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老孙名叫孙悟空,乃花果山水帘洞齐天大圣孙悟空是也!
大闹天宫被压五指山五百年后遇观音菩萨,叫我保一个唐朝和尚西天取经。 我等啊等。 距离菩萨说的日期已经过去了一个春秋。 别说和尚了,连个人影都没有见着,差点以为菩萨在驴我。 就在我耐心耗尽,心想随便谁来都打破他脑袋的时候,和尚终于来了。 但是,来了俩。 一个是文弱憔悴,满身佛气,一看就是得道高僧。 一个是长着板寸头发,却又穿着袈裟的压根不像和尚的野和尚。 我估计,文弱憔悴的那个就是菩萨要我保的唐朝和尚。 不曾想闹了个笑话。 不像和尚的那位才是我的师傅,他一掌劈开了五指山,掐着我的脖子问我随他去西天,还是他送我上西天。 菩萨你告诉我,这样一个力拔山兮的猛士,需要安排人去保他?! 请问西天取经路上,有谁够他一顿锤吗?! 事实证明,我想的没错。 真的没有谁能够扛得住他一顿锤的! ……” “悟空,你在写什么?”“我看那老儿路上有空就写写写,如今灵山近在眼前,这取经任务快要完成,便也生出写点儿什么记录记录的想法来。”
只不过,他不曾读过什么书,写的净是大白话。 孙悟空咬住笔头,把本子递给光头和尚,“师傅,你要不要也写点儿什么记下来?”
野和尚江流接过本子翻了翻,没对他这一行为做什么评价,只道:“我这一生平平无奇,并无什么值得称赞之处。”
孙悟空:??? 孙悟空:我读书少,平平无奇是这样用的吗? 以及,一路西行遇到的那些妖怪知道江流对自己这个平平无奇的评价会哭的吧,根本对不起他们被迫害的血泪史好吗? 孙悟空飘忽完,突然又来了兴致,问:“师傅,不如你给我们讲讲?”
此时大家正围着篝火休息,听着孙猴子这般说,皆看了过来。 这一路行来,他们也算对江流有了几分了解。 他根本就不信佛! 一个从不吃斋念佛的野和尚怎么会是菩萨指定的佛子,又为什么会踏上西天取经的道路? 如此矛盾。 如此神秘。 似江流这般特立独行、独一无二的和尚,有谁能抵抗得住他的秘密呢? 没有人! 任是大罗神仙来了都会忍不住想知道他的过往、他内心的世界。 许是气氛正好,江流也有了几分谈兴,回忆往昔。 江流生而不凡。 出生时,天花乱坠,祥云围绕,梵音漫天。 当然,这些江流早就忘了。 哪怕他生而知之,记忆能追溯到最早时候,也只记得自己被人抛弃在一个木盆里,顺水漂流命大被金山寺和尚所救,没得选择就跟着一起当了和尚。 可惜没什么慧根。 从小在寺院长大,念经却像是要他命一样,一听就打瞌睡,一念就打磕巴,多年下来也没能完整的背下一卷经书,实在是没有佛缘。 他差点被撵出金山寺。 好在,江流虽然念经不行,拳脚功夫却是厉害,几乎过目不忘,看一遍就会,更是实力强大,小小年纪打遍寺中武僧无敌手。 于是,被允许留下来做了护寺武僧。 回顾这成长的十八年,委实算得上平平无奇。 一切转折似乎要从一场盛大的仙人跳说起。 贞观十三年,圣上李世民颁发旨令广招天下名僧,于长安举办一场水陆大会。 声势之浩大,可以说是所有僧人没有不知道的。 一心想要振兴金山寺的住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扬名的机会,在得知旨意的当天,就召集了金山寺名僧前往长安。 这于僧人是一场盛会,于路上那些妖魔就是外卖长脚送上门来。 金山寺僧人在路上差点儿全军覆没,全靠江流保护才得以存活。 到了长安,住持就翻脸无情。 “江流,作为佛门中人,你杀生吃肉,触犯清规戒律。我所言可有错误?”
“没有。”
“既然你认这个结果,今日我就收缴了你的身份度牒,将你逐出金山寺,逐出佛门!日后,你切记不可以金山寺和尚自居!”
“好。”
此前,金山寺方丈提供住所,吃食,他提供劳力,保护僧人安全。 两方心知肚明,互不亏欠。 自然谈不上什么人情冷暖。 哪怕是因为救人才杀了妖,不小心才吃了血肉,江流也没有半句解释。 他对于佛门弟子这个身份的认同感本就不高,如今他已经长大成人,就算离开了金山寺,随便做点儿什么也不会饿死自己。 更何况,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触犯清规戒律,坏了佛门规矩,受到惩罚,被逐出佛门,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离开之前,他还想与师父迁安拜别:“不知可否让我再见师父一面?”
老方丈一脸冷漠的甩袖拒绝:“你这般作为,还见我师弟做什么?快快离开,莫要使得金山寺长老因你蒙羞!”
他身后跟着的一众和尚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所有人都垂下眼帘无声拒绝。 没有人希望在这个重要的时候,与江流扯上半点儿关系。 江流无缘得见师父迁安,在方丈的催赶下,只好转身离开。 刚踏出暂居的偏殿,身后的门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速度之快,仿佛生怕江流会反悔似的。 这场水陆大会确实声势浩大。 哪怕现在还没有开始,整个化生寺也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的这一场盛事,却和江流这个被赶出佛门的和尚没什么关系了。 江流也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便打算先回金山寺一趟,收拾些旧物,辞别些旧识,随后就可以天高地阔任他遨游。 拿定主意的江流看了一眼这盛大的会场,转身就离开了长安。 此去没有了拖累,一路犹如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因为不是僧人,江流便也不以僧人身份行走,不去化缘充饥,渴了就喝点儿山涧清泉,饿了就啃些野果,遇上不长眼的妖魔也不过是几棍子打死,喝酒吃肉,全没了拘束,好生畅快潇洒。 行至汉江的时候,才听说这场水陆大会发生了天大的变故。 江流压低了斗篷,认真听起隔壁的高谈阔论。 “话说长安那场水陆大会,乌泱泱的到处都是人,挤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老汉我鞋子都挤掉了一只!”
“领讲的僧人就是咱们大唐最有名望的和尚释道玄,号法通的那个。”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讲菩萨的事儿!”
有人倾听,有人起哄,所有人都在等着老汉讲之后发生的故事。 哪怕这老汉不止讲过一次,再讲一遍也多的是人为这神来一笔的转折而惊叹。 老汉得意的笑道:“莫急,莫急,听我慢慢讲嘛!”
释道玄力压所有人成为这个领讲僧,自然是有真本事让所有和尚心服口服。 他讲佛当天,整个道场百万人都沉浸在这位高僧的讲佛之中。 场面一片寂静。 漫天红霞批落在他身上,仿佛为这高僧染上了佛光。 “这时,两个疥癞游僧跳出来,历声高叫道:那和尚,你只会谈小乘佛法,可会谈大乘么?”
“竟有人当场找茬,也不知是什么来头。”
“扰乱这样的盛会,那两个癞头和尚应该会被赶押下去吧?”
听着旁人议论,老汉哎了一声,语调越发飞扬:“非但没有,高僧释道玄反而让出位置,欣喜求解嘞!”
“不知为不知,他这般不遮掩自己的无知,虔诚求问,果真是有道高僧。”
“就是,就是。”
江流喝了一口酒,捡起几粒花生米捻碎外衣丢进嘴里慢慢吃着,听着老汉讲故事:“却原来,那两个和尚是观音菩萨假扮的,出口质问也不过是考验高僧心性。”
“旁的和尚气的都快跳脚了,高僧也依旧不恼,礼貌求问,向佛求知之心稳如磐石。这般,才使得菩萨满意了,显露出真身来。”
只见那领头僧人虔诚礼让,癞头和尚也没客气,一步一步踏空而上,脚下步步生莲,身上破败褪去,等他升到高台,哪里还有半分麻麻赖赖的样子。 这和尚脚踏祥云,悬空而立,露出救苦真身,身下莲台绽放,手托净瓶杨柳。 霎时间,霞光万丈,佛音弥漫。 盛装登场的大场面直接将所有人都镇住了。 另一个和尚也显出真身,化作木吒惠岸,跟随在祂身侧,手拿着棍,昂首挺胸,精神抖擞。 放眼望去,无论男女老少,高低贵贱,全都拜倒在菩萨真身面前。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聆听菩萨教诲。 “金蝉子——” “你是谁?”
领头和尚虔诚拜伏在地:“贫僧释道玄,号法通。”
这一问一答,显然是出了什么问题,随便来个精明点儿的,都能察觉出来。 老汉刚说到这里,四周听客里的大聪明已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哦哟,这下有得乐子瞧了。”
“看样子,菩萨想找的人不是法通大师。”
“这个金蝉子是谁?”
或许是因为没有信徒滤镜的缘故,江流却是从这对话中看出了更多。 只怕这一场盛会根本就是一场演给世人看的大戏! 从水陆大会起始,到名僧讲佛,在到菩萨现真身,抬高大乘佛法身价——之后就该是点化那个倒霉‘金蝉子’去求取大乘佛法,扩大佛门影响力。 真是好直白的舆论手段! 只看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场水陆大会,讨论菩萨现身,就知道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一半。 只不过,领头人却不是金蝉子,看来这神佛的计划也是出了岔子。 突如其来的,江流就有了几分高兴。 老汉咳嗽两声,吸引了众人注意,这才接着说道:“原来那释道玄身上穿着的破烂袈裟竟是菩萨赐予的宝物,只是因为他不是佛子,所以宝物才会光华内敛,神光自晦,显露出这般破烂模样。 菩萨留下一张简贴,转身离去:“礼上大唐君,西方有妙文。程途十万八千里,大乘进殷勤。此经回上国,能超鬼出群。引得佛子去,求正果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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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帖上的佛经唱词写得清清楚楚,当官做宰的聪敏人自然是一眼就抓住了重点。 “敢问佛子是谁?”“佛子江流,着袈裟而放光华,执锡杖而宝贝去晦。”
”
众人听了,这才明白为何汉江口那会里贴了一张寻找佛子江流的榜文,原来是打算搞一出宝贝袈裟试佛子。 可,释道玄这般名扬大唐,流传西域的人都不是佛子,这个佛子江流又该是何等人物? 他是谁,他在哪儿? 圣上出榜招僧,广招天下有道高僧上长安做会,佛子江流不曾前来,是无视了陛下旨意吗?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佛门的策划阴沟里翻船,江流那叫一个喜闻乐见。 果然叫他猜着了! 这场盛会后续就是信徒求经,扩大佛门影响,只不过现在翻船了。 原来菩萨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嘛。 想来菩萨发现主角换了个人的时候,肯定也很懵吧? 想象着那画面,江流乐的愿浮三大白。 至于那什么佛子江流,他压根没往自己身上想。 唐王要找的是佛子江流和他这个佛门弃徒江流能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