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她,恍然失笑。"姑娘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这份勇气令在下十分佩服。"她懒散而玩味儿的看着他,"难怪你能续我的琴曲,果然知我懂我,可谓知音耳。"他听着她后面那句话,想起她方才的豪言壮语,眼底清光一闪。"那这样的人,姑娘打算去哪儿寻找呢?""谁知道呢?"她耸耸肩,轻松道:"虽然这世上男儿多寡情薄幸,但我相信天大地大,总还是有好男人存在的。"她半闭着眼睛,没察觉到他身上麻药药性已过,慢慢的向她走来。"这种事情,大抵还是要看缘分的吧。"缘分。他微微的笑,忽然道:"你我素不相识却在此相逢,且彼此奉为知己,算不算有缘?"她一愣,悠然回头。"你能动……""姑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站在她面前,眸子如玉般清润,又似夜色般深沉。她看着他,脸上惊讶之色渐渐淡去。"此缘非彼缘。""哦?"他单手负立,笑意如月色芙蕖,柔波荡漾。"那姑娘可否讨厌在下?""不讨厌也不代表喜欢。"她脸色冷淡下来,"你能听懂我的琴音,并且续之,我视你为知己,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么?"这句话他说得很轻,似喃喃自语。她听见了,淡淡瞥他一眼。"别告诉我你对我一见钟情,非卿不可?虽然你我今日初次相识,我也不了解你的身家背景,但我自认为还有几分看人的眼光。你这样的人,看着温润如玉,实则心比海深,不知你哪句话真心哪句话虚情假意。这样的男人,做蓝颜知己可为毕生之幸,但若做夫君,只怕一生都活得累。"他眼神渐渐淡薄,似有暗沉之气萦绕不断,淡淡颓废和不置可否的漠然。"你刚才说,你要嫁一个知你懂你之人。你既奉我为知己,我以为……""知己不代表我就要嫁给你。""为何不可以?"她看向外面,目光再次变得遥远而深不可测。"嫁给你,你能给我什么?""我。"他说:"给你一个完整的我。""多久呢?""一生。"他眉目清润语气温雅看似不经意却又没有半分玩笑敷衍的成分。"一生?"她走近,那样温柔而漫不经心的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的一生,还是我的一生?"素来雍容无华波澜不惊的他身体一僵,残酷的命运对他毫不留情的劈下血淋淋的一刀,深刻见骨。她仿佛没看见他的异样,眼神幽幽似切断前世今生的孟婆汤。"我的一生,你给不起。因为你的一生,太短暂。"……窗外有风吹来,将那久远的回忆冲散,残酷的现实如冬日之雪,一寸寸冷冽入骨。楚晔半阖了眸子。那一夜山间的风也如这夜般冷冽,她云淡风轻而残忍的斩断了他最后的幻想。因为他的病,因为他命不久矣,所以她拒绝他。而他,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翌日醒来,她早已失去踪迹。未曾想过去寻找,也未曾调查她。她已然那般干脆果断的拒绝了他,他何必再纠缠不休?只是未曾想过,一个月后,他再次见到她。她随舞姬翩然而来,惊鸿一瞥,恍若仙子。虽然蒙着面纱,但他仍旧一眼认出了她。一瞬间他心中震动非常,太多复杂情绪在心中盘绕,让他几乎望着她失神。直到楚逸向凤帝求娶,他才知道,原来她是天凤国九公主。曾经那个,名动天下的曦华公主。曦华……这两个字划过脑海的时候,心头便是一阵绞痛。十年前他从那女子的《战略纪》以及诸多诗词歌赋看出那女子心性傲骨,十年来他封闭有关于她的一切,克制自己去好奇和探索。他不知道对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女子是何种感情,但他想,至少不是爱慕。毕竟,他都没见过她,不是吗?他若真能爱一个人,也不会爱上一个只存在'传说'的影子。最起码,他要见过她,哪怕一次。或许老天爷看不得他的自我安慰,命运的齿轮兜兜转动,让他们在那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相逢。彼时他方才明白,为何自己会对一个陌生的女子那般毫无防备,为何自己会在对她仅有一面之缘后毫不犹豫的说要娶她?原来,她就是这十年来他在心里对曦华的所有勾画与想象。所以他才会那样容易的对她产生好感。或许在那之前,他心里隐约将曦华当做红颜知己,所以才会在见到一个让自己心生好感的女子时怦然心动。见过之后,才知他们之间的纠葛缠绕数年。……这世上很多事是无法用逻辑来解释的,比如感情。十年来的漠视逃避只是一种刻意压抑和自欺欺人,终于在她跪在他身边对他敬酒的时候,轰然倒塌。没人知道那一刻他的心颤抖得多厉害,甚至肩头上早已愈合的伤口如溃烂般疼痛,连至心脉。当幻想中的那个人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心底一直封存的那个影子如破空的明日,抑或者冰山下的火种,轰然爆发,势不可挡。所以,他接过那杯酒的时候传音对她吟了《凤求凰》。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她转身的背影一僵,随即坚定的离去。他已经发现,她的武功被封,应该是被逼着充当舞姬献媚贵客。堂堂一国公主,昔日名扬天下人人敬佩争夺的奇女子,如今却只能卑微的做一个低贱的舞姬……他看着当日她为他包扎伤口的那张手帕,角落里绣着一个'浅'字。九姑娘,九公主,浅,凤浅兮。早该想到的,早该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