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宥沉思,黛玉知道,一向心思缜密的宁郡王必定是想过这些道理的,她静静地喝茶,不再说话,见云宥犹豫良久,方才道,“当年皇太后进宫之时,已是再醮,父皇出生于掖庭,生母难产而亡,皇太后位居正宫,恰好无子,便抱养在身边,对外谎称是皇太后所出,实则并不是。”
黛玉第一次听这些宫闱秘闻,顿时震惊不已,瞪着一双眼睛,黑黝黝湿漉漉,云宥见了,别过脸去,继续道,“皇后是皇太后进宫前与他人所出,八岁那年寻回,一直养在襄阳侯府,声称是襄阳侯嫡女,后又养在宫里,与父皇倒是青梅竹马,只她偏比父皇大了三岁,父皇十四岁那年,二人不知怎么地有了些不妥,这才不得已,太上皇为二人指婚。”
“这才是缘由。”
黛玉这才明白,为何皇太后对太子如此偏爱,原来是有一层外孙子的关系,他不由得问道,“皇后又是如何死的?”
“也是难产。”
云宥一笑,“想必八弟妹是能猜出其中因果的,当初,父皇的生母便是难产而亡,我听说为皇后接生的三个嬷嬷一齐暴毙,而父皇的生母当年生产之时,无一人在旁,她强撑着一口气给父皇喂奶,支撑了三天三夜,直到有人来,她托孤后,这才咽气,宫里无人不感叹,敬佩她做母亲的这份执着。”
黛玉点点头,“为今之计,便只有叫太子出错,方才有可乘之机。只要他出错,谈何容易,他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了,比谁都谨慎,比谁都琢磨得透父皇的心思。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等得,我们却等不得了。”
云宥一笑,“难道说,八弟妹是有谋逆之心。”
黛玉笑道,“四哥说笑了,忠义无价,便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做乱臣贼子不是?难道四哥的意思,我们就等着太子即位,将来好清算?”
云宥犹豫片刻,还是道,“清算倒不至于,据我所知,太子只对八弟妹你有所求!”
黛玉怔愣片刻,嘲讽一笑,“四哥,你觉得这可能吗?据我所知,天底下的男人,没有执着于其他一人一物胜于江山的。四哥,焉知这里头没有别的猫腻呢?连我都不信的事,我不明白四哥怎地会信?”
云宥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潜意识里便说出来了,即便黛玉说了这话,他也依旧没有不信的,只是不愿继续分辨罢了,问道,“依八弟妹看,有何良策?”
“我一无知妇人,能有何良策呢?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至不济还有一条命,迫不得已,送了便是。若将来,机缘巧合,愿四哥看在与我家王爷兄弟的份上,保全您的三个侄儿,我在九泉之下感念四哥的恩德便罢了。”
云宥见她起身,也不留,只等她走出几步,他才匆匆站起来,“八弟妹,我想不至于到那一步的。”
黛玉顿住了脚步,云宥走了过来,凝视她片刻,道,“我有个想法,若八弟妹能做主,我便与八弟妹订下契约。”
黛玉想了想,道,“我想我应是能做主的,只看四哥想要订什么样的契约?”
“将来我与八弟,不论谁胜出,均保全彼此子女,祸不及后代。”
黛玉道,“四哥这话,我便听不懂了,一辈人有一辈人的恩怨,不凭别的,只凭今日舜哥儿他们叫四哥一声四伯父,四哥的孩子们叫我家王爷一声八叔,将来只有将他们当自己孩儿的份,怎么可能会累及子侄呢?”
“如此甚好!”
说完话,上院来了人,说是宝钗来了,叫黛玉过去说话。黛玉到了上房,听说宝钗在湘云的房里,便在上房坐了,四皇子妃问她,“史庶妃那边请你过去呢,你不过去吗?”
黛玉愣了一下,“四嫂,我以为我要是去了,你会不高兴。毕竟,嫡庶有别,难道说,我应看中以往情分,连你我之间的体面都不要了吗?”
四皇子妃的脸顿时便红了,讪讪道,“怎么会,八弟妹向来庄重得体,怎么会呢?”
湘云的屋里,二人久等不来,便叫翠缕去催,翠缕去了又来,道,“秦郡王妃回来是回来了,奴婢等也请了,只秦郡王妃正和郡王妃说话呢,想必过会子会来。”
可过了好一会儿了,那边坐席了,依旧还不来,二人便知黛玉是不会来了。湘云眼泪唰唰,“她必定是嫌弃我如今的身份了,当初,我在卫家时,她也不像今日这般待我。我以为别人瞧不起我,她和你们一样,姐妹似地和我相处了那么些年,必定是能体谅我的,谁知,她到底还是自持身份。”
宝钗便安慰她,“怕是你想多了,她必定不是这样的人。从前,她与我们虽说姐妹一场,到底也还是我们不够攀附她,后来她又嫁进了皇家,你我何等清高,又怎会不顾脸面巴结。她今日不肯来,你我更该体谅,也该想想人与人之间究竟缘分不同。你才生产多久?连月子都不出,这么流一场泪,仔细将来落下病来。”
宝钗走后,翠缕进来服侍湘云,忍不住道,“依我的意思,姑娘以后还是少和王太太走动,即便在一起也少说些话。姑娘以为她是个和善的,可我听说莺儿和贾老爷先头娘子生的那个孩子,便是她动的手脚呢,如今外头谁不说她是个面善心毒的?瞧瞧她平日里和姑娘说的话,哪一句不是藏着奸?偏姑娘就听不出来。”
湘云却不信,反而怪翠缕不该说这些话,“就你对她有成见,究竟你也是听了别人的撺掇呢?你说莺儿是她使的手脚,她何苦?难道为的是莺儿服侍了贾老爷不成?可你也不看看如今,贾老爷屋里又不是没有姨娘通房的,还不是四五个,也没见她如何。”
湘云叹了口气,“我如今,到了这步田地,也就她还念着旧肯来看看我,和我说说话儿,我除了她便再无别人了,原没有她可图的,她偏待我还是和从前一样,我心里除了感激,再没有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