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池死了。
死在他成佛以后, 死在他认为自己最安全的时候。 死得彻彻底底,连转世的机会的都没有。 死后更是一片拍掌叫好声,无一人为他伤心难过。 他的死像一个巨大的巴掌打在了菩萨的脸上。 ——神佛又怎么样, 原来也是一样会死的。 “江流,你不该破坏神佛的规矩。”高高在上的观音菩萨面上没有了祂那一贯微风拂面般轻柔的笑容, 露出了菩萨怒目金刚的一面来。 “规矩?”
江流硬扛着威压咬牙质问道:“你们的规矩就是规矩, 人间的规矩就是放屁, 是吗?”
“我这里讲不通什么神佛的规矩,我只知道欠债还钱, 杀人偿命!”
“神佛不可欺,神令不可违!江流, 你该对神佛保持最基本的敬畏!”
“敬畏?”
江流大笑着反问:“我该敬畏他什么?敬畏他杀人如麻?敬畏他视人如猪狗?”
“我只杀了金池一人,菩萨就这样愤怒。”
“金池残忍杀害了二百一十人, 这二百一十人的家人该不该愤怒?所有被视为猪狗的人类该不该愤怒?!”
“菩萨,不是我们不够敬畏神佛,是神佛啊,欺骗了我们!你们把我们当猪狗,还希望我们不要反抗乖乖的伸出脖子任人宰割, 这难道不是更加可笑可耻的事情吗?”
“江流, 你很聪明。”
“但是, 凡人是没有办法与神佛争斗的。”
菩萨高高在上的宣判了所有人的死刑,威压不断的增加, 空气都粘稠到了仿佛要令人窒息的地步。 江流依旧没有弯下半分脊柱。 地上趴着的, 已经七窍流血的普通凡人更是强忍着痛苦,咬紧牙关, 一声不吭。 这就是凡人的傲骨。 “要杀, 你就只管杀吧!这里没有一个孬种!”
威压一滞, 粘稠的空气立刻变得稀薄流通起来。 无数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观音菩萨的脸上又挂上了悲天悯人的微笑,祂挥一挥手,一阵清风就修复了所有人身上的伤口。 祂没有回答江流的话,只是平静又冷酷的说到:“这就是神佛不可欺,神令不可违。”
“而这条规矩,实际上是用来保护凡人的。”
“因为你们一旦触怒了神佛,神佛发怒之下,你们就是一只只渺小的蝼蚁。”
哪怕菩萨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祂并不敢下手屠城这件事情。 面对这一条条伸出脖子让祂杀的人命,祂退缩了。 虽然江流一时还不知道祂是因为什么才会退缩,但是没关系,他总有搞清楚的一天。 现在,他只需要记住菩萨祂退缩了,就可以了。 普通老百姓多无辜,能让他们活着,他当然不会再故意去激怒菩萨,让他们陷入死亡之中。 江流:“放屁!”
“该说的话,我就一定要说!该做的事情,我也一定会做!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他金池就算成佛,在我这里也屁都不是!天王老子来了,金池也还是该死!”
威压不能让人屈服,只会点燃这一个个还属于蒙昧之中的灵魂! 整个西番哈咇国的信仰疯狂流失。 相反的,是一个又一个蒙昧之中的灵魂苏醒。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就站在江流的身后,沉默的抗议着,用行动支持江流的话语。 无声又浩大。 “庄妙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也曾是个凡人!”
然而,屠龙者终成恶龙。 望着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菩萨首次转移了话题:“金池已经脱去凡体,超脱因果——” 江流直接打断了菩萨的话,他根本不想听,讽刺的哈笑一声:“超脱因果,哈,超脱因果!难道成佛了,那些人就不他杀的了?!”
“正主都还没有原谅他的作为,他凭什么超脱因果!?”
江流问到:“我想问问菩萨,金池他到底成的是哪门子的佛?”
“他金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两百一十条人命丧于金池之手,两百多个家庭因他破碎离散,这般天大的因果加身,不知道金池他是做了什么大功德,方能成佛?”
“这样的人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成佛,菩萨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难道说,无论是好是坏,得用的就能成佛吗?”
每一句的质问,都仿佛是他身后的那无数百姓在质问。 无数双红肿的眼睛都看向了祂。 那一双双眼睛中都写着:凭什么? 这般万众一心的场面让被盯着的人头皮发麻。 而江流的问题更是直切要害,一个回答不好形势就会发生莫大的变化! 无论祂回答金池够还是不够资格成佛,都会陷入到一个非常被动的处境去。 说实话,就金池做的那些事情,根本不可能成佛。 可问题又来了,金池本没有成佛的资格,他是怎么瞒天过海成佛的? 像金池这样的人,真的有可能在面临死亡的时候突然顿悟放下执着成佛吗? 根据他成佛以后的表现就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是自己悔悟的,也根本没有任何的悔改,更甚至连执着也压根没有放下。 可他偏偏就是成佛了。 要说这其中没有猫腻,真是傻子都不相信。 这就涉及到了现在佛门运转的核心存在。 祂敢说吗? 祂不敢。 观音避重就轻:“金池许下宏愿,天道回应,他自然可以成佛。”
江流:“那他能成佛简直就是老天无眼!”
“轰——” 白日青天的一道干雷降落在江流的身边,在地上劈出一团黑灰来。 天道在威胁江流,金池成佛是因为他走了捷径,蒙骗了天道,而非是天道无眼。 任何人指天而骂,对天无礼,都会收到祂的惩罚。 江流会怕吗?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金池杀人放火你不劈死他,还放他成佛,我做好人行好事,你还放雷劈我?来来来,往这里劈!”
“你若不敢劈,你就是个有眼无珠还又怂又孬的狗东西!”
“轰——” 又是一道雷落在了江流身边,却依旧没伤他分毫。 江流不仅不怕,还疯了一般的指天挑衅:“有眼无珠的狗东西,来来来,往我脑门上劈!”
天上的雷云酝酿着,最后竟慢慢散去了。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般指天而骂,天降罚雷不改其口,最后还逼得天道散去雷云,委实是牛逼。 这不正是说明江流是对的,所以连天道都奈何他不得吗? 这不正是说明,他们哪怕是凡人草芥,也是天道看在眼中,不是随意可以抹杀的吗? 旁人被这乱入的雷扰乱了心神,江流却不会,他非要观音菩萨给一个回答不可:“菩萨,我还等着你给指点迷津呢!”
“阿弥陀佛,此事是我错了,天道允他成佛,自是有原因。”
天道都悄悄认了怂,观音菩萨道歉起来,也就半点儿都没压力了。 祂宝相庄严的念了一声佛歇语,连认错都格外的坦然。随后,祂带着深意的开口:“百因必有果。金池成佛,原来是他命中该有的一劫。”
菩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这让江流警惕雷达不断鸣响。 从来不肯退半步的人突然退步,不是在隐忍,就是所图甚大。 他觉得这句话必然有坑,并不接话茬,不准菩萨岔开话题。 可他不接,有得是头铁的人接:“不知道菩萨说的命中该有一劫又是何缘故?”
又是你! 释道玄! 只不过这一次,观音还真的要感谢释道玄接了话茬! 祂笑道:“成佛并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需要脱去凡骨,洗去尘俗,才能超脱成佛。”
千刀万剐和成佛比起来,说不定还没成佛来得痛苦。 而金池成佛,受了痛苦却又没有享受到半点儿成佛的好处,可不就是命中该有一劫吗? 江流不同意这个说法:“倘若没人敢对金池出手,他不就直接成佛了?那些人也就都白白死了?这笔账就不了了之了吗?”
菩萨道:“正因为如此,你才会在这里。”
好家伙。 合着最后是百因必有果,金池的报应就是我? 菩萨还真是能圆啊!这都能给圆回来! 对于菩萨的应急能力,江流是真的佩服了。 如此一来,菩萨反倒是洗刷了自己在群众面前的不好印象。 因为祂并没有做什么真正伤害他们的事情,祂甚至还替他们复活了至亲。 就连威压愤怒,也都像是在为了大家好,告诉大家什么叫做神佛不可欺。 至于金池,菩萨顶多能摊上一个管理不当的罪名,甚至祂都已经积极做了补救。 没听见祂话里话外,江流正是来制裁金池的吗? 再加上观音禅院此前大张旗鼓的迎接江流,金池也说江流就是一线生机,除掉黑熊带领大家脱离困境的救世主。 几套话术下来,下意识的,人们就会觉得菩萨和江流才是一边的。 而祂一开始的算计并非是告诉金池他有佛宝袈裟,而是叮嘱金池大张旗鼓的迎接江流等人,有了这一招打铺垫,剩下的一切祂都可以因利导势! 真是好算计! 可人非草木,是有思考能力的。 他们有眼睛会去看,有耳朵会去听,他们自然会看到真相,而不是全然被观音蒙蔽。 就算观音最后强行圆了回来又怎么样? 祂因为金池质问江流一事,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看来,不是或妖或人在菩萨心里分个三六九等,是或妖,或人,或神佛皆在菩萨心里分了个三六九等! 原来菩萨也和人一样,有远近亲疏之分! 而那金池成了佛,于是他的所作所为便可以在菩萨那里一笔勾销了! 隐约的,似乎内心中有什么禁锢一般的东西轰然倒塌,属于菩萨在他们心中的美化滤镜彻底破碎。 虔诚如释道玄都因为祂的一通操作,彻底倒戈。 信仰佛是没有错的。 佛教导人们向善,行善事,修自身,谋来世圆满,也是没有错的。 错的是宗教,因为宗教聚集就有了权利,有了权利就有了腐败,有了腐败就自然而然的会生出各种各样的事端。 错的是超出的力量,因为祂们拥有远超他人的力量,所以就高高在上,久而久之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人,是何等的慈悲,变成了力量的傀儡。 既然旧的佛已经变成了新的枷锁,那么新的佛也该从旧的佛中诞生了! 被困在茧里的蝴蝶终于破茧而出。 挣扎着、迷茫着的灵魂也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道标。 江流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是该说的话也还是要说:“我江流可不是你佛门的人,算不得帮你清理门户!那金池作恶多端撞到了我手里只能说他活该!”
他这话还是很有些说服力的。 江流甚至都没穿僧衣,一头发茬也没打理,如今已经从板寸变成了长碎发,长得可以盖住耳朵了,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里里外外看着就不像个和尚。 更别说如今江流天时地利人和,他占了个干净。 就算江流现在说月亮是方的,地球是圆的,这些狂热的臣民也都会选择相信。 菩萨好话歹话说尽,现在的情况完全不可挽回,祂已经想要放弃了。 但是江流却不想轻易的放祂走! 真当凡人没脾气的? 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各种损失费用赶紧结算一下,要不然今天这事就不要想翻篇。 “菩萨,你不会觉得这个事情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吧?”
江流一抹脸上的血,抹完伸出手掌给祂看:“你看看,血都还没干呐!”
“而且,你看看这么多人受了大罪,你不表示表示说得过去吗?”
菩萨敢不给,江流就敢摆烂。 祂敢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直接离开吗? 祂敢。 后果就是,江流彻底摆烂,西天取经玩不下去,到时候照样得是祂来收拾烂摊子。 而且,拖得越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说话了。 菩萨自知无法善了,爽快拿出一件增幅拳套:“我观你总是赤手空拳,便送给你一双拳套,可使你力量增福放大十倍不止,还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江流收下,继续等着菩萨掏腰包。 菩萨:“……” 江流一脸没想到你这么抠的表情,挑眉:“菩萨不会以为一件手套就能把我打发了吧?再说了,你看看这满地的伤员们,他们也不答应啊!”
“他们受到的可都是因为你胡乱发脾气的无妄之灾!”
观音菩萨再一次被拿捏住了。 真不知道江流是怎么长大的,总是能够精准的才在别人的底线上来回蹦跶! 果然,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就是给魔鬼留余地。 金池死不足惜。 偏偏祂因为那约定俗成的规矩,没忍住扬了一下威风,现在就得敲碎骨髓去赔偿。 祂只得咬牙掏出一口灵泉,一件大面积固定使用防止风沙侵袭的防具。 那口灵泉落地在观音禅院里,也是菩萨的一点小心机。 江流可不管祂有什么打算,反正先把东西搞到手再说。 他又道:“菩萨你看释道玄,他那么虔诚的去西天拜佛,结果就因为你卷入这摊子事情,难道菩萨不该给他点补偿吗?”
观音心都在滴血,佛门经过五百年间的变故,现在是一点也不富裕,祂平日都是能自己动手就自己动手先做法器,如今存货都快让江流掏空了! 祂掏出一件肉体凡胎也能穿用的佛衣,又赶在江流开口之前,掏出一件孙悟空能用的战铠披挂。 江流还不满意。 菩萨:“你不要再得寸进尺!”
江流:“这怎么能叫得寸进尺?这明明是合理索赔!”
你来我往几番拉扯,哪怕是菩萨也败在江流的厚脸之下,让江流搜刮得脱了一层皮,杨柳叶都快被薅秃了,走得时候那叫一个狼狈! 其实江流受到的威压伤害并不多。 一开始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来似乎因为他的特殊体质发挥了作用,挤压在他周身的那些威压都被慢慢蚕食了,甚至吃了个饱肚。 要不是场合不合适,怕波及到在场的普通人,菩萨放威压的时候,他就冲上去打架了。 可惜了一个尚好的分身,短时间内大概是见不到菩萨了。 原先江流还想不通神佛搞出西天取经是为了什么,就算民间知名度再怎么扩散,又影响不了神佛什么,搞这一出难道是闲得无聊打发时间吗? 现在他不这样想了。 神佛显而易见的与人们印象中的样子脱离开来了,他们就算在高高在上,也有谋求的东西。 而这样东西,就在凡人身上。 否则他们压根不需要扩大影响力,菩萨也不可能因为这些肉体凡胎的百姓们退让。 至于这个关键点到底是什么,江流见识不够,一时猜不透其中关窍。 但是很显然,就是金池成佛的秘密! 要不然菩萨也不会一直避重就轻,并不回答江流关于金池为什么会成佛为什么能成佛这样的问题。 哪怕金池已经死透,江流并不能问出这个秘密是什么也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去一点一点的证实。 再看看这些战利品。 这一次,虽然是误打误撞,却是赢了个彻底! 目送菩萨离开以后,江流一转头,就对上了乌泱泱的人头。 那一双双眼睛盯着江流,有些年龄大了的人更是未语泪先流。 最开始要把金臂钏集资出来的小妇女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磕头。 她这一跪就像引发了连锁反应一样,哗啦啦跪下了一群人。 “哎,哎,哎!”
江流心中得意顿时消失,只觉得头皮发麻:“大家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谢谢您,真的谢谢您!”
“江恩人,恩人呐!”
江流扶了这个扶那个,面对菩萨都敢仗义执言的人,面对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却是口舌笨拙,连安慰的话都来来回回只有那么几句。 “都会好的。”
“都会好起来的。”
“还请恩人允许我们为你立碑记传!”
“不要!”
至于说要推翻观音禅院,给江流立碑建庙的提议,更是让江流头皮都要炸了,只是幻想一下众人围观他的雕像,祭拜他的雕像,他都尴尬得恨不得原地去世:“千万不要!”
“答应我,千万不要这样做!”
这根本不是报恩,这绝对是恩将仇报! “我算不得什么大英雄,只是做了我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
“我可以做一个不怕死的先驱者带领你们,却不想变成神明,我希望你们是追随者、开拓者,而不是没有思想的信徒!”
“人之所以可贵,就可贵在我们会思考。”
“多多保重自身,求人不如求己。”
一颗求人不如求己,君子当自强不息的种子被江流种在了这些人的心中。 哪怕他们终将老去,也永远不会忘记,菩萨威压加身,也有人挺直了凡人的脊梁,走在他们的前面,告诉他们,一切都不需要害怕,勇敢往前走。 面对那些恨不得掏出家底给他当路资的人,江流更是连连推拒。 这磅礴的感恩回馈过来,差点儿没把江流压死。 面对观音威压都没有弯腰屈服的人差点儿跪下来求这些普通人靠谱一点,不要那么容易上头! 离开的时候,更是整个西番哈咇国的臣民都汇聚了过来,一些面熟却叫不上名字的人们含着眼泪,忍住挽留,只笑着祝福,约定回程的时候一定要再西番哈咇国看看,他们一定会准备好酒好菜招待江流! 江流都麻了。 最后骑着马走的时候,那叫一个飞快,背影都仿佛透着几分狼狈。 “哈哈哈哈哈哈,师傅啊师傅,不曾想你竟是这般怕平头老百姓们,那样子,仿佛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江流乜了孙悟空一眼。 然而两人关系好,孙悟空根本不怕他,依旧笑得捧着肚子,拍着膝盖,整个儿宛如抽疯一样。 一旁的释道玄也眼含笑意,眼角都笑出了褶子。 看这二人不帮忙还在一边看热闹的促狭劲头,江流也是无奈,怎么好好的人和妖都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他回头看了一眼,视线里,高大的西番哈咇国城池因为距离已经变得矮小,城门前密密麻麻围着的人群更是仿佛黑压压的蚂蚁一般,却是久久不曾散去。 江流挥了挥手让他们回去,也不知道那些人能不能看得到,随即转身策马奔驰。 直到远得再也看不见那些人,江流才停了下来,伸手抹去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 仿佛劫后余生。 却又有些不忍心。 他回头看向那渺小的城,心头思绪万千,最后还是带领着团队继续前行。 被他抛在身后的西番哈咇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臣民们练习着江流流留下强身健体的锻炼方法,坚定自己,慢慢变得武德充沛起来。 而那座观音禅院哪怕因为灵泉的缘故没有推翻,也还是被摘了牌匾,砸了佛像,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却没一个人是前来参拜的。 这些变化江流虽然不知道,也能猜到几分,他却没有那个精力去关注了。 出了大唐以后遇到西方国家大多都不紧凑依靠在一起,一个城池和下一个城池之间可能根本没有人行走。 西番哈咇国就是如此。 西番哈咇国像是遗落在这片荒芜里的珍珠,人口繁多,又能够自给自足,并不需要与外界接触沟通。 以至于与外界相连接官道都非常荒芜,有时还会有狂沙飞舞。 骑马奔驰了三个多月,这一路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更别说住宿和吃喝了。 没下雨的时候还可以幕天席地的直接往野外一躺,下雨的时候就只能找找有没有什么山洞洞穴,食物更是全靠悟空每日去花果山摘桃子回来吃。 幸好早春已经过去,果子已经成熟,否则他们连桃子吃都没得吃! 此时天已经黑了,几人还没有找到住宿吃饭的地方,骑在马上越发的没了精神,也不策马扬鞭,哒哒哒的随着马匹用自己的节奏前进。 释道玄突然问到:“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西天取经就是一场有预谋的骗局?”
江流看了他一眼,这种明摆着的事情他才懒得回答,也就只有信佛信到傻的和尚们没发现。 “出发那天,唐王和你说了什么?”
问题没有得到回答,反而问得一个问题。 释道玄回答的很快,他一直记得唐王说了什么:“唐王希望我能写一本路上的见闻录,如果能自己编写经书就更好了。”
江流一听,来了精神,问到:“不知水陆大会前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释道玄作为有名的高僧,还是长安周边的高僧,自然是经常会被陛下召见的。 更别说唐王夜不能寐,第一个找的就是释道玄。 来龙去脉,就没有释道玄不清楚的,他的消息自然是最灵通的。 不像江流,原本作为一个武僧,就有点儿爱只动肌肉少动脑子,哪怕长安要召来水陆大会,他也没怎么关注缘由,后来因为不是自己本意想去西天取经,也就磨磨蹭蹭的,更不知道这是的来龙去脉。 听听说书哪有知内情的人说的准确。 释道玄也不知道江流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是他也没迟疑,直接就说到:“起因是泾河龙王私人情绪下错了雨,违犯天条,要被魏征斩首,被人指路前来求唐王人情,拖住魏征。”
江流一听,这里面又是龙王又是魏征的,直催释道玄讲快点。 孙悟空也压低了云头,听着释道玄讲古。 “玉帝下旨使魏征离魂,梦中斩龙王,害得陛下失信于人,龙王上了阎王殿喊冤屈,陛下地府还魂,遇到亡魂无数,纠纠缠缠,夜不能寐,所以才要办一场水陆大会超度亡魂。”
再后来的事情,江流自己也清楚,就没催释道玄细说。 你看看这故事来龙去脉,多简单清晰。 犯了错的是泾河龙王。 定下斩首官却是人臣魏征。 中间一个转手,有人叫这龙王去求陛下。 陛下这头应了,上头又让魏征梦中斩龙。 泾河龙王丢了性命,唐王陛下入了套子。 倒是比菩萨使的仙人跳要高级得多。 从一开始点魏征做斩首官就已经在挖坑,后面使魏征离魂斩老龙自然就成了玉帝指令不可违抗,维护的是帝王尊严,一切名正言顺,还叫人挑不出错来。 但是唐王陛下也是个人精,座下能臣无数,又怎么看不穿这点小把戏? 他看穿了也没有用。 因为这是玉帝下旨,又是菩萨下套,为了就是扶持佛门宣扬佛法。 他就算有冤屈也无处可申。 他还敢偷偷摸摸的搞小动作都属于胆大包天的,不知道是不是背后有什么依仗。 不过,唐王对释道玄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不是这里面有可操作性呢? 江流想了想,又问:“那你能编吗?”
释道玄:“什么叫做编?这都是我的心得感受好吗?”
江流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那我们到下个城池的时候,多给你买点纸。”
释道玄点头,又问他可不可以写一些关于江流的事情。 江流点头。 得到允许,释道玄又问:“你当初为什么同意去西天取经?”
江流这次配合多了:“取经人可以是我,可以是你,可以是其他任何人。这完全不会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释道玄:“你既然早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是设计,又为什么要去?”
江流:“因为他们算计的是我。”
这个世界上有一句话叫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去取西经虽然是菩萨设计,才选定了江流这个佛子,可他从没想过把责任推诿给别人。 大不了,他去掀翻这一切! 他笑得肆意:“更何况,漫天神佛都这样诚心算计我了,我若不去,岂不是叫他们太失望?!”
释道玄突然发疯一样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开始写写写。 江流:“……” 释道玄虽然不再纠结内耗,却是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了,这一惊一乍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两人对话仿佛加了密一样,孙悟空听得似懂非懂,索性架云飞走了,飞到一半,他又激动得飞了回来,指着远方喊叫:“师傅,师傅,你看,那是不是有人耕种过的田地?”
江流立刻精神起来,顺着孙悟空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一块块的田地看起来稀稀拉拉,仿佛小孩子随意划拉而成,但也确实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肯定是人耕种过。 只是可能耕种的人并不很懂精耕细作的农作方式,才显得田地粗矿荒芜了些。 “是田地!”
江流的肯定一出,两人的眼睛都在放光! 是田就代表着有人烟了! 有人烟就代表着,他们马上可以找到借住的房子,温暖的热汤,还能洗个热水澡! 就问在野外待了几个月的人有哪个忍受得住这种诱惑?! 江流一夹马肚子,一马当先的跑了起来,释道玄紧跟其后,孙悟空架着云更是呼啦一下没了踪影。 直到荒芜渐渐消失,羊肠小道变成了宽敞大路,田地作物也越来越多。 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黑暗中也越发的明显! 天太黑,他们甚至没注意到路边还有个肥头大耳的妖怪,扛着钉耙打呼噜。 一路朝着灯火疾驰而去。 “师傅!师傅!”
乌漆嘛黑的路上突然有人追着喊师傅,正常人都不会答应。 一心只想休息的江流就更不会答应。 你可以打扰我赶路,但是不可以打扰我休息! 毕竟,现在早已经过了戌时。 :) 三人理都没理那只猪头,直接就进了高老庄。 三个野人进村也是挺吓人的。 村里的富户立刻就叫醒了家里的男丁,拿着刀木仓棍棒堵在门口。 “释道玄,快快快,你快上!”
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是释道玄交涉的,两人立刻就把释道玄拱卫出来。 释道玄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僧袍,正一正衣冠,抹去脸上的灰尘,这才开口:“我们是从东土大唐而来,要去西天取经的人。途经宝地,希望借宿一晚。”
不得不说,哪怕释道玄灰头土脸,正经开口的时候,也还是很让人信服的。 特别是他在荒芜戈壁都没忘记剃头发,哪怕是个野人,也比江流强上了不止一星半点。 江流一点儿也没有被比下去的觉悟,他在释道玄身后补充道:“老丈放心,我们给钱币的!”
虽然西番哈咇国的国民们赠与的东西江流一分没要,但是观音禅院里搜刮来的确是没客气的拿了三分之一。 毕竟,开观音禅院副本,他们几个才是主力。 他也没啥不好意思的。 担心老丈这边用钱和西番哈咇国不同,他又补充一句:“不要钱的话,我们还可以用黑熊皮和你们换!”
孙悟空更是直接把黑熊精的皮抖了出来。 那黑熊有五六米高,完整剥下来的熊皮更是大得惊人。 只不过江流也不待见这个熊皮,路上找不到地方休息的时候,都是直接把熊皮铺地上垫着睡的。 如今给出去了也不心疼。 高老庄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为首的富户上前摸了摸熊皮,摆了摆手叫人去准备住宿和饭食,一边迎着几人进了庄子。 孙悟空走在后边扯了扯江流的袖子:“师傅,我瞧那老头神色有些不太对,不会是第二个金池吧?怎么一抖熊皮出来,老头态度也变了?”
江流闷笑几声,在孙悟空抗议的眼神中咳嗽了一下,很是正经的说到:“你拿出黑熊皮作为交换住宿用资,原本是好心,而他们一看到这样大一块完整的熊皮想到的只会是我们能够打这样大的猛兽,必然武力高强,不是他们人多就可以匹敌的,所以才会给了咱们好脸。”
因为不管怎么样,他们也不敢和这样强大的存在翻脸。 当然了,江流也不觉得孙悟空做错了。 孙悟空堂堂正正打把熊皮拿出来交换,高家人想多了,那是高家人自己的问题,怎么能算孙悟空的错? 他们又没打算仗着实力白吃白喝。 就算对方态度隐约变得讨好也无妨,反正他们也不会白占高老庄人的便宜。 这里的富户家境确实不错,虽然比不得唐朝那边雕梁画栋,看着倒也还能入眼。 高家人热情的很。 热水热汤一应俱全,压根都不用客人开口。 再一看他们安排的温泉热汤客舍,几人就更加满意了。 “不知道几位是打算先用饭还是先洗漱……” “多谢老丈,我们还是先洗一洗再用饭,要不然都能落二两灰尘到碗里去。”
把释道玄留在外面做无用的社交,江流和孙悟空已经开溜去泡澡了。 江流先是粗略的把身上灰尘搓洗了一遍,又将头发狠狠洗了几次,直到水都干净了,这才裹着块棉布进了温泉池子。 温泉池子不大,显然是主人家专门挖出来的。 房间也完完全全是因地制宜,很好的遮挡住了住户的隐私。 江流泡在温泉里,顿时感觉疲惫全消,惬意拿过一块毛巾敷在额头上,随后将双手靠在石头上,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师傅,师傅!”
偏偏,外面还有人在叫魂。 江流屹然不动,时不时的还从一旁的碟子里拿几块风干的黑熊肉闭着眼睛嚼着。 水温正好,活络了鲜血流通,困意慢慢也涌现上来。 “师傅,师傅,我是那观音菩萨点化,专门在这里等候取经人的,师傅,师傅!”
取经团队里的人现在有点儿对观音菩萨过敏。 这不,本来没人理会他的叫喊,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坐不住去会会他了。 只听得隔壁的门房唰的一声打开,不一会儿声音就从老高家外面传来:“哪里来的野猪精,吃俺老孙一棒!”
“噌——” “呛——” “大师兄,大师兄,莫要下狠手,是我啊!”
“哎哟喂,你这个臭猴子,弼马温——” 听这称呼,江流心道:又一个知道孙悟空被压五指山前的‘熟人’。 不过他现在懒得管,天大地大,泡温泉最大。 “不打了!不打了!”
“师傅!师傅!救命啊!”
那只野猪精逃跑的方向是直冲着江流洗澡的房间而来的。 声音越来越近。 下一秒,门被破开。 野猪精在前面跑,孙悟空在后边追,两妖风一样的蹿了进来,围着江流的浴池来了个秦王绕柱走。 江流:井 还能不能让人安静的泡个澡了?! “师傅,师傅,吾名猪刚鬣,原是天上的天蓬元帅,掌管十万天兵天将,后来因为醉酒调戏了嫦娥——嗷——” 他一边说一边跑就慢了几分,直接让孙悟空逮住机会一金箍棒戳在了他的屁股上,疼得一蹦三尺高,继续甩袖子跑。 “师傅,师傅,我真没骗你!我被观音菩萨点化,专门在这里等你呢!”
江流半点儿不给他面子,直接戳穿:“既然是观音菩萨点化,你怎么没去找隔壁的和尚,反倒是找上了我?”
先不说天蓬元帅,掌管十万天兵天将,因为喝醉酒调戏了一个唱歌的女子,就被贬下凡尘这件事情有多离谱。 就说高老庄离西番哈咇国都相隔上千里,江流又与佛门毫不相干的样子,这只野猪精还能精准的找到他,这其中没有猫腻,江流可不信! 最后,这野猪精一露面,他头上顶着的红名就已经把他出卖了。 ——天蓬元帅猪刚鬣(天庭留职查看)(二五仔猪妖) 这个二五仔就很灵性。 江流意会了一下,大概就是天庭安插的奸细? 前有傻憨憨敖烈,中有内心藏奸无恶不作金池,后有天庭二五仔猪刚鬣,菩萨的眼睛真是需要擦亮一下了,看看祂选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呐! 猪刚鬣:“……” 孙悟空举棍就要打,猪刚鬣也不能真任由他打,两人你来我往的,吭吭哐哐的又开始秦王绕柱走。 “你这该死的猪妖,竟敢哄骗于我?”
“冤枉啊!我真是菩萨点化来的!”
江流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他就猜到孙悟空把猪刚鬣撵进他的浴池是故意的! 正是为了让他看一眼这野猪精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虽然……但是…… 他还在泡澡好吗?! 江流深呼吸一口气:“你们两个,要打出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