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李隆基的话,谷雨面色淡然,心中鄙视。
要不是为了恢复大唐荣耀,我现在就想撕烂你李隆基的嘴! 你这个李世民的重孙子,丢尽了祖宗的脸面,好意思提渭水之盟? 当年李世民面对颉利可汗的大军,人家就没输! 人家当初已经安排尉迟恭击败其偏师,又命李靖率军准备断其后路,然后还亲率六骑到渭河边,隔河怒斥颉利可汗。 真要打仗,当然能把突厥大军歼灭,只是人家李世民不想让关中百姓遭此荼毒而已。 能御敌于国门之外,谁愿意放进来损失大唐子民啊! 你这个太宗皇帝的重孙子,不但怂,还给自己找了一个这么好听的借口,真不要脸! 就你知道人间真相? 就别人太年轻? 不过,谷雨虽然鄙视加怒气,但是脸上依旧古井不波。 他也知道李隆基为何这么说。 毕竟他已经七十岁了,掌权四十年,奢侈享受太久了,已经没有了昔日的英明神武,而且长安城确实没有多少兵了。 也没有人觉得能守住城,能击退叛军。 连李俶都做好了逃亡路上重整河山的计划。 但谷雨还是向前走了半步,躬身拜道:“皇爷爷,若能给臣八百精骑,臣能为陛下保长安无恙,若无兵可用,臣府中八十护卫,也愿为长安拔刀一战。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义之所在,臣岂能不战? 字字如铁,落在含元殿上溅起一片暗流汹涌。 朝堂之上不是没有热血之人,只是他们平时被杨国忠死死压制,有的话说不出口。 可是今天建宁王这么说,不少人面面相觑之余,终于有人出列附和了。 “陛下,长安乃是大唐都城,决不可拱手相让啊!”“是啊,陛下,大唐两京,已经失去了东都,若是长安不战而失,天下臣民该如何想啊?”
“臣附议!”
“臣附议!”
文武百官当中,倒是有二三十人出列附和。 李俶热血沸腾,忍不住想出列附和,但李亨拉了他一把。 他向李俶使了一个眼色,后者顺着眼神看去,发现御座上的李隆基,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糟糕! 倓儿这是惹皇爷爷生气了。 怎么办? 必须救他! 他正要出列,杨国忠却抢先一步发话了:“陛下,臣以为建宁王年少英武,信心十足,诚信可嘉。是战是守是走,皆是为大唐江山出力,臣以为不妨一试。”
李亨和李俶同时脸色大变。 这是把俶儿往死路上逼迫啊? 虽说俶儿的注意,就是以小股军队做疑兵,迟滞叛军进攻,但是杨国忠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去死。 这个老阴贼! 该杀! 李俶轻轻甩开李亨拽他的手,正要出列,李隆基发话了:“好!好!好!不愧是英武果决的建宁王!朕的皇孙长大了,谈天下大义如此掷地有声,朕岂能不成全?封建宁郡王为东讨元帅,节制诸郡,着令选八百精骑,出城讨贼!”
李亨如坠冰窟。 别看李隆基说的花团锦簇,还封个东讨元帅,到时候李倓一死,谁管他什么官职 最后李隆基再因为事不可为退走了,临行前为英雄孙儿大哭一场,放在青史里也未必不会成就个什么帝国垂暮时分的美谈佳话。 可你真想保住李倓,又何必让他出城? 李亨心思明白,可是心中胆怯,不敢出列。 可是李俶忍不住了,他阔步出列,大声道:“皇……” 哪知道谷雨的声音比他更快更响:“臣,谢过陛下!”
李俶面色一变。 不可置信的看向谷雨:“倓儿,你……” 谷雨抬头,正对上李亨生无可恋、李俶震惊无比的目光,他笑了笑。没说话。 等下了朝,李亨和李俶一起拦住了他。 “倓儿,不是说好只是迟滞叛军,你当真不要命了” 谷雨道:‘父王,王兄,所谓求上得中,求中得下,目标定的高一点,全力以赴的时候,才能实现目标。父王,大哥,事不宜迟,我要去点兵了。’ 说罢转身离开。 …… 高适已经五十三岁了,他年轻的时候,身处开元盛世,曾和李白一起相约做大鹏。 但是蹉跎岁月,前半生凄风苦雨,无人问津,只有一个哥舒翰赏识提拔。 然而哥舒翰被俘虏了。 被安禄山俘虏,就和死了差不多。 没有了哥舒翰,他以后怎么为国效忠? 含元殿出来后,高适就窝在租下的小破屋里,端着杯酒准备提前祭奠哥舒翰,也祭奠自己死去的前程与壮年。 以后的岁月,大概如同行尸走肉吧? 三杯酒还没喝完,门外就响起一阵急雨般的马蹄声,有人哐哐哐的砸门。 自李太白去襄阳之后,已经没有人会这么砸门了。 高适开门,便看见了建宁王李倓。 他身后是列阵驻足的八百骑兵。 “殿下……” 谷雨也不啰嗦,直接问道:“你跟不跟我走?”
此言一出,一股热血直冲高适额头。 他恨不得当即长啸。 不过张了张嘴,没有长啸出来。 “殿下,臣已经五十三岁了,依旧是寂寂无名的小吏,出了城,又能做什么?”
谷雨站在那里,双目如电,整个人如同烈焰,语气也充满慷慨激昂:“我听过你的诗,十年前你跟董大仔睢阳一别,你说过什么?‘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可这十年来,你的名字丢进大唐的万里江山,毫无动静,。你高适不该蹉跎一生,大唐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大唐。”
他顿了顿,拍了拍高适的肩膀:“跟我走,咱们一起澄清玉宇,我带你名重天下!”
高适蹉跎岁月五十年,早已经成为官场老油子。这种慷慨激昂的话听了不少,以前觉得不过是画饼充饥而已。 而现在这位王爷,也不过十八岁,平生没带过兵,说这番话就更虚。 画饼充饥,好歹你能嘴角生口水。 可是这位王爷的年龄,只让人觉得不过是一番笑谈。 但是高适不一样。 他看到了谷雨眼里的光和火! 似乎对面站着的不是十八岁的建宁王,而是十八岁的大唐秦王,太宗文皇帝。 一刹那间,他猛地扔掉手中的酒杯,。拱手下拜:“臣高适,愿随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殿下这般知臣,臣死了也值得!”
谷雨哈哈大笑:“高先生你放心,本王不会让你去死,也不会让我们这八百人去死!更不会让大唐去死!”
高适简单的收拾了一下,骑上了一匹战马,和八百骑兵一起,随谷雨踏过延兴门就要出长安,李亨已经带人在城外的青龙寺等着。 李俶没有来,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李亨看见下马拜别的三儿子,叹了一口气:“俶儿,你这是何必呢,你这是何必呢?”
谷雨笑道:“父王,读了这么多年书,又在禁军练了这么多年武,总不能一计不施,一箭不放,就弃城弃民,咱们是太宗皇帝的子孙,岂能学齐王李元吉的做派?”
李亨脸上一滞。 感觉三子李倓在骂他,再骂皇爷爷。 可是他没有证据。 谷雨接着道:“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叛军奔来,有的事需要在前面做,有的事需要在后面做,父王和大王兄要保护陛下,儿臣也要出城迎战,保护陛下。咱们做的是同样的事情。”
听了这话,李亨面色稍霁,拍拍谷雨的肩,说:“这几年你成长的很好,每每出言必有中的,倒是不知道你这些年,胸中还藏了这么一股英雄气。但英雄气不是要你逞英雄,数十万大军的战场上八百人不过是哨骑,你一旦探知叛军动向,能及时回禀,那就是翼护长安的大功,你懂不懂?”
谷雨笑了笑,拱手道:“父王,保重。”
这是要分别了。 李亨立刻双目通红,眼泪流出,语言哽咽:“倓儿,你也保重。”
好一个父慈子孝,涕泣出征的场面。 六月的风在长安延兴门外吹得格外焦灼,高适望着太子离开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殿下,你其实不打算后退的。”
谷雨失笑,上马回头,看着高适说:“天下事不进则退,有人只想着退,我也不想拦着,但后退是没法救万民于水火的。我们只能前进!”
高适点点头,说:“殿下,这些道理臣都懂,可我们只有八百人,还能怎么进?”
谷雨眉头轻挑:“谁说我们只有八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