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
这不是一个适合发情的时节。 城市上空,袅袅飘拽着几缕淡蓝色的炊烟却总让人想到远处有一个温暖的洞穴,叫人向往。 高中的生活总是波澜不惊的,但学生们总能在枯燥乏味的日子里找到一点籍慰心灵的事物,比如打篮球,比如打游戏,比如打飞机……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王小凯杨伟田壮壮这哥仨组成的游戏三人组不声不响地解散了,王小凯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余青青身上,整天扎在余青青那个女生堆里流连忘返,但日子过得并不畅快,杨伟最近也不知道在干什么,精神萎靡,一天到晚哈欠连天,一有空就趴在课桌上打盹,发育迟缓的田壮壮总算在高三上学期即将结束的档口上,大彻大悟,把所有精力放在了死磕课本上。 在这个躁动不安、独立意识开始觉醒的青春年岁里,仿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恼,却又耻于开口,无人与之诉说。 张云起也他的苦恼。 这天的一节体育课,大家伙儿都在外边浪去了,张云起找了个空档,凑到初见面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那啥,明天周六没事儿吧?”初见收起笔侧头:“没事呀,怎么了?”
张云起道:“明天咱们逛街看电影去?”
初见怔了怔:“为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张云起半天做不得声。 男女朋友周末逛逛街看看电影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 这需要理由吗? 当然,他也知道,这怪不得初见,这个女孩的思维里还没有一个谈感情的概念,以至于他们之间相处的方式特奇怪和僵硬,他也从来都没有带初见逛街看电影什么的,反正情侣之间的事情从来就没有干过,哪里像王小凯这个小傻帽呀,兜里的钢镚没几个,但一有时间就和余青青搁外边浪。 张云起想想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没有为什么,就是我想逛街,可是我一个大男人逛街多不像话呀,你要陪我。”
初见抿嘴笑:“你还会赖皮呀?”
第二天周六,风有一些冷。 纪灵周五就去省城里津市了,张云起在初见家呆了一下午,初见妈妈在鱼粉店上班,张云起花了十块钱搞定小小,让她带着初见妹妹初心也去了鱼粉店那边玩儿,所以他称心如意地营造了一个二人世界,吃了午饭后,死皮赖脸待在初见卧室里。 当然也干不了啥,初见有些紧张,不怎么搭理张云起,只坐在书桌前看书。 张云起坐在床边,晒过阳光的被子上面有熟悉的味道,他百无聊赖地翻了翻看了无数遍的《瓦尔登湖》,最后还是没忍住,走到初见身边,伸手拉着初见的手,凑过去很不要脸地说:“吃完饭有点困,我想睡午觉了。”
初见小脸一下红了:“那你回家睡。”
张云起挠了挠头:“走回去太麻烦了。”
“那你要怎样?”
“睡这里。”
“不好。”
“外边冷,你也进来。”
张云起笑了,他忽然伸手抱起猝不及防的初见,抱着她柔软纤细的身体钻进被窝里,压上去低头亲她。
“不要。”初见身体绷紧的,挡住张云起的脸的手都在抖:“你乖点,睡觉。”
“好。”
张云起感觉到不能再得寸进尺吓到她了,侧开身体,初见立时坐了起来,拿着书直接出门,临了还红着脸说:“云起,我们还小,我不喜欢这样,你自己在这里睡吧。”
张云起一头栽倒在床上。 欲哭无泪。 他也感觉到自己有点儿不尊重她了。 他起身跟了出去,初见在厨房里洗碗,他走过去,在旁边的洗碗池里把洗了一遍的碗又过一道热水,但没有说话或是解释,因为初见不是生气,初见是觉得他不尊重她,这样的情形下,想凭两句花言巧语就把她哄开心,那是不可能的。 两个人都不做声,气氛显得有些沉默,两人相处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这样,初见低着头说:“怎么不说话?生气了么?”
张云起说道:“没有呀,只是不想辩解,确实是我毛躁了,说什么没有意义吧,还是以后看行动。”
“云起。”
“嗯?”
“跟我在一起,是不是特别的累?”
初见侧头看着他,小脸似乎还有些紧张。
张云起笑:“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呀,不会是想不要我了吧,那你可想多了,我这辈子都赖定你了。”“才没有。”
初见也笑了,脸红红的,过了一会,她又细声细气地说:“洗完碗,你去我床上睡午觉,我看书,好不好?”
张云起点头说好。 没几个碗,两个人三下两下就搞定了。 张云起又去了初见卧室里睡觉,这次躺在有初见身上的味道的被子里,他很老实,初见坐在书桌前看书,那是隆冬时节的午后,时光静悄悄的,有时候,她会扭头看张云起,看到张云起也在看她,然后就会抿嘴笑,心里也暖融融的。 临近傍晚,两人出门去了西门街。 那时候夕阳已经挂在天边,寒冷的街头人却很多,张云起带着初见一起吃了火锅,七点左右,去了电影院,张云起买了两张票,一桶爆米花和两杯果汁,挨着点进了影厅。 电影是《亡命天涯》。 这是第一部被引进中国的好莱坞大片,安德鲁·戴维斯执导,哈里森·福特主演,故事情节有点儿像《肖申克的救赎》,但爆米花属性更重。 张云起前世第一次看这部电影的时候,对里面一个火车撞击货车的桥段印象贼鸡儿的深,当时他还是个原汁原味的乡里巴人,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视觉冲击,只觉得老美真他娘的牛逼。 当年他也是家里穷,为了早点端公家饭碗选择了读中专,如果当时选择了高中,凭他在读书方面的干劲,早去了清华北大这俩老美设在中国的人才粗加工基地,混到毕业就去硅谷打工,怀揣着朝圣的心态给美国鬼子的科技事业添砖加瓦。 张云起还记得94年年末《亡命天涯》刚引进中国那会儿,“美国之音”为这部电影特意做了一期节目,介绍这部片子和分析中国引进好莱坞大片的意义,大概是欢呼雀跃于和平演变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的90一代青年的成就吧。 从后世人的视角来看,这自然是痴人说梦,中国可不是苏联老大哥,中华民族可是世界上唯一一个靠价值观而非血统或宗教延续下来的最古老的一个民族,延续了数千年的传统价值观是海纳百川的,我们的老祖宗对外来文化习俗的融合、创新、发展是宽容的,千百年来,中国人从来都以受到的侵略和屈辱为耻,但从未以“师夷之技以制夷”为耻,任何试图“西化”让中国成为欧美附庸的川流都将被华夏文明的汪洋大海吞并。 现在张云起重温这部电影,也觉得这里面有一个非常扯淡的逻辑,因为这部电影讲述了老美某大制药厂的资本家为了让一种失败的新药通过审查,动用了篡改医疗报告等不法手段,但主人翁不肯合作,于是成为了他们暗杀的对象。 由此可见,这部影片的内在逻辑是抨击大洋彼岸的资本主义,能够引进中国,大抵就是让国人看看资本主义国家的丑陋嘴脸,一切都与资本挂钩,上流社会为了能够挣到更多的钱,不惜牺牲他人生命。 这么一想,张云起就没啥看的兴趣了,其后的时间里,他百无聊赖地近距离观察着身边的初见,她的脖子白皙,细细的容貌充满活力,鼻尖有点调皮地翘起,睫毛整齐而专注,有乖女孩的范儿。 张云起忍不住问:“好看么?”
看电影入神的初见怔了怔,小声说:“好看呀,从没有看过这样的电影。你觉得呢?”
张云起跟着点点头说:“好看。”
初见以为他有别的见解,抿嘴笑:“觉得哪里好看?”
张云起抓了一把爆米花塞嘴里:“我没觉得电影好看,我是说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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