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厢情愿(1 / 1)

白湘, 她是“昆仑公主”。

  一个昆仑周边小部族的公主。

  她潜入荆城辟邪司,目的是救出战败之后被投进奴隶营的族人。

  专做贩人生意的江洋大盗夜人愁得知了这个消息,却不知道藏在荆城的“昆仑公主”究竟是何人。

  于是夜人愁亲自来到荆城, 设计纵火案,令荆城大乱, 无人顾得上城外奴隶营。

  要救人, 可谓千载难逢的良机。

  这个时候, 谁出手救昆仑奴,谁就是昆仑公主。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昆仑公主救奴隶,夜人愁抓公主。

  ——以上是狄春的总结陈词。

  凤宁虽然承认他说得有点道理, 但她还是想不通,夜人愁怎么会是个坏蛋?

  如果夜人愁真是这样一个滥杀无辜、不择手段的家伙, 阿爹怎么可能与他合作多年,甚至将他引为知己呢?

  “啊……”封无归忧郁长叹,遗憾得真情实感,“他抓白湘干什么,真是可惜了我那么好的计划。”

  狄春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首座你还惦记着让阿宁扮假公主呢。”

  封无归凉凉瞥他一眼:“我计划泡汤了你很高兴?”

  狄春讪笑:“不敢不敢。”

  凤宁没说话, 她微微凝着眉眼, 埋头赶路。

  她很焦急, 心中十分担心白湘。

  现在仔细想想,又想起了一处细节。

  白湘曾问她, 会不会为了在意的人做必死之事, 凤宁想着亲人,回答说当然会。

  然后白湘盯着她的眼睛, 盯了好一会儿。白湘的眼睛里映出凤宁的眼睛。

  两双眼睛里都燃着同样的火焰。

  随后白湘大笑着说了一句话——“万万想不到, 今日在我身边的人竟是你, 竟还是个知己。”

  其实早在那个时候,白湘就已经想通了全部。

  她知道自己就是纵火凶手真正的目标,她也知道自己一旦出手就会暴露身份。

  但她还是选择了那条必死之路——用自己的死路,给族人换一条活路。

  “要救白湘。”

凤宁攥住手指,悄悄想,“要救!必须!”

  她本来就喜欢白湘。现在更喜欢了。

  她不知不觉跑到了最前边,回过头,催促道:“你们快点!”

  封无归有气无力:“你不会以为还来得及?”

  凤宁生气瞪他,第一次冲他做了个鬼脸。

  她可不会忘记,他的嫌疑还没洗清。

  除非……

  凤宁望向前方,瞳仁忽地一震。

  前方荒山下,一群行尸走肉般的人,正拖着沉重的脚步迎面行来。

  凤宁没见过奴隶,但视线落到这些人身上的瞬间,她立刻便知道他们就是奴隶。

  这些人瘦得极可怕。

  一眼望去,竟无异于骷髅。只不过骷髅架子上,暂时还沾着一层极薄的、似掉非掉的枯皮。

  他们腕部束有铁环,原是用铁链拴在一起,眼下铁链已被斩断,断链拖在地上,“啷啷”作响。

  不像人,更像是荒山孤坟中爬出来了一群骸骨。

  距离更近时,月光照亮了他们的脸。凤宁从未见过这么绝望的脸。

  “干……活……”

  “干……活……”

  奴隶神智全失,喃喃着往奴隶营的方向走。

  这样一群人从身边经过时,就连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凤宁也感觉后背一阵阵发寒。

  “他们感染了凶息。”

  狄春哗地跳了起来:“白湘白忙活了!这些人,满心思就是回去干活,根本没想逃跑呢!”

  凶息侵蚀神智之后,剩的便是执念。

  缺钱交税的去找东家,酒鬼就找酒瓶子,有怨气的冲击官衙,阿花为丈夫讨公道,春生爬过半座城寻找妻子……

  而眼前这些昆仑奴,竟要回去干活。

  “白湘——白湘!”

凤宁站在荒原上,看着一个个皮包骨的昆仑奴擦身而过。

  里面没有白湘。

  “这样做事,很不体面。”

封无归道,“既是阳谋,抓了人,就不该动饵。阿宁,救人。”

  凤宁定定看了他一眼。

  好吧,她一直跟他待在一起,对这些昆仑奴下手的不是他。

  她看着封无归把游荡到远处的奴隶一个个给拎回来。

  她惊奇地发现,他对这些奴隶的态度,居然与对待辟邪司和城卫军那些“兄弟”没什么区别。

  还是那副亲亲热热随手勾肩搭背的样子。

  凤宁:“……”

  虽然她非常非常同情这些人,但是有一说一,他们身上,是真的很脏啊!

  她忍不住更认真地看了看疯乌龟。

  他真的是个好人!

  幼崽总是这样,一阵风一阵雨,非黑即白。

  疯乌龟在她心中的形象,重新恢复了高大正义。

  凤宁开始闷头救人。

  消解凶息的间隙,她忍不住问他:“大头地瓜为什么说你是烦人精?”

  封无归:“……他傻。”

  “哦?”

凤宁满脸狐疑。

  封无归笑:“那你说说,他为什么叫你大地瓜人?”

  凤宁:“……”

  凤宁瘪嘴:“他傻。”

  状况外的狄春:“……”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为什么可以毫无逻辑且对答如流?

  封无归左右手各拎了一名奴隶,一时也闲来无事,便随口道:“大脑袋是我从‘墟’拎回来的。”

  他也没解释,凤宁很自然就知道他说的是卖地瓜的大头青年。

  就像她说“大头地瓜”他瞬间能懂一样。

  凤宁点头:“喔!”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似乎说过,穿越者“苏小乖”也是齐文宇从墟里救出来的。

  墟是什么?

  封无归道:“大脑袋以前有个叔叔,是我兄弟。”

  凤宁已经习惯了他满大街兄弟。就在刚刚,他拎一名奴隶脖子的时候,也管人家叫兄弟。

  “这兄弟是个人才,年纪小,实力强,人狂妄。”

封无归表情遗憾,“带着小侄子四处找危险地方玩,误入了墟。我到的时候,他人没了,侄子还在。”

  “就变成现在这样啦?”

凤宁问。

  封无归嗯道:“以前头不大。”

  凤宁了然点头。

  原来大头青年以前不这样傻乎乎的。

  狄春:“……”为什么每次这两个人讲话,他总是听着听着就开始听不懂了,到底是他们有问题,还是自己有问题?

  “墟是什么?”

凤宁问。

  封无归难得犹豫了片刻:“……很难讲。将来自己去看。”

  凤宁点头:“哦。”

  大头青年虽然变傻了,但又有种奇怪的敏锐——他把染了凶息的人叫做“妖怪”,他似乎还能感觉到凤宁想吃地瓜。

  难道和这个“墟”有关?

  穿越者夺舍别人的能力呢?会不会也跟“墟”有关系?

  凤宁默默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下一笔。

  很快,第一个受到救治的奴隶依稀恢复了些神智。

  这奴隶刚一清醒,便下意识地放声喊叫:“求求,求求了!不要伤害公主!我们干活!我们愿意回去干活啊啊啊——放了公主,放了公主!”

  周围的奴隶们也发出共鸣:“公主不要管我们,自己快逃啊!”

  “公主快逃!快逃!”

  凤宁望向狄春,指指点点:“看见没有,白湘的心血,没有白费!”

  狄春:“啊对对对。”

  他恹恹上前,拉过恢复神智的奴隶挨个询问。

  很快便得到了一手消息。

  凶手确实就是那个“男菩萨”!

  他自称夜人愁,对白湘态度也不算坏,很客气地“请”白湘跟他走——没有拒绝这个选项。

  白湘被带去哪儿了?

  不知道。

  当着白湘的面,夜人愁用凶息侵蚀了所有昆仑奴。他说:“你看啊,他们根本不想跟你逃,那是找死,找死不如就这么活着——你自以为是的伟大救赎,实则不过,一厢情愿。”

  凤宁听得炸毛,生气地瞪大双眼,凶狠反驳:“那是因为他们不想连累白湘!”

  狄春:“……我也不是夜人愁啊,干嘛冲我发脾气。”

  凤宁心虚:“对不起。没关系?”

  狄春:“……”

  凤宁肩膀忽然一重。

  一条胳膊压住她,呼一下,勾着她的脖子把她拽了过去。

  凤宁:“……”

  好吧她也变成疯乌龟的“兄弟”了!

  想到疯乌龟刚刚勾过好多奴隶,凤宁下意识屏住呼吸。

  “他想侵蚀白湘。”

封无归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飘进她的耳朵,“对付心性坚韧的修士,先打破心防再动手,会比较省力。”

  “所以白湘姐姐已经中招了?”

她焦急地转头问。

  差点儿一嘴怼在了封无归脸上。

  她忽然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奇怪,摸了那么多奴隶,竟然一点儿也不臭。

  还怪好闻。

  他微微后仰,示意她看眼前的昆仑奴:“我觉得是呢。”

  凤宁怔怔地,心脏一点点往下沉。

  是啊。她也觉得。

  白湘姐姐本已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救人,最终却功亏一篑,眼睁睁看着族人被凶息侵蚀,行尸走肉般折回去。她该有多痛苦?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还挡得住“噬”级别的凶息侵蚀呢?

  “现在怎么办?你有没有办法找到她?”

凤宁难过地问。

  线索断了。

  “夜人愁”已经达成目的,无法再推测他的行踪。

  封无归微笑:“当然没有。走吧,荆城那么多人等你救命,还有得忙活。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再低落,也别想逃避干活。”

  背负了生命不该承受之重的凤宁:“……”

  她望向面前凄惨的白湘族人,“那他们呢?”

  封无归低头笑了笑:“夜人愁说的未必全错。他们返回奴隶营,至少能活。”

  凤宁不甘不愿:“嗯。”

  她心中很不服气地想,我要救白湘,早晚也要救他们!

  谁也不应该被这样欺负。

  可是……救人,本应该是夜人愁做的事啊?

  凤宁迷茫地想。

  *

  荆城。辟邪司门前,身染凶息的受害者排起长队。

  在封无归冷酷无情的催促下,凤宁吸收凶息的速度越来越快。

  火线在体内“呼呼”疯转,小火苗越来越凝实、越来越凝实……

  忽有一霎。

  眉心正中“轰”一声焰浪爆响。

  小火苗猛然一蹿,竟是足足扩大二倍有余,直直冲出了她的天灵盖。

  凤宁:“!!!”

  凤宁:“头发啊啊啊!”

  一岁半的昆仑凤也是非常非常爱美的!

  她哭丧着脸,心惊胆战抬手一摸……

  呼,头发还在。

  差点儿闯了头等大祸的小火苗,开始懒洋洋地膨胀——收缩——膨胀。

  随着火线一圈圈运转,它每次膨胀之后便会收缩得更紧实一些。

  近千轮淬收之后,它恢复了原本大小。

  凤宁惊奇地发现,无论她如何眯起眼睛虚虚去看,也无法“看到”它的背面了。

  凤宁心神一动。

  她抬起一根食指,催动火苗。

  “火!”

  心随意动,指尖“噗”一下,竟当真顶起了一小簇金红的火。

  哇……

  “火!”

狄春惊奇地叫道。

  封无归微一挑眉,左手一把摁熄凤宁指尖的火,随手攥着她的手,顺便勾住狄春,大步将二人带往辟邪司深处属于他自己的庭院。

  他“砰”一声摔紧了两扇大黑门。

  “真有火了。”

封无归站定,笑得意味深长,抬抬下巴,问凤宁,“火,怎么来的?”

  凤宁硬着头皮继续扯谎:“就是……那个药啊……你给我的那个吃了有火的秘药!”

  封无归笑吟吟盯着她,盯到凤宁有点心虚。

  月色下,他一张俊脸白得发光。

  他微微眯着眼笑,忽地开口,淡淡道:“我给你的那个红珠子,你真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当真没见过?”

  凤宁被他问得一呆。

  她眨巴着眼,谨慎地回答:“走火入魔的秘药?”

  他神秘地笑起来,竖起食指摇了摇:“不哦。它是胡萝卜。”

  凤宁迷茫歪头:“……?”

  什么胡萝卜?秘药怎么变成了胡萝卜?

  初出茅庐的凤宁感受到了狄春同款的迷茫。

  “你见过那种,嗯……”他用手比划,“拉磨的驴?吊一根胡萝卜在它面前,它就会很有干劲。”

  凤宁更加迷茫。

  怎么还有驴?驴不是一种动物吗?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努力消化新知识:“哦……”

  “所以。”

封无归矜持微笑,“我时常把它拿出来,激励兄弟姐妹们上进——你怎么能不认得它呢?”

  凤宁一头雾水:“?”

  她本能地感觉到哪里有点不对。

  然而还没等她想明白,封无归就愉快地、迫不及待地揭晓了答案:“它就是晋阶披凶的净血精魄啊。”

  “……啊?!”

凤宁惊呆。

  净血精魄?!

  那个很珍贵的,修士们都想要的,又能保命又能晋阶的净血精魄?它是净血精魄?!

  她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狄春。

  她忽然想起,疯乌龟给她那枚“秘药”之前,狄春已经被他打发去巡街了。他是故意的,故意把狄春打发走!因为狄春认识净血精魄!

  凤宁感觉到自己心里有个小人在暴跳如雷。

  那是净血精魄?!

  那竟然是净血精魄!

  她中计了,她被疯乌龟骗了……

  不对,问题出在穿越者那儿啊!

  要不是凤宁曾经见到穿越者用了这个东西之后真的走火入魔,她哪里会随随便便就信了它是什么鬼“秘药”?

  封无归向她走来。

  一步一步,走得不快也不慢。

  高挑的影子一点一点罩住她。

  月光下,他的身影变成黑白剪影,唇角笑容灿烂却没有温度,“我把净血精魄当作秘药给你,你居然半句不问?”

  凤宁:“……”

  这,这个应该怎么编?

  “火都出来了,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

他嗓音凉凉,语速很慢,“连净血精魄都没见过的,昆仑公主?知不知道你浑身上下有多少破绽?简直是时时刻刻在提醒我,你来自昆仑,修的是昆仑秘法,身上还藏着不为人知的凤凰火。”

  凤宁整个僵成了木雕。

  哎呀。

  他、他都知道了。

  距离太近,她甚至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幽幽冷冷的,不怀好意的。

  好闻但危险。

  这只疯乌龟,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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