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1 / 1)

周佩兰怒其不争:“肚子是你的!”

  林云香虽说打小营养不良, 也只是营养不良。怀孕后李有良恐怕她辛苦,奶粉麦乳精,有钱买什么就买什么给她补身子。林云香怀孕期间照常上班, 经常走动,以至于生小北的时候没怎么遭罪。

  之后孩子公婆带, 林云香没有为孩子为难过, 倒是不介意再生一个。

  卫生间在南边, 跟厨房只隔一间。林云香不想卫生间里的任维东听见,再抱怨她言而无信:“那也得他愿意。他不愿意我也没办法。”

  周佩兰了解儿子, 确实如此:“回头哄哄他?”

  林云香想笑,任维东又不是三岁小孩。

  任老同志对孙子没有太大执念, 他虽然只有一姐无亲兄弟,但堂兄弟多。老同志的父亲不是长子, 轮不到他这一支传宗接代。“别为难小林了。你儿子的狗脾气,再跟小林吵起来。”

  周佩兰诧异地吸气:“合着是我没事找事?儿子不是你的?刚才还叫人请保姆,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

  老同志:“我说请保姆那是不知道维东和小林怎么想的。”

  “好人全叫你当了?你善解人意?”

  任觉新不吃了:“想吵架?”

  任维东大步进来:“叨叨什么。多大点事儿也至于?云香,洗脸去。”

  老两口该干嘛干嘛,仿佛刚才一幕没有发生过。林云香很是意外, 原来他俩身为人民教师也怕儿子啊。

  老两口以前不怕儿子。

  任维东有能耐赚钱, 不指望爹妈帮衬, 要是骂他,任维东高兴听着, 不高兴领着闺女走人, 老两口也没办法。任维东一走不回,谁载着他俩去医院, 谁帮他们拿药, 买米买面怎么背回来, 这么大的院子只有老两口多孤独,左右邻居又会怎么想等等。老两口也就不敢真惹怒他。

  一步退,步步退。

  任维东没有发现爹妈潜意识里的担忧。老两口以前工作忙,顾不上吵吵,任维东一直认为他们闲的。

  也确实是闲的。

  要搁以往,早急慌慌吃了饭备课去了。任维东要生,他们可能还会劝阻——家里有俩上幼儿园的孩子已经够忙了,再生一个怎么养。请保姆?愿意当保姆的多是外来务工人员,他们没空盯着,小保姆抱着孩子跑了上哪儿找去。

  任维东也不想跟爹妈吵架,见他俩跟没事人一样,他就拎着暖水瓶去找林云香。

  周佩兰真闲,见状嘀咕“洗个脸能用多少水。”

  任老同志忍不住反驳:“一天到晚烧炉子,又不缺热水,管他用多少。”

  “他现在这样都是你惯的。”

  老同志气笑了:“又是我的错了?”

  “小事不管不问,他习惯了,大事还听你的?”

  任维东辞掉体面的工作当倒爷算是大事。任觉新没拦住,也不是真心想拦。他觉着儿子高学历,倒爷干不下去也还可以跟他外甥孟青东做事。

  老同志要说旧事,周老师又该说他马后怕。

  任觉新摇头。

  周佩兰顿时不禁说:“就这你还不许我说他。”

  任觉新:“我的意思管不住是人别咱见多识广。你这辈子出过国门吗?人出国跟玩一样。苏联解体都比咱先知道。外国总统什么时候来华,人家也比咱先收到消息。你怎么管人家?管好我们自己就行了。”

  周佩兰没想到在这儿等着他:“你最通情达理,我说不过你。”

  任维东端着盆进来:“没完了?”

  周佩兰三两口吃完碗底子,起身走人。老同志跟着放下碗筷:“你和小林收拾。”

  林云香点点头,侧身让出路。老两口走远她才问:“又怎么了?”

  “闲的。”

任维东掀开锅盖问,“喝粥还是吃包子?”

  林云香:“有油条?”

  俩人看见小北吃油条了。任维东没找到:“爸估计就买一根油条一个麻团。还是领着他俩去买的。”

  林云香看到箅子上有包子和鸡蛋:“半碗粥,一个鸡蛋一个包子。”

  任家的包子是腊月二十几蒸的油渣粉丝包,一个得有任维东拳头那么大,任维东用刀一切两半,递给她一大半。

  林云香笑笑接过去,多盛半勺粥。

  任维东诧异:“早上吃这么多?”

  “饿了!”

林云香说出来忍不住瞪他。

  任维东懂了:“难怪要吃油条那么腻口的东西。”

  “你闭嘴!”

  任维东乖乖点头。

  饭毕,林云香刷锅洗碗,他擦桌子扫地。厨房收拾干净,二人回屋换上外出的衣服前往公司。然而车刚出门就被任依依拦住。

  任维东停下,任依依扒拉车门要上去。

  “爸爸去公司,你去哪儿?”

  任依依停下:“不是带着妈妈玩儿去?”

  “成天就知道玩。”

任维东勾勾手,小丫头到跟前,任维东朝她小脸上捏一下,“爸爸有个可能傍晚回来,不许欺负小北,不许调皮,不许乱跑——”

  任依依打断:“知道了。你快走吧。”

  任维东不放心,找爹妈,“在外面玩一会儿就进屋。”

  任觉新抬抬手叫他放心去吧。

  任依依看着爸爸的车出了胡同,抓住爷爷的手:“你是爸爸的爸爸,不会听爸爸的吧?”

  “绕口令呢?”

老同志不答反问,“再玩半个小时,十点进屋。”

  任依依苦着脸跺脚:“我不要!”

  老同志装看不见。

  任依依去缠奶奶:“敢不听你爸的话,回头他去哪儿都不带你。”

  “吓唬我!”

小丫头嘴上这样说却不敢撒泼打滚,叫上小北和小伙伴去胡同口,地方大,可以跳绳,也可以玩老鹰抓小鸡,还可以丢手绢。

  胡同口不远处便是大马路,街角路边有小卖部,老两口见俩孩子玩的脸通红,就带他们买好吃的去。

  一人一小袋酸梅粉就打发了。

  到家任老同志给他俩倒点蜂蜜水,俩小的把吃了一半的酸梅粉忘了。周佩兰趁俩孩子不注意扔垃圾桶里,问就是被风吹到地上不能吃了。谁叫他们乱放的。

  俩小的理亏心虚不敢闹,也不敢要出去,任依依翻出去年夏天收集的冰棒棍跟小北“挑签”。

  任依依和小北面对面跪在小板凳上,一把冰棒棍撒他俩中间的饭桌上,你没挑出来换我,我没挑出来换你,玩的很起劲,偶尔还争吵两句。

  老两口坐在沙发上围观一会儿,周佩兰小声说:“难怪依依爱跟小北玩儿。”

  任觉新也很意外,任依依耍赖小北能忍住不计较。

  别说他才六岁,三十二岁的任维东都想收拾她。

  任依依上厕所的时候老同志略微担忧地说:“小北,依依比你大好几个月,不用总让着她。”

  小北无所谓地说:“我们就是玩儿。”

言外之意,干嘛要计较那么多。

  老同志顿时忍不住笑了,他活了大半辈子,竟然不如一个孩子心胸宽广。

  小北奇怪:“爷爷笑什么?”

  “爷爷很欣慰小北能这样想。不过爷爷还是想说,该计较的时候还是得计较。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你们是姐弟。”

  小北没有听出他话里有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爷爷。”

  任依依回来,俩小的重新开始,小北寸步不让,任依依气得扔下冰棒棍不玩了。小北下意识看爷爷,这就是你说的计较啊。

  老同志冲他招手:“依依不跟你玩,爷爷跟你玩。她输不起。”

  “谁说的?”

小丫头不受激,夺走木签,“李小北,继续!”

  小北:“再输了呢?”

  “输,输就输呗。”

任依依扬起下巴,神色高傲,一脸不服气。

  小北又看老同志。任觉新点头:“跟她玩。爷爷当裁判。依依,这回你可得认真了。”

  任依依不是运气不好,而是她心急。任觉新这么一说,任依依最后跟小北打平。

  任依依一定要比出输赢,周佩兰叫她下午再玩。任依依不乐意。周佩兰拿起电话要呼任维东。

  “就会告状。”

小丫头气得嘀咕,拉着小北走人。

  周佩兰吼她:“又干嘛去?”

  “我和小北打乒乓球你也管啊?一天天的啥都管,也不嫌累。”

小丫头说完往卧室跑,恐怕慢一点奶奶追上来锤她。

  小北不敢这么跟爷爷奶奶说话,很是担忧地站在原地不动。

  周佩兰过来:“依依耍赖就告诉我。回头叫你爸买个乒乓球台,你和他玩,不带任依依。”

  小北想说他爸不在这儿。到嘴边想起他如今有两个爸爸:“不用买。可以往墙上打。”

  “你爸有钱。你不花他也存不住钱。”

  任维东听见这话得直呼冤枉。他是觉着没必要存钱。迪厅和咖啡店生意不错,他月月都有进账,所以公司净赚的钱,任维东都是想着花出去——钱生钱。

  任维东载林云香到公司,林云香发现不止有一栋六层高的楼,还有个很大的院子,两处三层高的楼房,以及一排食堂以及放自行车的棚。林云香没忍住轻呼:“这么大?”

  “去年初拿下的。”

  林云香一时没听懂:“不是租的?”

  任维东:“最初在火车站附近租个小院。后来人多货多,有些公司被我们这些‘倒爷’冲的生意不好,仓库空出来,我就租了一间店面,租个仓库。再后来房东看我们生意好要自己干,我就在秀水街买了几间门面。最近几年不少国营单位改革,这个厂领导不知道收了外国人多少好处,还是本身崇洋媚外,打算贱卖,我找人捅出来,交易被叫停后,我找我哥借点钱,全拿下来了。包括地皮。”

  林云香听李有良说过地价,这么一片地最少也得五六百万。林云香不禁打量任维东,比她以为的还有钱啊。

  “是不是有种突然中大奖的感觉?”

  林云香:“做生意不稳定,指不定哪天就赔了。”

  任维东轻轻笑一声:“就是直接承认,我还能笑你。”

  林云香给他一记白眼,臭显摆什么。

  任维东老实说:“我是个中间商,生意没成顶多赔点车马费。过几年这厂房修修改改,自己加工,你说我货卖不出去赔了,那还有可能。”

  “不干贸易了?”

  任维东:“用不着那么多人。两个朋友盯着就够了。说老实话话,加工不能在这儿加,工资高,一个个有家有院,想来来想走走,也不好管理。何况没工作的人至少一半好高骛远街溜子,哪有劳动人民朴实。”

  林云香不懂这些:“现在不做是因为没钱了?”

  任维东摇头:“以前货物往北面运走铁路,以后去东南亚走水路,我得先把路蹚出来。想一口吃成个胖子只会被噎到。”

  “那欠你哥的钱呢?”

  任维东:“去年秋就还清了。也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人找我。我去找黑子。你去吗?”

  “去你办公室呢?”

  任维东点头:“可以。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给我打扫。”

  任维东发小“黑子”有他办公室钥匙。前天下午就带人打扫干净。

  半个多月没人来,屋里很闷,黑子就没关窗。任维东进去冷风吹的忍不住打个寒颤,窗户关上,办公室里依然空气清新。

  “难为任老板还知道自己有个公司。”

  调侃声由远及近,林云香小声问:“黑子?”

  任维东点头。

  “不是说来了吗?人呢?”

  疑惑声愈发近了。

  任维东打开门,外号“黑子”的男人吓一跳,“在屋里不吭声,孵蛋呢?”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车在下面人不在,除了这儿你能去哪儿?”

黑子挤开他邀功,“不错吧。沙发是我——”吓得往后一跳,“你,你是——”

  林云香起身:“我叫林云香。”

  黑子没想到她会来,愣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弟妹啊。弟妹你好,跟维东喊我黑子就行了。说大号反而没啥人知道。”

  楼道里空旷,任维东嫌风大,关上门:“叫嫂子!”

  黑子嗤笑一声:“说这话也不嫌臊得慌。弟妹,坐。喝不喝水,我办公室里有茶,不,有咖啡,东南亚顶级咖啡,喝过的都说好。”

  任维东一把拽开他:“搁这儿推销呢?你咖啡哪来的我不知道?”

  黑子往后踉跄了一下,顺势到旁边单人沙发上坐下:“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

转向林云香,满含抱歉地说,“弟妹,跟他在一起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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