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陆子羽确实有心结。三年前,陈留县那宗案子虽已结案,犯人也已伏法;然而,陈海供出徐重贪墨,之后竟当堂翻供,又在牢中自杀。此事疑点颇多,然而,人证已死,物证尚无,户部司又不予配合,陆子羽当时一气之下硬闯户部司,遭到徐重反告污蔑之罪,又遭到户部司官员弹劾,若非陆镰从中斡旋,后果不可想象。纵然这三年来,陆子羽并未放弃对徐重的暗查,然而,调查限制太大,并未查到徐重贪墨的证据。这已然成了陆子羽的心结。当年,查徐重,户部司百般刁难,这也不由让陆子羽怀疑其中或许有官官相护之嫌;所以,今日来户部司查帽妖案,他才故意蛮横硬闯。此举看似鲁莽、为发泄三年前的怨气,实则是想借官家之威震慑户部司官员,提醒他们别为了隐藏秘密故意遗漏徐重经手的公务,这帽妖案是官家下旨查办,若在此出了问题,涉及官员也难辞其咎。侯文的出现确实出乎意料。对于这位计相大人,陆子羽了解不多,只知这位计相大人是两年前从枢密院升迁至户部司,任三司户部使,也不知这位计相大人此刻出现是父亲大人“搬”来化解僵持的局面,还是这位计相知晓官家对帽妖案的重视,不想这点小事惹出麻烦。陆子羽对此也没多想。三司户部使下令,户部司的官员动作甚是迅速,短短一个时辰,徐重经手的全部公务案牍便已整理完毕,户部司的小吏们一趟又一趟的将这些公务案牍抬到了户部司为陆子羽准备的房间。这徐重在户部司任职近二十年,经手的公务众多,整理出的案牍差不多堆满了屋子。沈巍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案牍,哭丧着脸说道:“大人,这么多,就咱仨,这得查到猴年马月啊!”
“那就查到猴年马月。”
陆子羽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望着面前的案牍思考如何以最有效的方式查阅。“大人,我们要从这些案牍中查什么?”
宋青鸾疑惑的问道。“查……”陆子羽顿时被问住了,目前不知凶手为何杀徐重三人,便也无法有直接的方向查证,他想了想,说道,“凡是可疑之处都找出来。”
说完此话,陆子羽又想到三位受害者可能存在相似之处或是有关联,继续说道,“可以重点查找徐重与吴德齐、宋指挥使有关的线索。”
“明白了。”
沈巍、宋青鸾点头应下。陆子羽继续吩咐道:“沈巍,你负责徐重经手的户籍案牍。宋姑娘,你负责徐重经手的商税案牍。”
“大人呢?”
沈巍好奇的问道。“本官查田赋方面。”
当年,陈海便是供出徐重侵占百姓良田、贪墨赋税,陈留县的那宗命案是他经手,他对命案背后牵扯出陈留县的问题也了如指掌,查田赋方面相对容易找到证据,虽说此番是来查帽妖案,可陆子羽也想趁此机会了了心结。这些公务案牍都是经徐重之手,这么多年的公务,若徐重真有贪墨之行,纵然真存在官官相护,他死后有人做手脚,也不可能做的滴水不漏,定能查出些线索。时间如梭。转眼之间,已过两日,陆子羽三人几乎没怎么合眼,全部时间都用在翻阅案牍上,吃喝也都在户部司安排的房间。这两日来,陆子羽已查了最近三年的账目,他越查越是心惊,这三年每年的账目都对不上,短短三年竟出现三万多两白银的缺口,这徐重简直吃了熊心豹子胆;然而,更令陆子羽胆颤的是这些有问题的账目其中不乏有父亲大人经手核查、签字。陆子羽看着这些有问题的账目、账目上父亲的签字只觉得浑身冰冷、冷汗直流。难道父亲也贪墨?父亲为什么这么做?陆子羽无法相信,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可又不能说于沈巍、宋青鸾,只能强忍着疑惑跟不安继续查阅。或许牵扯到父亲,纵然已是两日不眠不休,陆子羽竟感觉不到丝毫困意。沈巍已经吃不消了,眼神开始迷离,眼皮不断打架,硬撑着困意翻看着面前十三年前办理开封城户籍的人员名单,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名映入眼帘,快要进入梦乡的沈巍不由打了个激灵,猛然惊醒,瞪大了眼睛仔细确认那个人名。没错。是那个熟悉的名字。沈巍连忙激动的抓起面前的案牍、站起身喊道:“吴德齐。”
陆子羽、宋青鸾神色憔悴的朝沈巍望了眼,似乎都没明白沈巍何意,便没搭理他,又继续翻阅面前的案牍。沈巍见状,连忙快步走到陆子羽面前,激动的说道:“大人,吴德齐,吴德齐在开封城的户籍是徐重办理的。”
“什么?”
陆子羽听闻此话,思绪才从面前的账目中抽出来,一把夺过沈巍手里的案牍,查阅了一番,上面果然有吴德齐的名字,若有所思的自语道:“这二人竟真的有关系。”
沈巍激动的又从陆子羽的手中拿回案牍,忍不住再看了一遍,看着上面吴德齐的名字,他憔悴的脸上满是激动之色,目光扫过了整页的户籍名单,这一页上共记录了三个人的户籍信息,沈巍看到其中一个“秦泰”的名字,不由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在哪听过呢?“啪”沈巍正准备仔细回想在哪听过“秦泰”这个名字,突然被拍桌的声响打断了思路,只见陆子羽拍完桌子,憔悴的脸上尽是激动之色。“沈巍,再查一下最近一个月徐重是否也为人办过户籍。”
陆子羽吩咐道。“好像有。”
沈巍若有所思的回了句,想到最近一个月办理户籍那人的名字,他似乎明白了陆子羽为何如此吩咐,连忙激动的翻阅之前查到的天禧二年的户籍案牍,只见徐重死的前几天办理过一个户籍。此人姓韩,名少商。沈巍连忙将案牍递给陆子羽。“韩少商。”
陆子羽看着案牍上记载办理户籍之人的信息,心中有了个大胆的猜想,吩咐道,“记下此人的全部信息。”
“好。”
沈巍应了句,连忙跑到书桌前记录此人的信息。陆子羽望着面前的案牍,犹豫不决,他才整理了徐重经手三年的公务,其中就有白银三万两的账目缺口,这徐重贪墨已是板上钉钉子的事了,继续查下去,定会有更大的收获,若此时离开,再回来,也不知户部司会不会阻拦;然而,现在找到了韩少商的信息,若不立即抓捕此人,此人逃了,那线索又断了。这韩少商很可能与这几宗帽妖杀人案有关。这韩少商很可能就是那消失的韩琦。就在陆子羽纠结之际,沈巍已记录完韩少商的全部信息,陆子羽接过沈巍递来记录韩少商信息的纸张,决心已下,抓起整理过的徐重经手三年的公务账目,说道:“走。”
三人火急火燎的走出房间。陆子羽见户部司安排负责他们三人日常的两个小吏在外候着,对他二人吩咐道:“本官此刻有事出去,你们在此好生看着,不准任何人以任何名义移动房内的案牍。”
“是。”
这俩小吏连忙应下。陆子羽没再多说,带着沈巍、宋青鸾走出了小院。三人渐渐走远,穿过了侧门,消失在视线中。须臾。陆镰的身影出现在小院门口,他凝望着陆子羽三人离开的方向,缓缓收回目光,扭头瞥了眼小院,眼神逐渐变的凌厉,拳头也不由握紧。如此默站了片刻,陆镰转身远离了小院。…………策马狂奔。陆子羽三人沿着保康门街一路南行,行了莫约半个时辰,来到一处宅院门前。此宅乃是普通宅院,不显气派,朱漆大门已显暗红,与开封城大部分的宅院并无二致。陆子羽凝望着面前大门紧闭的宅子,又四下打量了一番,确定这座宅院就是那韩少商的户籍登记的地址,部署道:“沈巍上前敲门,宋姑娘跟着护他周全,本官暗中行事。”
“为啥让我敲门?”
沈巍满脸不愿,反驳道,“这里面啥情况都不知道,咱仨数我武功最弱,这不是有危险让我抗吗?”
“你武功是最弱,可你那张嘴最强。”
陆子羽安抚道,“放心,有宋姑娘护着,你出不了事。”
沈巍瞥了眼宋青鸾,满脸不信的说道:“这婆娘会护着我?”
“看本姑娘心情。”
宋青鸾傲气的回道。“大人,你看。”
“好了,别斗嘴了。”
陆子羽不耐烦的说了句,说道,“本官去后门守着,防止他逃跑,你二人去敲门。”
说完此话,陆子羽也不管沈巍愿不愿意,绕着宅院的围墙朝后门走去。“保护好我。”
沈巍跟宋青鸾说了句,硬着头皮上前敲门。“咚咚咚”如此连敲了十几下,宅院内并无回应,门也未开。沈巍皱了皱眉,双手用力一推,朱漆大门伴随着“吱呀”声被推开了,沈巍边跨过门槛边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无人回应。沈巍走进院子,只见这宅院内只种着棵孤零零的榆钱树,并未种其他花草树木,有种荒凉之感;不过,院内打扫的很干净,落叶都没几片,地上也没野草生出。显然,这里不常住人,不过,最近却刚刚打扫过。“有人吗?”
沈巍又喊了句,依旧无人回应,他便走到堂屋门前,推开门,里面收拾的颇为整齐,家具一应俱全,却空无一人。沈巍、宋青鸾将宅院里里外外的检查了一遍,卧房内铺着床被,应该有人居住,可这宅子竟给人一种无人居住的感觉。“陆大人,出来吧!没有人。”
沈巍喊了句,随后,便见陆子羽从墙头跳进了院子,继续说道,“这宅子有些奇怪,卧榻上都铺着床被,床被上只稍微有点灰尘,应该前不久有人住过,这几日没人居住,可这宅子里里外外给人一种很久没人住过的感觉。”
陆子羽没回应,目光环视完院子,又进屋检查了一番,说道:“应该是以前没人住,前不久刚有人住进来,只是整体打扫了一番,还没来得及细致的布置。”
“大人真是一语中的。”
沈巍点头赞同,想了想,说道,“如此推测,那韩少商前不久刚置办了这座以前无人居住的宅院,打扫了一番,住了几日,又离开了。”
说到此处,沈巍若有所思的分析道,“正常来说,刚办下京都的户籍,置办了宅院,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数日,更不可能走前连大门也不锁,除非发生了某些事改变了之前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