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启帝皱起眉头,眼神转了转,看墨无言。“你呢?”
他问。“是如此。”
墨无言说道。两人都承认了,没有一句辩解,看完了只是说如此?不说别的吗?不反说礼部如何吗?这让旁人准备好的一大堆说辞,全部都不知如何开口了。感觉不需要了。“呵。”
大启帝冷笑:“好,好,很诚实。”
百官安静。墨倾之端起面前的茶水,抿一口,也想压下心中的不快。就在这安静中,轻轻柔柔的声音响起了。“我们虽相处一处,却并未做出格的事情,此前是如此,如今也是如此。诸位大人所言是如此,晏臻自然不会诡辩,因为是事实。只是,晏臻有一疑惑,诸位大人此前为何不言?”
晏臻忽然抬起头来。来了。果然没有这么简单。礼部的人瞬间坐直了,目光落在那少女挺直端正的后背上。镇国公主哪里是这么好相与的人。“此前是你们有陛下口谕,自然是名正言顺的,如今没了这口谕,再是如此,便是不对,是出格。”
礼部侍郎赵忠说道。“对,之前是可以,但如今已是不可以。”
“陛下,还望陛下明鉴。”
几个礼部大臣站了出来,施礼之后开始评击晏臻。谏议司的大臣也有几个站了出来,附和礼部。他们说得激动,没人发现隐藏在大启帝眼底的怒意正在凝聚。熟悉大启帝的晏相爷看见了,他手指捏着边上的茶杯,轻轻转动。墨倾之手里的茶杯抖了一下,茶水洒出来不止一两点。看下方自己的人群臣激愤评击晏臻,再看安静不语听着的陛下。墨倾之看着晏臻,眼眸里的震惊几乎掩藏不住。这就是镇国公主吗?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便将目标从她的身上,转到了大启帝是身上。“陛下,镇国公主虽为公主,却不守礼法规矩,行事出格放荡,必须严惩。如此行为,大启百姓恐效仿之,还望陛下明鉴。”
闵怀礼站起来说道。不守礼法规矩?行事放荡?这话就过于严重了,要知道,晏臻也说了,他们并未做出格的事情。而一众朝臣评击晏臻,却忘了一件事情,她与墨无言之事,由始至终造成这个结果的,只有一个人。大启帝。口谕在时闷不吭声,口谕不在重拳出击。也是暗喻大启帝君子一言驷马好追?言而无信啊,出尔反尔啊。“陛下……”闵怀礼迟迟听不到回答,其他人也听不到,都下意识的抬头看大启帝。只一眼,却让人不寒而栗。大启帝在笑,而且笑得很开心的样子。在朝为官的老臣私底下都有一句名言警句,那就是,不怕龙威,就怕龙悦。陛下一笑,往往就有人要遭殃了。不知如何,大臣们都觉得,是他们惹得陛下愤怒了。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陛下,臣恳请陛下严惩晏臻。”
礼部众人与谏议司的一半谏议大夫都齐声说道。男女大防规矩,若是不守,只会给大启带来败坏的风气,日后男女私相授受,不知羞耻,国风何在?大启帝仍旧是笑着。“恳求陛下,严惩晏臻。”
众臣跪下来,又齐声说道。这高声齐喝,响彻整个永和殿,宫外探听消息的人也都听到了,对边上的人小声两语,便有人匆匆去传递消息。“确实该严惩。”
大启帝开口了。他面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又变得平静无波,目光环顾一圈跪着的人,再看晏臻和墨无言。两个小的安安静静跪着,听着。呵。“诸位大臣,觉得如何的严惩合适?”
大启帝问道。晏臻不知羞耻,与男子过分亲密,同进同出,密室幽会等等,都够浸猪笼了吧?更何况,三皇子殿下如今与肖王府的郡主还有婚约在身。这折子上也是说到的。“拖护城河淹死?”
大启帝再问。他勾唇,笑看闵怀礼:“老闵啊,你觉得呢?”
老,老闵?闵怀礼面色一白,其他人也是一震,吓到了。墨倾之端坐,直视前方地板。礼部,要出事了。万万没想到,晏臻会以退为进,三言两语让朝臣忽略了大启帝这个始作俑者,上套了。只有一句话,最为精辟。诸位大人此前为何不言?文尚书暗暗松了口气。南司音等人也同样放松了不少,各自呼出一口憋着的浊气。只要与公主事有关的,总是如同踩在冰面上一下,时刻让人心跳不止。“陛下,臣,臣……”大冷天的,闵怀礼因为这一句‘老闵’吓出了虚汗。他,要死了。“陛下。”
这时,南司音起身站出来,站着揖礼:“臣有话要说。”
大启帝抬手。“陛下,臣以为,百姓声,民意最是要紧。公主与大启有功,若是轻易处罚,只怕相比于规矩礼法,会造成民怨民怒。”
南司音说道。民怨,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碰触的东西,就是天子也忌惮三分。国,是以民而立,离了民,何来国。民意,才是这个世上最锋利的刀。闵怀礼瑟瑟发抖。抬到民意上了,大启百姓对晏臻的喜爱,谁人能出其右?若当真他们此次弹劾,将晏臻弄死了,那民怨便是锋利的刀,将他们乱刀砍死。而此事的始作俑者大启帝陛下,也会离了民心,离了民心的帝王,就不是帝王了。闵怀礼脸上的虚汗滴落在手背上。“陛下,臣,愿为陛下,求证民意。”
丰饶也站了起来。“陛下,臣也愿为陛下,探查民意。”
林左使站了起来。“准了。”
大启帝说道:“此事明日在意,你们都下去吧。”
晏臻和墨无言施礼,起身退了出去。墨倾之看着二人走出去的背影,遮掩在袖中的手慢慢的收紧了。晏臻,既然得不到,果然是要毁掉的。“民意?”
宸妃将一朵黄梅剪下来,又问道:“后呢?”
“陛下说,明日再议。”
宫婢说道。明日。新年除夕,开朝会,说镇国公主晏臻的放荡不知羞耻的事?咔嚓一下,盆栽上整株好看的黄梅都被剪短了。宫婢们都跪了下来,端着盘子的宫婢敛眉,说道:“娘娘?”
“滚。”
宸妃看向外面,喝一声。所有宫婢不敢言,爬了出去。“礼部,没了。”
宸妃说道。谏议司他们的那些谏议大夫,也要丢失一半。好厉害的晏臻。她什么都没做,三言两语罢了。将引众人,挑起大启帝最忌讳的事情,最不喜的事情。君子一言失信,出尔反尔。最要紧的是民意。“南司音?”
宸妃咬牙:“典客司的那帮狗东西,未免管得太宽了。”
“到底是与晏臻相熟,还有缉查院也是。”
宫婢说道。典客司的几个大人与晏臻同行出使过烟国。而缉查院,晏臻还有一个身份,缉查院的稽查官。一个女子,当的什么稽查官?真把自己当天下无敌了吗?宸妃冷笑,说道:“明星亮于天上,纵使再怎么闪亮耀眼,也终究会有陨落的一天。”
宫婢听着,没有答话。“你说,星辰陨落,好不好看?”
她又问道。天很冷,京城的冬日新年,看似又要下雪了。今年的雪比往年要多得多,到三十这日为止,合算就已经下了七次。冬日雪多,预示来年春夏多雨。出了王宫,墨无言请示晏相爷。“我想带臻儿去逛逛。”
他说道。晏相爷点头。“去吧,晚膳回来吃。”
他说道。到了此时此刻,对二人已经不会反对了,女儿的选择,顺其自然,命数如何,人生如何,没过过,怎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