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靖跟着斛律跋到驯鹿群里挑选要拿来宴请他们的驯鹿,这些驯鹿中大部分是野生鹿群,只有小部分是半野生的,他们要选的自然是野生的驯鹿。
虽然这是一个庞大的驯鹿群,但是如果注意看,还是可以看出它们是分成了许多的小群的,每个小群都把小鹿围在中间保护。 他们选了一头膘肥体壮的驯鹿,斛律跋把手中的弓箭递给卫靖说道:“驸马请。”他还没来得及了解卫靖的底细,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位北胡驸马不简单,路过这群人时他感受到的最大威胁就是来自于此人,当时在此人的注视下他其实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般,好像他只要有任何的轻举妄动便会即刻毙命,因此他邀请卫靖一起猎鹿一方面是他们部族的待客礼仪,另一方面也是想探探他的虚实。 卫靖抬手做了一个拒绝的动作说道:“不必,我用这个。”
他往旁边伸手,卫五一忙把自己身上的步枪拿下来放到卫靖手上。 卫靖上了弹匣,拉开保险栓,抬手就是一枪,甚至都没有瞄准过程,离他们六十多米远的那头驯鹿随即倒地。 斛律跋目瞪口呆,这般大的驯鹿,怎么也得在要害部位中个七八箭才会倒地,北胡驸马手上的这什么玩意,只听了一声响驯鹿便躺倒了,这声响也不大啊!肯定不是吓到了,旁边的驯鹿还啥反应都没有呢! 他赶忙向那倒地的驯鹿跑过去,蹲下来检查,只见倒地的驯鹿两眼正中一个圆孔正“汩汩”地往外冒血水。 他震惊地看着卫靖问道:“敢问驸马,这血洞便是方才你手上的物件造成的么?”
卫靖放了这一枪后把枪还给卫五一也走了过来,点头说道:“正是。”
斛律跋身上掠过一阵寒意,原来他的直觉是真的,如果他方才经过这些人的时候有任何的攻击动作,定然也像这头驯鹿一般即刻毙命。 这真的是一瞬间的事!他甚至没看到驯鹿是怎么被杀死的! 斛律跋一阵后怕。 “这是何杀器?如何有如此大的杀伤力?”
斛律跋问道。
“此为步枪,百丈外便可杀伤活物。”卫靖说道。
“百丈外?”斛律跋不敢置信地问道。
他自己算是部族中最好的射手了,也只是可以射出四十余丈远。 “正是。”卫靖点头说道。
如果斛律跋没有邀请他来猎鹿,他也是要找个机会在斛律跋面前展示一下枪械的威力的。 “请问驸马家中是哪个部落?”斛律跋问道。
他这两年因为父亲刚刚去世,就没亲自去北胡王庭赶那雅达盛会,也不知晓那边现今是何种境况,因为鲁阿阿父的缘故,他对北胡王庭多少也了解一些,但却没注意到北胡公主何时招了驸马。 甚至他都没留意过北胡王庭有没有公主,有几位公主,但他发现鲁阿跟一群北胡护卫对这位公主极为敬重,她身边的护卫也都是精锐,按说即便北胡有公主也不会像这般看重的。 既然是这般看重的公主,那招的驸马定然不一般,草原上几个有名的部落他也了解一二,看驸马这架势定然不会是出身于无名小部族。 “我乃京城卫国公府卫五郎。”卫靖说道。
斛律跋一怔,问道:“中原大乾皇朝的京城?”“正是,不过如今大乾皇朝不光是在中原了。”
卫靖微微一笑说道。
斛律跋恍然大悟,他就说北胡那些跟他差不多的汉子是怎么造得出这般杀器的呢?原来这位驸马却是来自那个遥远的中原皇朝! 他暗自心惊,此前只当这两人是北胡的公主驸马,鲁阿这孩子心性单纯,也只是告知他说此人是他们堇兰公主的驸马,却没有更进一步介绍这位驸马究竟是何来历。 不过现在也不是细究的时候,先把驯鹿拉回去再说,不然鹿血就该凝固不好处理了。 就因为卫靖和斛律跋的猎鹿过程这么简单,张晓瑛才会觉得晚宴准备得够快的。 当然这也不是唯一的原因。 大家把驯鹿拉回营地,这头驯鹿虽然已经昏迷失去行动力,但并没有完全死亡,张晓瑛到的时候,驯鹿被放在一个架子上,脖子上一处皮肤被剃的干干净净,周围围着一大群人。 斛律跋站在驯鹿面前,卫靖带着护卫们也站在旁边,斛律跋对张晓瑛行了一礼说道:“公主请稍候。”随后他右手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对着放在架子上的驯鹿被刮干净的皮肤刺去,左手接过旁边人递给他的一个陶盆,接着把匕首拔出来,鹿血一下子喷涌出来流进陶盆里。 很快陶盆就装满了,有人拿着另一个陶盆过来接替斛律跋,斛律跋把手中装满冒着腾腾热气的鹿血的陶盆递给张晓瑛说道:“此乃上天赐给我族最好的食物,请公主先享用!”
张晓瑛在他把鹿血递过来的时候就接过了瓷盆,正不知道是要干嘛,听了格央四哥的翻译后愣住了。 这这这……这可是鲜血啊!而且是生的! 她虽然喜欢吃毛血旺里的猪血和鸭血,可那是熟透了的啊! 张晓瑛眼睛盯着这盆热呼呼的鹿血,眼前好像看到了显微镜下的血红蛋白在不停移动,脑袋嗡嗡直响。 这一口喝下去,那她是不是就成了吸血鬼…… “公主,鹿血要趁热喝才好。”
格央四哥又提醒了张晓瑛一句。
对他们来说喝生血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平时出远门就经常需要在马匹身上开一个小口喝马血,只要喝的不多,并不会影响马匹的健康。 而且这鹿血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他们每次猎鹿都会轮流喝掉鹿血,当然鹿血也不能多喝,不然补益太过也不好,但是公主的小身子瞧着就弱,是该喝点鹿血补补的,只是他们每次提起要让公主喝点鹿血都被萧护卫拦下了。 卫靖伸手过来想把陶盆拿开,虽然他自己也会喝鲜鹿血,但是他知道张晓瑛大概率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 “公主不习惯喝生血。”他微笑着对斛律跋说道。
张晓瑛松了一口气,想让卫靖把陶盆接过去,却看到斛律跋的表情从殷切甚至带点虔诚一下子变得失落中又带点隐约的慌张。 她心一软,没让卫靖把陶盆拿开,把陶盆端到自己嘴边闷了一口鹿血,嗯,除了有股微微的腥味之外还不算难喝,咸咸的,有点稠,张晓瑛快快把鹿血咽进了肚子里。 她倒也不是多么无畏不怕新鲜鹿血带着病菌之类的,而是她刚刚想起来涅涅茨人直到现代仍然靠喝鲜鹿血吃生鹿肉补充维生素,而且鹿血性热,他们也需要靠生喝鹿血抵御严寒。 斛律跋看到张晓瑛喝了鹿血后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这最尊贵的客人若是不接受上天赐给他们的食物,他们的部族有可能会遭遇不幸,现在这位北胡的公主饮下了第一口鹿血,他心里真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同时他也明白这位娇滴滴的公主确实是不习惯喝生血的,而她喝这么一口鹿血显然是因为看到了自己的反应。 这个他确实没想到,因为游牧民族喝生血是比较普遍的,特别是在出远门的时候。 他赶紧上前接过张晓瑛手中的陶盆感激地说道:“多谢公主!”然后又把陶盆递给卫靖:“驸马请。”
卫靖接过陶盆很快抿了一口鹿血递回给斛律跋,他知晓这些驯鹿部落的习俗,宰杀驯鹿的第一盆鹿血要由部落里最重要的人分享,如果有客人就由客人享用第一口。 斛律跋小心接过陶盆,再递给站在张晓瑛旁边的鲁阿阿嬷,鲁阿阿嬷也喝了一口才递回给斛律跋,就这样大家一人一口把那碗鹿血都喝了,部族里别的人则热热闹闹地把另外几盆鹿血都分着喝了,人人嘴角上都带有血迹,咋一看十分惊悚。 张晓瑛看到卫靖的嘴上也有血迹,知道自己也一样,赶紧抽出湿巾给卫靖让他擦了,自己也擦了一下嘴唇,又塞了一颗姜糖给他去腥,她自己早就含了一颗在嘴里了。 “贝贝,难为你了。”
卫靖把张晓瑛的帽子给她戴上,他是了解张晓瑛喝下这口鹿血有多艰难的,平时张晓瑛在房车里做饭,生熟案板都分得清清楚楚,总是担心他拍黄瓜切水果用错了案板。
张晓瑛也觉得自己够厉害的,跟卫靖出门一趟简直像脱胎换骨了一般,连生鹿血都喝了,这在以前简直不敢想象,她问道:“卫五哥,你以前喝过生鹿血吗?”“喝过的,这些日子咱们不是常吃鹿肉吗?大伙也把鹿血分了喝。我以前出征的时候还经常喝马血,还吃过生肉,贝贝,你介意吗?”
卫靖问道,他有点心虚,生怕张晓瑛嫌弃他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
“我不也喝了吗?不介意,活命才是第一位的。”张晓瑛靠向卫靖,把手环在他腰上,脑袋靠着他的胳膊。
有条件谁愿意吃生肉呢?人类自从发现了火开始吃上熟肉,这才得到了大量易于吸收的优质蛋白,从此智力得到了长足发展,就没有再退回去吃生肉了,涅涅茨人也是由于极为特殊的原因才会不时吃生鹿肉喝新鲜鹿血,卫靖他们更是因为处于极端条件下才会这么做。 她当然不能让卫靖有心理负担。 斛律跋主持把鹿分割后就过来请卫靖跟张晓瑛进入他的圆锥屋,因为要待客,所以这间屋子里布置得倒也有模有样,木地板上多铺了一层软软的鹿皮,主人只有斛律跋跟鲁阿阿嬷和陪着她一起出入的女人,原来她是斛律跋的媳妇,客人就是卫靖跟张晓瑛,鲁阿在另一处跟他的表兄弟们在一起。 几个人盘腿坐在鹿皮上,围着一个矮桌坐成了一圈,桌上除了生鹿肉以外还有生鱼片,这就是斛律跋部落的主食,这个饮食习惯一直保留到了现代。 张晓瑛吃不下生鹿肉,斛律跋亲自给她烤肉,桌上还有用陶碗装着的饮料,鲁阿阿嬷示意张晓瑛喝一口,张晓瑛端起来闻了一下,应该是某种浆果酒,有一种特别的清香。 她抿了一口,眼睛一下子亮了,这浆果酒特别特别好喝,酸甜可口,味道层次十分丰富,让人回味无穷。 因为陶碗不是白色而是陶土色,看不出这浆果酒究竟是什么颜色,但是这林子里最多的就是浆果,像覆盆子,蓝莓,蔓越莓等等,这浆果酒应该就是这些果子酿成的。 之前在等待卫靖他们学习驾驶维京船的几天时间里,她一边给女孩们疗伤,一边跟着乌蒙在林子里采摘浆果,那几天她吃的浆果大概比她以前吃的加起来都要多,各种各样的浆果让她大饱口福之外还大开眼界,有一种叫“云莓”的浆果十分特别,据说零下四十度也冻不死它的根茎,还有一种名叫“醋栗”的,半成熟期是半透明的黄色水果,看起来晶莹剔透,但是味道很酸,而成熟后是紫红色的小灯笼。 鲁阿阿嬷看到张晓瑛喜欢喝他们的浆果酒很高兴,频频给她倒酒,而因为有了这些浆果酒,张晓瑛这顿饭也吃得挺开心的,只是她听不懂卫靖跟斛律跋说的话。 斛律跋在跟卫靖谈话的过程中脸色渐渐凝重,因为卫靖在给斛律跋介绍这两年北胡王庭发生的事情,包括巴库图夺取汗位后领军南下时是怎么死的,斛律跋也许可以通过每年到王庭走商的人了解到王庭的局势,这些细节却是了解不到的。 穆多尔没有能力把他的势力范围扩张到此地,而朝廷也不会允许他伸那么长的手,那么在此地扶持一个愿意臣服大乾朝廷的势力就很有必要,不然朝廷暂时还是鞭长莫及。 卫靖对斛律跋还是比较感兴趣的,一方面因为“斛律”这个姓氏,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斛律跋这个人,而他的部族在这一带显然也不算小部落了。 “这么说,如今北胡王庭归顺大乾,也成了中原皇朝的一部分了?”斛律跋再一次问道,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从他记事以来,他的阿祖经常跟他们讲的就是祖先们来来去去的那些事情,据说他们的祖先也曾经是中原皇朝的一份子,后来兜兜转转,就又回到了这极北之地。 而生活在草原上的胡人,千百年来都跟那中原皇朝打来打去,现在两边竟然成了一家,他实在想不出来是个什么情形。 虽然阿祖从来没有明说,但是他感觉阿祖对那中原皇朝还是极为向往的。 “没错,如果斛律兄有意,你也可以成为大乾皇朝的一员。”没等斛律跋想清楚,卫靖直接这么说道。
这片土地上肯定不止斛律跋一个部落,但是遇见了就是一种缘分,也许有比他更强的,然而再强的冷兵器也敌不过一把步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