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热情好客的高员外, 一行人又继续往西去。
溜溜达达走了一个月,也没见着什么人影,刚过了乌丝藏界, 猛然看见一座高山。 山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这一路行来,他们见过的山多了去了。 面前这座山看着就格外不凡。 青松碧桧, 绿柳红桃, 鸟语花香, 又有那仙鹤齐飞,奇珍异宝, 绿水涛涛。 山顶上更是围绕着朵朵祥云,云层之中有金色佛歇字母时隐时现, 更有金色的佛光普照。 这山一看就灵得很,明显是有主的山头。 江流勒马注视了一会儿, 并没有发现任何红名。 这时就显出有情报员的好处来了:“老二,前面是个什么山?”猪刚鬣挑着行李,颠儿颠儿的开口:“师傅,俺老猪知道!这山名叫浮屠山,山里有一个乌巢禅师在这修行。”
没等江流追问, 猪刚鬣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给吐露出来:“那个禅师是个有道修行的大能, 他还劝过我跟他一起修行, 但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并没答应。”
“放心放心, 那不是个凶恶的人物, 老猪我拒绝了他的招揽,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嘞。”
猪刚鬣虽然没说这个乌巢禅师是谁, 但是从他话里话外的意思来看, 猪刚鬣是打不赢这个禅师的。 而且, 猪刚鬣用的是招揽,说明这位禅师并非是散修,而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修行者。 这样的人会在西天取经的路上等着,多半又是天上的神佛设置的‘考验’吧,就像观音禅院附近的黑熊精一样。 江流心中有了主意,穿戴好从菩萨那里薅来的装备,让释道玄等人也不要掉以轻心,该装备的装备起来,这才驱马上山。 山顶上长着一颗巨大的高山柏,也就是香桧树。树上有一个鸟巢,一个光头禅师闭目坐在鸟巢中。 江流拿眼睛去看他,却什么都看不到。 别说名字血条了,仿佛这个人压根就不在眼前一样。 江流心中一凛,把这个乌巢禅师的危险度又往上升了升。 乌巢禅师睁开了眼睛,从巢穴里跳了出来,不见什么大的动作,只一跃就跨过了空间的距离来到了江流等人的面前。 释道玄和猪刚鬣两人先行拜礼,被他搀扶起来。 他又看向江流,仔细打量了一眼,主动开口:“今早不断有雀鸟报喜,仙鹤飞舞,我还猜是什么好事要来,没想到是圣僧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哪怕乌巢禅师就在眼前,江流也没办法从他头顶看出任何东西来,他又看了看释道玄、孙悟空、猪刚鬣,三人头上顶着的名字一个也不少。 这下把江流搞蒙了。 他的眼睛神通也没坏,又看不到乌巢禅师头顶显现出名字,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哪怕乌巢禅师态度非常好,江流也把警惕拉升到了极致,整个人像是一张绷紧的弓,随时都可以与人拼个同归于尽。 “你是福陵山猪刚鬣,怎么有这样的大缘分,得与圣僧同行?”
猪刚鬣解释道:“前几年遇到观音菩萨点化,叫我跟着取经人去西天取经,也好谋个果位正统。”
乌巢禅师大笑道:“好,好,好。你果然是个有缘法的。”
他又看向孙悟空:“这位想来就是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了?”
孙悟空学着江流的样子,冷眼看着他,并不搭话。 最后还是释道玄出来打圆场:“敢问禅师,西天大雷音寺在何处?”
乌巢禅师果然知道:“甚远,路上多有虎豹,难行着呢。”
他似乎就是来打个酱油的,也不介意江流和孙悟空的态度,直接就传下一篇心经《多心经》:“若是遇到多有魔障之处,只管念此经文,保管无伤自身。”
由乌巢禅师口述传经的多心经像是直接烙印在几人的脑海里一样,哪怕是江流这样一篇经文都背不下来的人,竟也能完整的记得多心经的内容。 这可是比醍醐灌顶更加神通广大的手段。 只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乌巢禅师的不凡之处。 更别说他头上还没有血条和名字。 他的身上真是处处都充满了谜团。 乌巢禅师传完心经就要回去鸟巢,被江流拉扯住,故意要问个究竟。 禅师也不生气,笑着道:“道路不难行,试听我吩咐:千山千水深,多瘴多魔处……野猪挑担子,水怪前头遇。多年老石猴,那里怀嗔怒。你问那相识,他知西去路。”
①
什么意思呢。 意思就是,只要你听从我的话,路就好走的很。 后面那一串不过是预知江流西天取经路上会遇到的妖魔鬼怪。 江流心中对他的身份已经有了明悟。 还没等他开口证实,孙悟空已经举起金箍棒一棍子朝着乌巢禅师打了过去。 雷霆万钧的一棍子却是打了个空,就像落到了棉花里一样,连半丝声响也没有发出,更别说惊了这山上的花花草草。 再看乌巢禅师,已经轻轻松松的坐在了鸟巢之中。 孙悟空心中大怒,腾飞起来,举起棍子就朝着鸟巢打去。 这个距离就像是天堑一般,无论孙悟空怎么接近,都无法触碰到鸟巢半分。 他还不解恨,刚准备乱捣乱砸一通,就被凝固在了半空中。 像是一只固定在琥珀中的猴子一样,眼睛也不能再眨,心跳也不能再动。 江流一看,立刻上前帮助孙悟空。 他不会法术,不懂神通,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凭借自身会吸取外在能量的特质,去尽可能的替孙悟空撕出一个空子来。 江流一抓就抓到一把无形无质的东西,仿佛像是透明的水晶泥,撕开用不了多久又会很快汇合到一块儿,让他的所有作为都像是在做无用功,根本没办法将孙悟空完全解救出来。 越是如此,江流越是冷静。 急只能扰乱他的思路,不会有半点儿作用。 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解决的方法就在乌巢身上! 他一边撕扯着一边抬头看向乌巢禅师,就在他撕撸开口子的一瞬间,乌巢禅师头顶上终于显现出来了他的名字。 祂果然是万佛之主如来! 更让江流惊奇的是,那个轻易就可以把孙悟空搓圆捏扁的乌巢禅师竟还是个残血! 那空荡荡的血条管子里只有垫底的一点点血红存在,似乎只要再补上一击,就可以带走他的性命。 试问有谁能抵挡得住残血的诱惑? 江流下意识的松开手,乌巢禅师头顶的名字又隐没了下去。 他再抓,乌巢头顶的名字又展现了出来。 这一抓一放间,江流明白了。 不是他的眼睛出了问题,而是如来太强大,哪怕他就在众人的眼前,实际上根本就不在此处。 只有他动手凝固住的孙悟空才与他处在同一个空间之中,其余人看到的不过是他展露出来的影像。 如今孙悟空被困,猪刚鬣墙头草,释道玄普通人,唯有他还有一拼之力。 围魏救赵,只能江流自己上! 江流果断抓起孙悟空,整个抡圆了朝着乌巢禅师砸了过去。 孙悟空根本没能砸到乌巢跟前,不过这样简单粗暴本也不是江流的计划,他借着孙悟空做跳点,跃起朝着乌巢飞冲而去。 拳头破开空气与空间,不断的朝着乌巢砸近。 四周越来越浓稠的能量挤压着他的身体、他的筋骨,层层阻碍着他前进,直到拳头快捶到祂的鼻尖,再不得寸进。 体质吞噬的能量储存在他身体的七筋八脉之中,因为吞噬过多,已经隐隐炸裂。 无数细小的血管爆出血丝,让他看起来就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明明只差一点点,却好像隔了数重山。 江流咬牙,用尽全身力气,扭转身体关节,放弃所有防御,艰难朝着乌巢前进一厘,再进一厘。 乌巢只是隔空轻轻弹了一下手指,像弹飞一只微不足道的小飞虫一样,不曾接触就将江流直接弹飞了出去。 哐。 哐。 哐。 咚—— 江流撞在一颗树干上才止住了去势。 一口鲜血翻涌着,直接喷洒了一地。 纵使如来是残血又怎么样? 江流拿他毫无办法! 别说围魏了,他与祂之间的差距太大太大,他所做的一切都不会比一只飞虫蹦跶来的严重。 此时此刻,江流才真真切切的认识到自己的渺小。 这一路走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遇到的妖魔鬼怪简直像砍瓜切菜一样轻松,大多都受不住江流几拳。 观音的身外化身,也是说打就打了。 直到遇见如来扮的乌巢。 满级大号玩弄新手号根本不需要血条,各种手段就可以让他如陷泥沼,难以脱逃。 江流不甘心做新手,不甘心当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飞虫。 所有的不甘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只能暂时的退去一箭之地。 孙悟空是他带着上路取经的,他必须要保住孙悟空的性命! 所有的思考都只在一瞬之间,江流吐干净血液,直接翻身而起,跪在原地,虔诚叩拜:“我这徒儿顽劣惯了,他有错处还请让我来代劳。”乌巢看了他一眼,笑道:“既然如此,就由你来代他受罚,就罚你抄多心经一万遍,分发众人。”
说完,乌巢隐没在了群山之中。 孙悟空也一下子从凝固状态解脱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宛如劫后余生。 看他这样,江流并不后悔自己服软一跪。 古有韩信忍胯下之辱,他为保孙悟空只是一跪,也算不得什么天大的事情。 只是这抄写佛经……这个惩罚简直杀人诛心。 江流是个对佛经狗屁不通的武僧,纯纯的武战分子,对佛门也一直是非常抗拒的态度。 现在,如来罚他抄一万遍多心经,又要他把经书分发给一万人。 这不是要他主动给佛门扩大影响力吗? 偏偏这还是阳谋,一切是江流自己服软,求来的惩罚。 “师傅莫担心,那多心经我也记得,不如我帮你一起抄吧!”
江流摆手拒绝。 他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出尔反尔,坏了自己的规矩。 更何况,如来现在愿意放过他,大概率是因为他之前虽然抗拒佛门,与观音菩萨也多有龃龉,一路西行更是慢慢吞吞,但是,却并没有做什么太过分的事情,没有暴露出他对佛门的真正态度。 否则,他难逃一死。 江流不能把自己的生死寄托在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翻转的态度上。 他向来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哪怕如来再强又如何,他可以一时退让以谋未来,却不会一辈子屈服图谋安稳,更不会从心底里屈服出卖灵魂! 没办法使用法术神通,那就专精一道,锤炼身体! 量变叠成质变。 他总有雄起的时候! 谁还不是从一个新手慢慢变成大佬的? 他不信佛祖可以,他不可以! 更别说,佛祖还是个残血!就说明,祂并不是无敌的! 江流端正了自己的态度:“这经,我亲自抄。”
既然要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偷偷壮大自己,那他就不能在伪装上露出马脚来。 至少不能在佛祖亲口给出的惩罚上阳奉阴违,做小动作。 “猴哥,你看你行事冲动的,最后还要师傅来给你擦屁-股,连累得我们都被那禅师用威压恐吓了一遍!”
“我与那老家伙有旧怨,看他装模作样的出现,我怎么忍得住!”
孙悟空也是又气又恼。
他打不过,还连累得江流为保他被惩罚。 孙悟空内疚极了,偏偏猪刚鬣还哔哔:“你个臭野猪,再多说一句,我就拔了你的舌头给师傅佐酒!”猪刚鬣小声嘟囔道:“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一起商量着来嘛。”
“行了,都少说两句!”
释道玄拿出紫金钵,盛了一钵水来,让江流洗漱。 孙悟空和猪刚鬣恹恹的站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没了拌嘴的劲头。 江流接过钵,含了几口水漱口,将嘴里的血腥味洗刷干净了,才开口安抚他们几人:“好了,我没事。”
“我们还是赶紧赶路吧。”
为了变强,江流直接不做人了:“斩妖除魔是我们的本分,那些个祸乱一方的大妖怪,咱们一个也不能放跑了!”
毕竟,这可都是功德!
猪刚鬣:“????”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跟上一个话题有关联吗?
有杀死黑熊精天道降功德的事情在前,孙悟空一听就秒懂,拍着胸膛保证:“师傅你放心,那些大妖怪一个都别想跑脱!”猪刚鬣叫嚷起来:“你们不能看我是新来的,就排挤我吧??”
“是是是,谁敢排挤你呢?”
江流笑道:“你的作用大着呢!”
猪刚鬣高兴起来,被氛围带得热血上头:“师傅你想做什么,只管说!”
刚刚共同经历过一场佛门的打压,他们几人现在有那么点儿同生共死的感觉在,猪刚鬣也肆意了几分。 江流听了也没客气,直接问他:“你知不知道佛门搞出西天取经的事情,图谋的是什么?”
“还能谋什么,谋香火呗!”
作为天庭将领,猪刚鬣对这事情门清:“从武王伐纣,始称天子起,人间再无人皇,人族的香火气运就成了无主之物,谁都想要,谁都想沾。”
天子,天子,就是天的儿子。 都对着神佛自称儿子了,那爸爸拿儿子点儿东西,他能有什么理由反抗吗? 没有。 说到这里,猪刚鬣还有点酸溜溜:“那二郎神不就是凭借香火和功德才能肉身成圣的吗?”
“这事一出,所有与人间相关职责都成了香馍馍。”
想他猪刚鬣原本是天上的天蓬元帅,掌管天河和十万天兵天将,位列北极四圣之首,真武大帝原本还矮他一级,后来就因为真武大帝职责变动,反倒逐渐超过了他。 “背后有靠山,就是不得了。”
江流:就猪刚鬣这大嘴巴守不住秘密的样子,哪怕猪刚鬣武力再强,都不可能成为玉帝真正的心腹! 这种肥差,自然也就不可能落在不是心腹的猪刚鬣头上。 现在,他倒是理解为什么猪刚鬣一个天蓬元帅会因为调戏嫦娥被打下凡尘来当二五仔了。 大概是玉帝想着废物利用,所以才把猪刚鬣这个老牌将神启用起来吧。 至于香火…… 江流现在已经可以肯定,金池就是偷用了观音禅院的香火,才可能在观音的眼皮子底下成佛! 只是香火这种缥缈的东西,是怎么利用起来的呢? 他总不能直接见庙砸庙,见佛砸佛吧?那他还没走出两里地,估计就得让神佛咔嚓了。 江流脑海里灵光一闪,想到金池对黑熊精说的那句:人心之中自有能量,比苦修高强。 会不会金池其实是在炫耀他偷藏的后手,只是黑熊精自己领悟错了? 各种猜测乱成一团,江流一时也理不清楚。 他也没拿这个问猪刚鬣,估计猪刚鬣这样被打发来当奸细的人也不可能知道这种核心的东西。 不过,他倒是可以问问别的:“你知不知道如来和谁动过手?”
猪刚鬣乐呵呵一笑:“人尽皆知,如来五百年前就与猴哥打过一场呢!”
江流看了眼孙悟空,又追问:“此外你再没有听说过祂和谁动过手吗?”
猪刚鬣点头:“祂那样的人物,要什么都有人替他办好,又怎么可能需要亲自动手?”
“也就是玉帝下旨才能让他动弹动弹了。”
“至少从我当上天庭将领以来,就只见他动过那一次手。”
五百年动了一次手,残血到现在? 可能吗? 这其中又有什么秘密呢? 金蝉子这个人物也是五百年间突然传出来的风声,是不是也与这件事情有所关联呢? 如来扮做乌巢出现在取经路上又是为了什么呢?单纯只是为了传一部《多心经》吗? 解开了一个难题,好像又牵扯出一连串的难题来。 就算知道了西天取经是一场阴谋,主旨在于谋夺人间气运香火,江流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 谁叫他菜呢!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 还是得先提升自己的实力,再想办法降低对手的实力,多挖神佛的墙角,此强彼弱,距离不就慢慢拉进了吗? 接下来,会是那个幸运儿撞上门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