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激情还没有褪去,一个月的婚假就到了。
石大庆回到单位不到两个月,就收到张贤芝的电报,是从上海发过来的,他感到奇怪。打开电报一看,到上海出差了,出差期间发现自己怀孕了,妊娠反应强烈,身体虚弱,让他到火车站接站。石大庆听了大喜过望,他就要当爸爸了。 凌晨五点,张贤芝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下火车时,她东张西望,希望石大庆能够立刻出现在她眼前,等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也没见到他的身影。她大失所望,只能自己拎着大包小包吃力的走到长途客运站,又是倒车又是步行,三十几公里的路,回到家里已经快到中午了。 石大庆也是急得够呛。他是按电报提供的车次,真如始发的快车在上午七点多到达,他提前半个小时就等在火车站的月台上,真如发来的快车下来的人们走光了,也没有见到张贤芝的影子。 当他了解到再也没有从上海发来的火车时,他只能回家了。当他回到家里,见张贤芝已经躺在他们新婚的大炕上,身上盖着红色印着一对鸳鸯的被子似睡非睡的卷曲的那里。 看到憔悴的面容、脸颊上未干的泪痕,他有点儿心疼了。他责怪的问道: “你是怎么回来的?我去接你,等了半天也没有接到。”张贤芝委屈的说:
“你真的去接我了吗?我怎么没有见到你?”石大庆急了,从兜里掏出了那封电报,摆在她面前说:
“你看看,七点的车,我六点半就到了。”张贤芝拿过那封电报一看,果然写着七点接站。也不知是发错了,还是报务员抄错了,反正是错了,她也没有再怪罪他,两个久别的新人相拥在一起。
张贤芝父母都是农民,兄弟姐妹一大帮,小的时候家境一贫如洗。父亲性格暴戾,她是在父亲家暴的环境中长大的。她同情母亲,憎恨父亲,直到现在依然如此,父亲在她眼里就是恶魔的化身。 她给石大庆讲过其中两次给她留下的记忆最深的家暴,那时张贤芝已经十几岁了。一次,父母因琐事发生口角,父亲拿起用来戳取暖炉子的铁签子,狠戳母亲的大腿,戳一下还不解气,连续戳了四五次,戳得大腿血肉模糊,儿女们跪地求饶才算罢手。 另一次是一家人围坐在炕桌旁吃饭。 那个年代高粱和玉米是主粮,有一种“晋杂五”的高粱高产却很难吃,老百姓有一句顺口溜“晋杂五,晋杂五,难吃又难煮”,难吃是因为它磨成米后,口感特别不好,高粱壳子脱不净,煮成饭也有大量的高粱壳。这种作物对缓解当年粮食紧缺,起到了一定作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父亲边吃饭边抱怨,说: “这是怎么做的饭?吃饭还是吃壳子,眼睛瞎呀,看不见净是壳子吗?喂牲口呢?”抱怨张贤芝的母亲没有把壳子挑净;母亲辩解说:
“这种米壳子本来就多,就这品种,谁家不都是这样?单单咱家呀?”父亲说了一句:
“他妈的还犟嘴。”挥手就给母亲一个大嘴巴。母亲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蒙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父亲又忽地一下把桌子也给掀翻了,桌子上的饭菜洒在张贤芝和她的弟弟、妹妹、母亲满身。十几岁的张贤芝既恐惧、又憎恨她的父亲,心里想,如果我有能力就一刀宰了这个恶魔。类似的家暴数不胜数。
虽然她有父亲,她也从来就没离开过父亲,但她却是一个缺少父爱的孩子,唯一能让她感到父爱的一件事,是她刚有记忆的时候一次走失。 那是她三四岁或者五六岁的时候,一个冬季的傍晚,她独自一个人从家里走出来找妈妈,走着走着天就黑了下来,她迷失了方向,在漫无边际的雪地里跋涉,离家越来越远,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一脸鼻涕眼泪的喊着: “妈妈,妈妈。”她觉得自己永远见不到妈妈了,她恐惧,她绝望。这时耳边传来:
“贤芝!贤芝!”的声音:
“是爸爸!是爸爸!”其实她离家并没有多远。至今记忆犹新的不是那晚的恐惧,也不是那晚的寒冷,而是父亲的一声声喊她名字的声音和爸爸抱起她,把她搂进怀里的那一刻的感觉。
那是父亲留给她最亲切的记忆,让她一生不忘的记忆。除此之外,剩下的就是她父亲虐待她母亲和对她们兄妹的“暴政”。在和石大庆结婚后,她看到家暴镜头甚至书上暴力画面时,她仍然经常出现惊恐样子。 每当她和石大庆吵架,看到石大庆一副凶恶嘴脸时,她父亲家暴时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就会浮现在她的眼前,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童年时的无助,激起她成年后的爆发。她的爱心很少,也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她和任何人吵架从不流泪。她没有忧伤,没有委屈,只有怒、只有恨。她的情商几乎为零,她不是不想爱,她是没有爱的能力。 最伤害儿童身心健康的是恐惧,在恐惧中长大的孩子存在的心理问题最为复杂,恐惧所带来的伤害伴随着人的一生。 文化比知识更重要,情商比智商更重要。 智商好比人的“命”,情商是主宰“命”的“运”。命是不易改变的,把握住命和运交汇的一瞬,命中注定的东西才能被牢牢抓住,才能彰显出命的强大和神奇,才能发挥出储存在命里的智慧。情商高的人最能觉察运的来到,抓住命运交汇一瞬的机遇。 张贤芝是在恐惧中成长起来的。她遗传了母亲一族的高智商,情商却毁于父亲家暴的环境里。高智商没有高情商的支撑,就像千里马没有遇到好骑手。 一个人的童年,吃的差一点、穿的差一点、住的差一点都不会影响他们心灵健康,反而可以磨炼他的意志。无忧无虑的生活环境对儿童的身心健康才至关重要。 在欺骗中成长起来的孩子心理承受力最差,多疑、撒谎的习惯很难改变。 在无原则的娇惯中长大的孩子集合了任性、懦弱、自我、慵懒的全部。犹如长在肥沃土地上的白杨树,看着高大、茂盛,却不能成为栋梁,甚至不能承担任何压力,只能粉碎做纸浆。 在恐惧中成长起来的孩子,性格中充满了冷酷、粗暴、敏感、多疑、少有同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