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针后,谢珣坐于廊下,擦拭着自己的长剑。
这把宝剑是他十三岁初上战场时,镇北侯谢渊赠予他的礼物,是宁州精铁所制,削铁如泥,谢珣领骑兵,作战武器多是长枪和弓箭。这把长剑一米有余,是他除了长枪外,最趁手的兵器,杀过无数北蛮人。 侍女们看着眉目森冷的小侯爷,都有莫名的恐惧。战场上尸山血海走出来的将军,都有这样尖锐的杀气,暗夜中不知掩藏。 北蛮十余人出现在京都附近,敲响警钟。 沙岭天山是北蛮和燕阳的天然屏障,天山下有一座重镇叫黔灵镇,是北蛮最前端的防御重镇,三十年前已关闭互市。宁州是防御重城,镇北侯耗费无数财力兵力修建城防,北蛮和宁州通道只有一扇城门,进出审核极其严格。 出宁州就是前线,宁州外的村镇要么被北蛮屠尽,要么已迁移到城内,平时进出的是宁州的牧民和宁州军队。进城门更是审核更严格,文书,令牌缺一不可。守城的是崔将军,镇北侯府亲兵提拔的将军,十年如一日镇守城门。 来往的牧民他都能认出来,不可能会漏放北蛮人。 北蛮人想要混进来,只有乔装打扮成镇北铁骑,混在休整队伍中进城。 他至今不曾收到消息,说明军中有人帮他们掩护。 谢珣静默地擦拭着长剑,他已休书一封让王知州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到大哥手中。除非独孤靖不吃不喝连夜回边境,否则,大哥定能在宁州城门前拦下他。 凤妤病情加重,子时过后来势汹汹,只能用人参吊着命,也幸亏是她意志坚定,生生地挺住了。天快亮时总算有了意识。醒来时浑身剧痛,如被山石碾压过,呼吸都觉得胸口灼痛,眼前一片昏暗。谢珣催促老大夫给她把脉诊治,凤妤又疼得晕过去。 等她再一次有意识,已是正午。凤妤疼得说不出一句话,内伤在疼,骨折也在疼,她抓着谢珣的衣摆。 小侯爷,我错了。 是我不识好歹。 摘了镇魂珠,我们换! 小侯爷和她并无心有灵犀,读不懂她的眼泪。老大夫医术有限,也不敢用药,并不能减缓凤妤的剧痛。凤妤浑身冷汗,浸透了头发和衣衫。老大夫给她施针后,情况有所好转,也仅能维持一两时辰。 两天后,凤妤总算能坐起来,也能开口说话,顺城的大夫对她的内伤无计可施,只能用药压制。凤妤的身体不能长途跋涉,谢珣在顺城第一天修书去宁州同时,也修书一封让张灵正来顺城。他来得及时,凤妤的伤有人接手,顺城的大夫如蒙大赦。 谢珣在信中详细说了凤妤的伤,张灵正来简单判断过症状,带了凤妤能用的药,为了减缓凤妤的伤痛,张灵正给她用了断魂散。这是一种罂粟所制的麻药,能压制疼痛,同时也令人上瘾。 张灵正没想到凤妤伤得这么重,等她用了药睡下后,张灵正说,“小侯爷,三姑娘自幼虚弱,又受此重创,日后定要好好休养,不能操劳,也不能忧思过重,若不然……于她岁寿无益。”谢珣微窒,压住心中的涩意,“汤药温补也无效吗?”
张灵正神色凝重,摇了摇头,“小侯爷倒是可以劝她强身健体,或许比汤药温补更见效。”
天穹苍茫,微光点点。 谢珣五指微拢成拳,藏于袖中,心疼和不甘藏于夜色里,平淡说,“知道了。”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来,凤妤的情况已平定下来,张灵正给谢珣施针后,连夜离开。张灵正是太医,不能离宫太久,披星戴月来顺城,还要马不停蹄赶回去。 谢珣把一封信递给他,“书信交到飞影手里。”
“是!”
张灵正接了书信置于袖中,有心忠言逆耳,又觉得小侯爷心有成算,应该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他治病救人,救不了相思病。 翌日,凤妤醒来时,精神略有好转,谢珣穿堂而过,一身玄衣大氅,猎猎生风,进屋时还裹挟着一股冷风。 凤妤病弱半靠着软枕,头发用一条浅色的发带束着,不施粉黛,素净苍白。谢珣想起张灵正的话,心里揪疼。凤妤活不过十八,早有传闻,以前只担心她死了,会不会连累他。 如今…… 他盼着凤妤岁岁平安。 凤妤微咳,吃力地伸手想要拿旁边的粥。侍女不在房间里,粥刚送来,还很滚烫,凤妤刚要触到碗筷时。一条有力的臂膀已端起了粥,随意坐在床边。 鱼片粥煮得浓稠鲜香,谢珣舀起一勺轻吹片刻,喂到凤妤嘴边,凤妤受宠若惊,茫然错愕,谢珣轻笑说,“张嘴。”
凤妤两日滴水未进,饿得发昏,乖巧张嘴,谢珣一口一口喂她喝粥。小侯爷显然没怎么伺候过人,好几次烫着凤妤。 “烫……” “真娇气!”
谢珣微哂,却吹了许久,没有再烫着凤妤,动作罕见的温柔。
凤妤困惑地看着他,谢珣的眉目生得极好,饱满的额头,完美的眉骨弧度勾勒出他一双深邃多情的眼。轮廓干净锋利,可皮相却温柔,裹出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她听过太多有关于谢珣勇猛杀敌的传闻,总觉得传闻过于失真,把小侯爷描绘得天神下凡,无所不能。 百闻不如一见,他比传闻中更像战神。 刀锋向前,永不言退。 “本侯这么好看?”谢珣似笑非笑问,“三姑娘都看得入迷了。”
“你好神勇。”
凤妤不吝赞美,打了一记直球。
不按理出牌的三姑娘,打得小侯爷措手不及,耳朵罕见地红起来,“你……你……算你有眼光。”凤妤是随口夸的,没想到小侯爷脸和耳朵,脖子都红透了,眼光还透出几分罕见的青涩,像是第一次有少女表白似的。 那黏黏糊糊的目光,让凤妤脸上也莫名滚烫起来。 热粥温暖了她的身体,唇色也被热度带起来,娇艳欲滴,谢珣盯着她的唇,想到了喂凤妤喝药时的场景。 三姑娘看起来软,唇更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