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里陷进了难以忍受的静默之中。
当年之所以发出那道悬赏令,自然是发现李朝的钱财早就藏匿起来,那批财物最有可能被失踪的璃月公主带走,要找到它们就必得先找到璃月公主,否则那批财物总会变成射向大乾的刀箭。 如今看起来,当时的判断没有错,安西伯确实是利用了那批财物扶持了巴库图,培养了大批杀手,若不是阴差阳错冒出了张家兄妹,有如神助一般接二连三阻了安西伯的路,大乾如今早已兵锋四起哀鸿遍野。 萧祈想到当年才十三岁的璃月公主,从吃第一口生肉把胆汁都吐出来,到后来一顿吃下半个生兔子,这其中经过了多少难以想象的磨难,他不自觉地代入到了同样也是十三岁的孙女央央身上,冷硬的心肠也软了些许下来。 “既不为报仇,你为何这么做。”他问道,语气也不再似方才那般冷漠。
“我们一路逃亡,一直逃到了我年幼时生活的地方,我家世代在海上打鱼为生,那一片海域哪里有鱼哪里有岛我记得清清楚楚,我抢了一艘渔船,带着她漂洋过海到了一座荒岛上,在那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我俩成了亲,可她生下了景琰母亲没过多久便走了,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让我带她回宫。”安西伯大概觉得以后再也不能把这些话说出来了,如今既然有人听他说,他便像是回忆一般道了出来。 萧祈一时难以接受。 就因为璃月公主一句话,他失去了大儿子,邺城险些失陷,京城差点被天花肆虐,北胡也死了好几……也罢,他们不死死的便是大乾的将士和百姓了。 “你救我五次,若是与我提出,我岂会不应了你?即便不是景琰继位,把她葬回她的祖陵,却又有何不可?”
萧祈说道。
“你会如何做呢?你只怕仅是偷偷摸摸地移葬,难道你不怕世人知晓你娶了前朝余孽的后人还生下皇子皇孙?当初若是景琰母亲的身世为人所知,你岂能坐上这皇位。且她躲藏了这么许久,仍要一直躲藏下去么?”安西伯说道。 “就为了璃月公主一句话,你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都用上,你就不怕我杀了她么。”
萧祈再问。
“你兄弟四人,可知晓我为何选了你?就因你是最有可能留下他们一命的,若是你杀了他们,这便是他们的命。”安西伯淡淡说道,话音落下又一阵剧烈咳嗽,嘴里涌出来的血一下子便浸透了手中的绢帕。 萧祈静静地注视着他,脑中想起在自己深陷敌阵身临绝境之时,年轻的安西伯犹如天神一般大力砍杀从外围突破来到自己身边。 “我会安排景琰母亲来见你一面,随后送她与景琰一家团聚,你还有何心愿?”
萧祈问道。
“我想要与景琰外祖母合葬,你可能做到?”安西伯问。
“若是有海图,我或可一试。”萧祈道。
“海图我会画好给你,还有一事,我要让邺城那张姓小子去替我做成此事。”安西伯说道。
“为何?”萧祈问道。
“若非他出手,我岂会败得这般狼狈,此乃他欠我的。”安西伯此刻就像一个不讲道理的老头。 萧祈默然,想到张晓珲提到的大洋对岸,也罢,就当是让他去练练手,总归此事得安排人手去做。 “我答应你。”
萧祈说道。
~~~~~~~~ 一个时辰后,一名妇人跪在安西伯的囚室栅栏外泪流满面。 “娇娇。”安西伯喊她小名,苍老的声音难得带上一丝温情。
唉!自己是有多少年没这么喊过她了,她的名字还是她娘亲给起的呢。 李贤妃浑身一震,哭得更厉害了。 “爹爹走后,你莫要想不开,以往是爹爹想岔了,是爹爹对不住你,如今爹爹快要入土,方觉有你,有景琰一家,爹爹便也没白来这世间一遭了。”安西伯看着女儿,眼睛里满是愧疚和慈爱。 李贤妃心中积压多年的情绪在听到这几句话后排山倒海一般涌出来,终于不管不顾地放声痛哭。 小时候她不明白,为何别人家的爹爹那么喜欢孩子,只有自己的爹爹看都不愿看自己一眼,直到有一次无意中听到凝秀嬷嬷劝慰爹爹说的话:“小姐身子本就虚弱,并非是因为生了娇娇。”
爹爹答道:“我晓得,只每每看到她便痛悔不已,本就不该让她来到这个世间。”
从此她便觉得自己是多余的,甚至是有罪的,若不是自己出生,母亲不会死,而爹爹不会这般悲苦…… 她活着,便只想补偿这一切,爹爹想要什么,她便帮他做什么。 安西伯艰难地从炕上挪下来,走到铁栅栏边上,铁镣铐与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他在栅栏内蹲下来,伸出手去给李贤妃擦脸上的眼泪。 “爹爹。”
李贤妃双手抓着安西伯的手掌,把脸埋在掌中恸哭不已。
“回去后带着景琰一家好好活着,我与你母亲九泉之下便也安心了。”安西伯温声说道。
“嗯,您放心,我听您的。”李贤妃哽咽着说道。
~~~~~~~ 萧祈回到宫里,想到惨死的大儿子,吩咐刘大伴道:“今晚到皇后宫中用晚膳,去请安阳进宫,朕有几日未见她了。”璃月公主逃亡时也跟央央一般大,若是那般的遭遇落到她身上,只怕也是活不下去的,这孩子自从给他接种上牛痘以后就没进过宫了,也不知晓在忙何事。 然而他很快便知道了。 “央央,这么说你要做我大乾的稳婆头子?”
吃完了晚膳例行坐着喝茶的皇帝吃惊地看着萧元锦问道。
“皇祖父,这不叫稳婆头子,这叫妇幼保健院院长。”萧元锦强调道。
“名字起得再好听也是稳婆头子,为何是你来做,安平那丫头怎么不做?她不是跟你一块做的吗?”皇帝皱眉说道,想到孙女要做的事情就一阵头疼,也许他想岔了,这孩子没准吃起生肉来比那璃月公主还容易适应…… “安平说她还有别的事要忙,这妇幼保健院有我做便可。皇祖父,您可得支持我,此事做好了利国利民,孙女也算是给您分忧了。”
萧元锦认真说道。 “安平又有何事?如今牛痘疫苗接种不是按部就班地做了吗?”
皇帝问道。
“央央想做这妇幼保健院院长有何不可,稳婆头子也不错,且又是积福报之事,陛下就管朝政大事就好,此类小事由我们娘俩操心就行。”卫皇后嗔道。 萧元锦看皇祖父有些讪讪,忙忍着笑说道: “她说东晋名士抱朴子所著医书录有一方,以青蒿绞汁治疟疠,她想试试看可否制成药剂,若是能制成,得了疟疠便有药可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