伊完全裹住自己,还富余出一大块。毛皮也厚实,披在身上抗风抗寒,又似乎隐隐发出热度来。程伊将睡梦中瑟瑟发抖的二小子重新抱在怀里,将破被子压在熊皮外头掩人耳目,瞬间觉得比在屋子里还要暖和。 程伊将煮鸡蛋吃了两个。剩下的贴着肚子暖着,一会儿给两个孩子吃。这几个晚上天天给两个孩子吃烤红薯烤土豆,生怕两个孩子说漏了嘴被齐家母子发现端倪,不敢给孩子吃鸡蛋,这个家里还有些红薯和土豆,鸡蛋是没有的。即便是孩子不小心说漏嘴了,也最多落个偷嘴吃的罪名,不至于暴露了空间。 这一次程伊不想再苦着孩子们了,她已经有了马上离开的想法,不管将来怎么样,先好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二小子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程伊去哪里,他就去哪里,可大小子不同,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这些日子程伊发现,自己这个大儿子很聪明,他比一般同龄的孩子更懂事更聪慧,懂得审时度势,懂得衡量利弊,这也许是多年受虐养成的习惯,也可能是天性如此。 程伊在心里默默做着往后的打算,渐渐的,夜深了。 程伊听见棚子外头有脚步声,是大小子来了。 今天是个阴天,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程伊影影绰绰见到一个小小的影子进了棚子,伸着手摸索着。 “娘?”
程伊拉住大小子的手,答应了一声,将大小子拉到怀里,用熊皮裹上。温暖的熊皮加上娘亲身上的温度,大小子满足的叹了一口气。 程伊从怀里掏出鸡蛋,已经凉了,但却不冰,大小子一小口一小口快吃完了一个鸡蛋,另一个却不肯吃。 “留给弟弟吧?”
程伊笑了,道:“还有呢!你吃吧。饿坏了吧?”
大小子舔舔嘴唇,吃了一口,又问:“娘吃了吗?”
“我已经吃过了。你快吃吧!大宝,你爹你奶他们歇了?”
“嗯,歇下了。”
“他们喝酒了吗?”
“喝了,喝了一坛酒,都喝多了。”
“哦。”
大小子以为程伊心里难过,边吃边道:“娘,你……你别担心,灶房里烧火的时候挺暖和的,比咱们之前住的屋子暖和,等一会儿咱们就过去,就不怕冻坏了……” 程伊笑着摸了摸大小子的小脑袋,道:“娘现在也不冷啊!”
大小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从未这样温暖过,也从没吃过煮鸡蛋,以前见过邻居家的狗剩吃过煮鸡蛋,自己馋得直流口水,可奶奶一有鸡蛋就给爹和她自己吃,从来不会给自己和弟弟吃一口,见到自己流口水还要骂一顿,什么东西丢了就怪自己偷吃了,自己白白挨了好多次毒打。 “娘,我们身上裹得是什么啊?这么暖和。”
程伊没有回答,她轻柔地抚摸着大小子的头发,问道:“大宝,你想不想每天都能吃饱,冬天有厚厚的棉衣,睡觉有又温暖又舒服的被子啊?”
“我想。”
大小子点点头。
“那,我们如果在这里,在这个家里,会不会实现这个心愿呢?”大小子想了想,坚决的摇头。 “不会的。我刚刚听见他们说……说……” “说什么?”
“……奶奶说,要打死娘,还说,如果小翠有了孩子,就把我和弟弟卖给人牙子……小翠说,不要打死娘,留着当下人使唤,给口汤喝,不饿死就行了……娘,我不要你死,我也不想被卖给人牙子……” 大小子呜呜咽咽地说着,程伊心疼地搂过大小子瘦弱的身体,那身上的骨头隔着衣服都觉得硌手,这冻死人不偿命的天气里,穿得这么单薄,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抗下来的。 程伊轻轻拍着大小子的脊背,低低道:“大宝,跟妈妈走吧?到一个又暖和又能吃饱的地方去。”
大小子依偎在程伊怀里,乖巧的点点头。 “娘,我跟你走。我再也不要呆在这里了,我不要被卖掉……” “好。我们一起走,带着二宝,娘带你们离开这个鬼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程伊将饭菜准备好,又将饭菜盛好端进屋子后,带着两个孩子躲在灶房喝了点粥水。其实娘三个早早吃了烤红薯,肚子已经饱了。程伊倒是想给孩子们吃点好的,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万一被发现了,程伊的下场只会更糟。 柴房里的柴禾不多了,齐婆子吩咐程伊去多砍些回来,防止下雪的时候没有多余的柴禾。 程伊哆哆嗦嗦的,小声道:“娘,山里的树枝倒有不少,只是我一个人背不了太多,您看这天色不太好,万一下雪了……不如让……让夫君帮我……” “他怎么能干那个?他可不是干粗活的庄稼汉子。让大小子跟你去!这么大的小子,什么活计不能干?”
程伊忙点头称是,又道:“二小子那么小,我怕在家闹腾,耽误娘休息,不如让夫君……” “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尽支使你男人?”
齐婆子打量了一会儿程伊,恍然道:“你是见了小翠,怕你男人和新媳妇缠磨,所以才总想着插一脚?原来你这个小娼妇打的这个主意!赶紧给我滚蛋!休要再提这个!”
“那……二小子……” “你背着!你是他们的娘,你不管谁管?赶紧都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临了又嚷嚷着砍不回来三大捆柴禾晚上就别想吃饭之类威胁谩骂的话,程伊都默默受了,给大小子身上缠了几道绳子,又把二小子背在背上。看着大小子露着脚后跟和脚趾头的单鞋,程伊求齐婆子给大小子找一双好一些的鞋子,齐婆子也知道大小子那双鞋肯定没法走那么远的雪路,便骂骂咧咧地找了一双齐二之前的破鞋子,也漏了脚趾头,又大的很,程伊用麻绳绑在大小子的脚上,可还是太大太宽,但也没有办法,勉强趿拉着,总比之前跟没穿鞋一样好得多了。
程伊一手牵着大小子,背上背着二小子,出了院子,出了村子,不管那院子里的黑心母子、狠辣少妇,也不管村人留在她背后的各种闲话,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进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