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人,陆大人。”
沈巍啃着胡瓜来到门前,轻喊了两声,可屋内并没回应,他纳闷的推开门,透过门缝望见屋内烛火通明,陆子羽正趴在书桌上。莫不是睡着了?沈巍轻手轻脚的进了屋,见陆子羽果真趴在书桌上睡着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边脱外衣边嫌弃自语道:“都几十岁的人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
如此说着,沈巍绕过书桌走到陆子羽身旁,将脱掉的外衣轻轻的披在了他身上。刚把外衣披上,陆子羽就醒了。“沈巍?”
陆子羽惊醒,看清面前之人是沈巍,才放松警惕。“大人醒了?”
沈巍尴尬的说道,“都怪小的毛手毛脚,把大人吵醒了。”
“竟然睡着了。”
陆子羽打了个哈欠,自语般的说了句,瞥见身上披的外衣,便明白是这小泼皮担心自己着凉披的,他不由会心一笑,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
沈巍说道,“大人,天色尚早,要不你去睡会?”
“不睡了。”
陆子羽摇着头回了句,用双手搓了搓脸令自己精神些,继续说道,“你来的正好,有件事,本官想听听你的看法。”
“什么事?”
“一场火。”
陆子羽回了句,见沈巍满脸疑惑,详细说道,“我们先前查阅徐重经手公务案牍的那间房屋失火了,徐重经手的公务案牍几乎全烧成灰烬了,负责我们饮食起居的那俩小吏也被烧死了。”
“什么?”
沈巍听闻此话,满脸惊愕,连忙问道,“怎么会突然起火呢?小的记得咱们离开的时候屋内并无明火啊!大人本就跟户部司不合,户部司该不会拿此事做文章吧?”
“这倒是小事,本官是怀疑这是宗纵火、杀人案。”
“大白天在户部司纵火、杀人?”
沈巍满脸不信的说道,“这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大人该不会想多了吧?还是说大人发现了什么证据?“本官没发现证据。”
陆子羽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本官于你说说现场检查的情况。”
随后,陆子羽简明扼要的将到达现场看到的情况、验尸的情况以及对王虎的询问情况详细说了一遍,紧接着,陆子羽又继续说道,“本官之所以怀疑是人为纵火、杀人原因有三。其一,正如你刚刚所说,咱们离开之时屋内并无明火,本官也记得很清楚,现在无缘无故着火实在古怪;其二,那俩小吏虽在大火中丧命,口鼻之中也有黑灰,可他二人后脑勺都有伤,这也太过巧合了。其三,本官之前查阅徐重经手的公文发现账目大有问题,仅三年便有三万多两的缺口,这里面极有可能牵扯到户部司其他官员,本官怀疑有人想毁灭证据从而放火。”
事关父亲,陆子羽隐瞒了某些有问题的公文中有父亲的签名之事。沈巍听完陆子羽的讲述,沉思片刻,点头说道:“大人有此怀疑,确实合情合理,只是,单从这场火本身来看,除了那两位死者后脑勺的伤之外,并无其他疑点。由此可见,若真是纵火、杀人,那凶手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这场火又发生在户部司,若真是官官相护,恐怕这案子……”沈巍并未说下去,不过,意思已相当明显,这案子基本上难以真相大白。“所以,要从中找到证据。”
陆子羽烦躁的回了句,随后,他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道,“本官头疼的便是此点。从现场分析,凶手应是先打昏了那俩小吏,之后将俩人抬进屋内,放了火,故意拿出两摞案牍,衙役发现走水,前来救火,之后发现那俩小吏被烧死在大火之中;然而,那俩小吏只是被打昏,大火燃起,浓烟四起,他俩呼吸困难,极有可能会中途醒来,而屋内结构又不复杂,醒了之后逃出来的可能性很大,凶手是如何确定死者一定逃不出来呢?”
沈巍若有所思的听着陆子羽的分析,突然,冷不丁的说道:“会不会死者后脑勺的伤是凶手故布疑阵?”
“啊?你的意思是凶手打伤他俩不是为了让他俩跑不出来,而是让人觉得他俩因为这伤而跑不出来,凶手另有他法让那俩人跑不出来?”
陆子羽一怔,随后,照着沈巍的说法细致的讲述了遍,又继续分析道,“检查出死者后脑勺有伤,都会下意识的认为是意外掉落的梁木砸伤,死者逃不出来是因昏厥;纵然怀疑可能是有人所为,可这伤又不能完全确定死者逃不出来,反而更证明了意外的可能性大,从而不再怀疑,纵然坚信怀疑有人纵火、杀人,可此点也不能当做证据。对,你说的没错,凶手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既然如此高明,那凶手真正令俩人动不了的法子便不可能留下破绽。”
沈巍点点头,问道:“大人想到凶手是用什么法子了?”
陆子羽见沈巍一副自信模样,反问道:“你也想到了?”
沈巍点点头,笑着说道:“要不一起说,看看小的跟大人是否有默契。”
“好。”
陆子羽点点头。二人彼此凝望着对方,突然,异口同声的说道:“点穴。”
“呼……”陆子羽见沈巍与自己想的一致,烦躁的吐了口气。沈巍明白陆子羽为何如此烦躁,如果凶手点了那俩小吏的穴道使他们不能动弹从而使那俩人在大火中被烧死,那就不易找到证据证明是有人纵火、杀人,这案子最终便会以意外失火结案。“大人,此案恐怕很难找到证据,而且,此案又发生在户部司,大人也怀疑这是有人故意烧毁徐重经手的公文,说不定其中牵扯的不仅仅是一个人,查起来更难上加难,大人何必踢户部司这块铁板?要不这案子就别查了?”
沈巍劝说道。“这是什么话?”
陆子羽当即暴怒,愤愤说道,“既然怀疑其中有问题,就应该查清楚、弄明白,还原事情真相,怎能因牵扯权贵而湮没真相呢?”
沈巍见陆子羽动怒,连忙说道:“大人别气,小的就是随口一说。”
“哼……”陆子羽不满的冷哼一声,见沈巍不再多说,他的怒气才渐消,也不再想跟沈巍继续讨论此事,随口问道,“对了,秦五爷那边有消息了吗?”
“小的还没来得及去问。”
“那今日就去问问吧!”
“是。”
沈巍点了点头,问道,“大人一起去吗?”
“本官就不去了。”
陆子羽摇了摇头,说道,“与秦五爷这种江湖中人打交道,本官不适合,更何况,本官之前与他有过节,在场反而不好,你与宋姑娘一起去就行了。天也亮了,你去找宋姑娘,吃了早饭,你俩就去吧!”
“好,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沈巍应下,退出了房间。陆子羽见沈巍离开,脸上泛起了浓浓的凝重之色,他沉默的坐在椅子上,许久之后,他神色一凛,心里似乎做了某种决定,紧接着,他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房间,走到小院门口对侍卫吩咐道:“给本官备马。”
“是。”
那俩侍卫应了句,立即去备马。陆子羽迈着大步朝大理寺的大门走去,走到大门口,侍卫已将马备好,陆子羽接过马缰绳,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骏马奔腾而去。此时,天刚微亮,街上行人寥寥。陆子羽策马狂奔,没过多久,他便到了陆府,从下人口中得知父亲早朝未归,陆子羽便去书房等父亲,来到书房,陆子羽找了本书看了起来。这三日都没怎么睡觉,拿着书才翻看了一页,陆子羽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上朝归来的陆镰从下人口中得知少爷在书房,便知道儿子是在等自己,更知道儿子为何等自己。他走进书房,望着在椅子上熟睡的儿子,脸上不由泛起复杂之色,有心疼、有愧疚、亦有无奈。片刻之后,陆镰收起来脸上的神情,面无表情的走到书桌前敲了敲桌子。“咚咚咚”陆子羽被敲桌声惊醒,见来人是父亲,连忙起身行礼,恭敬的喊道:“父亲大人。”
“在这儿做什么?”
“在等父亲大人。”
“等为父做甚?”
“孩儿有件事想请问父亲大人。”
“何事?”
陆镰淡淡问道。陆子羽握紧拳头,长舒了口气,似乎鼓足了莫大的勇气,开口问道:“父亲是否知道徐重贪墨?”
问完此话,陆子羽全身都紧张的绷了起来,他的拳头握的更紧了,他渴望得到答案,可又害怕得到那个答案。陆镰瞥了陆子羽一眼,语气淡然的回道:“知道。”
知道?父亲大人真的知道。陆子羽被这个答案震惊的久久无法回神,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质问道:“那父亲大人为何不检举揭发此人?”
问完此话,他心中更加恐惧,不敢相信的问道,“难不成父亲大人也贪墨?”
“怎么?若是为父贪墨,你要给为父定罪吗?”
陆镰不答反问道。“父亲。”
陆子羽歇斯底里的喊了句,一字一句的问道,“孩儿敢问父亲是否也贪墨?”
“为父说的你信吗?”
陆镰依旧不答反问,继续说道,“你不是向来只问证据,不问其他吗?既然心存怀疑,那就找到证据证明。”
陆子羽双眸已噙满泪水,声音哽咽的问道:“那场火也有父亲的份?”
“你在大理寺这十几年真是白待了。”
陆镰一脸失望的说道。陆子羽凝视着父亲,心中莫名有种悲凉,他狠狠吸了吸鼻子,说道:“父亲大人放心,孩儿一定会找到证据。”
说完此话,陆子羽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出了书房。陆镰凝望着陆子羽离开的背影,满脸的疲惫,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突然,他的眼神变的凌厉起来,喃喃自语道:“这哪是棋子,分明就是把利剑,这到底是要斩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