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之欲出(1 / 1)

从远处望去,北城四坊远比平日更加“灯火辉煌”。

  四起的火光直冲天际,把荆城上方大半个天空染得发红发亮,仿佛黄昏时分的艳霞。

  坊间也比平日“热闹”。人声交织,织成一张鼎沸大网,笼罩住蒸腾扭曲的空气,放眼一片红彤彤金灿灿的喧嚣。

  真似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狄春满头大汗,急匆匆堵住了骑在马上伸懒腰的封无归。

  “首座!”

他震声道,“我四处找不着阿宁!她怎么不好好在司里待着啊!外面这么乱,她不会出事了吧!”

  封无归满脸无聊,瞥下一眼,打着呵欠含混道:“不出意外的话自然是出了意外。”

  狄春:“……”

  他拔脚想往被封禁的北坊里面冲。

  刚要越禁,听到身后飘来那个男人很没人性的声音:“进去可就出不来了哦。别指望我给你担保。你找不到我。”

  最后五个字甚至拖上了愉悦的尾调。

  狄春:“……”

  缓缓缩回一只脚。

  缓缓缩回第二只脚。

  “阿宁一看就是有大福气的人,吉人天相,肯定没在里边儿!”

狄春嘿嘿笑着说。

  *

  有大福气的凤宁正杵在原地做木桩。

  周围一片吵闹。

  “你,你们这些官差,还有辟邪司的人,肯定会被偷偷放出去吧!”

  “盯好他们,千万别让他们跑了!”

  “就紧紧跟着他们,他们要是能出禁,我们也冲!凭什么要把我们留在这里等死!”

  穿得越华丽的人,叫得越大声。

  凤宁眨巴着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她想,这些非富即贵脑满肠肥的家伙,怕死怕得脑子都没了,果然一点儿都不如人家卖地瓜卖烧饼卖瓜子卖玫瑰糖以及卖桂花酒的人家可爱!

  她惊奇地问:“为什么要跑?回去消灭自己全家吗?”

  众人:“……”

  话糙理不糙。

  鬼知道谁身上带着火?这火没法用水灭,跑回家去不是害家人吗?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一个纨绔模样的小青年梗着脖颈质问,“你又知道该怎么办了!”

  凤宁莫名其妙:“当然是问问他们,这火怎么回事啊!”

  幼崽简直感到无力吐槽。

  这些大人也太太太太……太不靠谱了吧!

  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

  大概是凤宁直白的眼神伤害了小纨绔的自尊心,小纨绔不忿道:“谁敢靠近这些纵火犯!谁敢审他们!别说你敢!”

  凤宁叹了一口十分老成的气。

  自从披上穿越者的外皮,她一个幼崽,真是承受了太多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沧桑。

  谁家的倒霉幼崽遇到危险要自己上?

  哦,这个冤种就是她自己。

  她望了望周围,只见官差们已经用囚链控制住好几个疑似纵火犯。

  疑犯的手臂被囚链紧紧勒在身侧,左右各有一名官差远远抓住精铁链柄,暗暗用劲,令其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距离凤宁较近的,一个是穿灰衫的老人,另一个便是刚刚抓过东家衣袖的瘦弱女子。

  这两个人疲惫麻木、虚弱无神,身上再套个锁链,简直活像要被地府押往黄泉路的孤魂野鬼。

  “让开,我去。”

一道冷硬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仙女姐姐越众而出,冷笑着瞥了瞥周围的人:“我碰过伙计都没慌,也不知道你们都慌个什么劲儿。”

  众人微微一震,顿时嗡嗡地交头接耳。

  是啊,方才那东家身上起火时,曾伸手去攥一个伙计的衣襟,是这个辟邪司女修士捏着那伙计的肩膀把人给拽开的。

  可是在这之前,东家早已经碰过伙计了——摆脱瘦弱女子之后,东家曾把伙计都拉过来挡在自己面前。

  也就是说,在东家身上燃起明火之前,他已碰过伙计,然后女修士又碰了被东家碰过的伙计。

  她的身上很可能已经带了火,只不知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会燃起来。

  想通这一层,好几个刚才听信了“紧紧跟着辟邪司的人别让她偷溜出禁”这种鬼话,然后暗中往辟邪司女修士身边乱贴的人,一时间脸色大变,个个面如金纸,脚瘫手软,站都站不稳了。

  凤宁不禁一乐。

  虽然她和仙女姐姐并不认识,但她觉得这位姐姐就是故意的。

  她也跟着凑上前去。

  四个官差齐齐发力,把灰衫老人和瘦弱女子拉得近了些,方便一起审问。

  凤宁谨慎地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睁大眼睛,仔细观察。

  这里十分亮堂,连眼睫毛都能清晰地照出影子。

  凤宁把嫌犯从头到脚一打量,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贫如洗”四个大字。

  他们头上连最普通木簪子都没有,穿着破旧的衣裳和鞋。

  但是……这两个人的袖袋并不空瘪。

  凤宁隔着衣衫捏了捏自己口袋里剩下的两枚银钱,对照着形状,暗暗估摸了一下。

  灰衫老人身上大概有五十余钱,女子有四十余。

  出来放火,为什么要带着钱?

  凤宁眼珠转了转,没想出什么理由。身为幼崽,不明白成年人的生活习惯也很正常。

  她默默保留疑问,先看仙女姐姐审问这两人。

  “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

  “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为什么要放火?”

  “不想牵连亲人,就给我老实交待!”

  遗憾的是,无论面对什么问题,这两个人都毫无反应。

  老人时不时抬起浑浊的眼睛,随便盯住某一个人,挣扎着就想上前。

  瘦弱女子一直失神呢喃:“东家……别赶我男人走……求你了……下个月我们……真拿不出钱了……”

  仙女姐姐把长剑往身后一拂,抬脚,重重踹了踹拴住女子的囚链。

  铛鎯一阵乱响。

  她冷声叱道:“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你东家已经被你烧死了!还不说实话!”

  瘦女子恍若未闻,像个卡壳的推磨一样,一直重复絮叨:“别赶他走……东家……”

  半晌,全无收获。

  “呵。”

仙女姐姐气得笑出声,“还没见过我白湘啃不下来的硬骨头!”

  她说着,撸袖子就要上手。

  凤宁脑袋里“叮”一声响。

  哇,原来仙女姐姐就是白湘!那个最讨厌穿越者以及非常能打的白湘!

  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白湘一脚踩上前,抬手便要往这女子脸上砸。

  凤宁:“……”

  这也太冲动太暴躁了一点叭!

  幼崽大受震撼,急忙三步并两步扑上前去。

  “别碰她!”

  凤宁一边大喊,一边抬手去拦。

  就在即将抓住白湘胳膊的瞬间,凤宁陡然一惊——白湘姐姐可能已经中火了!自己不能被她传染!

  电光石火间,凤宁灵光一现,迅速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个东西,用它去挡白湘的手。

  “啪唧!”

  一团金黄黄、粘糊糊、热腾腾的东西在白湘手掌上爆开。

  白湘:“……”

  凤宁:“呃……”

  几乎同一瞬间,感受到掌风来袭的瘦弱女子呲了呲牙齿,抬起双手想要做一个动作——咔!

  囚链绞紧,她的两只手被限制在相距半尺的地方,再也无法合拢。

  但女子的姿势已然暴露了她的打算——她要拍手。

  拍手做什么呢?反抗。拿什么反抗?火。

  场面有一瞬间完全寂静。

  白湘默默站着,额角陆续迸出好几道青筋。

  好半晌,她抽搐着眼角,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撞、击、触、发、明、火。”

  凤宁挠头:“嘿嘿,嘿嘿。”

  原来白湘是在试探这个人,她还以为她真要揍人呢。

  只是……

  举着一只手,手上粘满金黄黏糊糊的白湘姐姐,眼神变得好可怕!

  凤宁把眼睛转到另一边,真诚且无辜地说:“地瓜!我请你吃地瓜!”

  白湘:“……”

  吃个鬼地瓜啊啊啊!

  既已知道撞击生火,那摩擦显然也不会安全,水也不能灭火。

  所以叫她拿这满手黄糊糊怎么办!

  官差们迅速把新情报传开。

  人群中顿时出现了不少事后诸葛——

  “对对对,火烧起来之前我就听到有人拍巴掌了!”

  “我早就想到了,懒得说而已。”

  “我就说嘛,清风楼东家(明月楼隔壁那位大厚道)就是拍打了自己袖子才起火的嘛!我刚刚就说过了,你们都没听到,嗐!”

  凤宁朝他们扮了个鬼脸。

  马后炮!

  她望向两名纵火者。

  老人依旧反应迟钝,一双眼睛直愣愣四下逡巡。瘦弱女子拍手失败之后,神情变得有点癫狂。

  该解决自己的疑问了。

  凤宁视线一转,从街边捡回自己的短刀。

  她凑上前去,握着刀鞘,用刀尖轻轻去挑这两个纵火疑犯的袖袋,隔着衣物,把里面的银钱给一枚枚挑出来。

  “叮——叮——叮——当当!”

  银钱一枚接一枚被她挑落在地。

  见状,女子瞪圆了眼睛,狂乱地啊啊大叫。老人也开始暴躁挣扎。

  囚链被他们扯得哗啦啦作响。

  凤宁挑得更加欢快。

  身后有人发出刻薄的声音:“就这么几个破钱至于吗你?真是和这些贱民一样穷酸。”

  凤宁动作一顿。

  “这是买命的钱。”

凤宁缓缓开口,“一岁的人都懂,你为什么不懂?”

  她真诚地问:“你的脑子还没发芽?”

  “哦——”她回头,露出恶魔微笑,再补一刀,“你身上很可能有火哦,钱都买不了命啦!”

  这人气到跳脚。

  刚抬脚,白湘在一旁冷冷道:“再跺重一点,别哑火了。”

  周围的人哗一下离这人远远的。他定在原地,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真就不敢再动一下。

  解决了嗡嗡叫的苍蝇,凤宁冲白湘傻乎乎一笑,回头继续办事。

  她用刀鞘一下一下拍打地上的银钱,把它们打得蹦蹦跳跳,像落了满地小银鱼。

  瘦弱女子和灰衫老人拼命挣扎着想抓她。

  拍了一会儿,凤宁摸着下巴,缓缓点头,老神在在道:“把钱放进口袋的时候,手上还没火。”

  白湘双眼微微一亮。

  凤宁起身,顺着街道往前,去找其他被控制住的纵火疑犯。

  居然见到了自己在巷子搭过话的那个人。

  “还想请你吃地瓜呢!”

她表示遗憾。

  闻言,站在一旁的白湘不禁眼角乱抽,默默把黏乎的右手背到身后。

  凤宁凑上前,刀鞘一挑,银钱叮叮当当落满地。

  她挨个拍打过去。

  不出她所料,这些人,每个人口袋里都有钱,钱上都没有火。

  凤宁掰着手指,若有所思。

  “缺钱。”

  “去过同一个地方。”

  “身上有了钱。”

  “再有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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