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哥儿未免害羞,李纨的寡嫂不由得称叹,“这才多大的孩子啊?我们家也是有过上场的,不说读书的苦,只说在那考场上待那么长时间,就很折磨人。”
老太太问檐哥儿,“你老子可跟你说了什么时候再下场?”
檐哥儿忙要起身回话,老太太拉着他,“你好生坐着,你几年才回来一次,在外祖母跟前,就别拘着了。”
檐哥儿只好道,“下一科是一定要下的了。这些日子,我作了文章给沈老先生看,说做的不错了,叫我下场,乡试三年一次,若是一次不中要等三年,怕到时候年纪大了。”
“胡说,你才多大一点,就年纪大了?你这老师是你老子帮你找的?”
黛玉连忙道,“外祖母,沈老先生原先是教过陛下的,后来八爷也师从老先生,原先在南边就认识的,是个名满天下的大儒呢!”
“那敢情好,既是这般人物,你可要好生听先生的话,将来若是也能点个探花,也能为你娘争口气!”
檐哥儿忙应“是”,又问道,“宝玉哥哥如今可是开始做文章了?”
宝玉不由得脸红,“因身子不好,慢了些,如今还在读《四书》呢。”
檐哥儿愣了一下,连忙道,“那也无甚要紧,哥哥家里和我不一样,哥哥家里是有爵位要袭的,我要是不读书将来就不知道该如何出路,也只有寒窗苦读的份。”
王夫人道,“好孩子,你这话可千万别说,便是有爵位袭,也还是该好好读书才是。”
正说着,贾兰和贾环来了,给贾敏行过礼,黛玉连忙引荐,檐哥儿年纪虽小,可言行举止稳重,又一派风范,不多一会儿,便和贾兰贾环玩到了一块儿,彼此问过读什么书?贾兰和贾环便邀请他过去,三人相携着走了。 老太太要拦,贾敏忙道,“娘说带我们去园子里去,檐哥儿一向闹腾,他若是去了,又闹着说不好玩,不如随他去。”
熙凤忙道,“那就快去吧,正好昨日说有新鲜的鹿肉,你宝二哥哥说留了今日烤着吃,我说林妹妹一向胃口好,多给她留着些,你这会子不去,怕她们都要抢光了。”
李觅拿来了鹤氅,与黛玉披上,又换了一双鞋子出来,熙凤牵起黛玉的鹤氅,“你这一年一件新的,是什么毛做的?瞧着就暖和。”
她这鹤氅是四合如意云凤织金缎面熊腋皮里做的,笑了一笑,低声道,“宫里赏下来的,寻常谁拿这个做啊!”
一时,到了园子里,熙凤说去芦雪庵去,“那边敞亮,赏雪是最好的,我打发了人去笼了地坑,咱们围在那里,生个火炉子,大家一块儿围炉说话,岂不是好?”
昨夜一夜大雪,如今地上堆了快有尺余,依旧是搓绵扯絮一般。地里,老太太坐了一个竹椅,叫婆子们抬着,鸳鸯打了伞扶在一边。老太太要贾敏也坐竹椅,只王夫人和邢夫人没有坐,她如何坐? 一番推辞后,贾敏到底还是没有坐,扶着老太太的竹椅,一齐朝芦雪庵走去。银装素裹的世界里,如花似玉的女孩儿们,人人穿着金翠辉煌的鹤氅,远远瞧去,竟是如画儿一般美妙。 除了黛玉和宝玉,别的姐妹们均是一色大红猩猩毡与羽毛缎斗篷,独李纨穿一件青哆罗呢对襟褂子,薛宝钗穿一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的鹤氅;邢岫烟仍是家常旧衣,并无避雪之衣。史湘云来了,穿着贾母与他的一件貂鼠脑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发烧大褂子。 独刑岫烟穿着家常旧衣,贾敏见了难免有些心疼,叫过熙凤,“那孩子怎地连一件大衣裳都没有的?不拘什么,你与她一件去。”
熙凤便忙喊了平儿去一问,原来她手里竟是一个铜板都没有,因住进了缀锦楼,要打发身边的婆子丫鬟,便不得已将大衣服一大早拿去当了。平儿便把熙凤平日里不穿的一件半新的给了岫烟。 “你倒是会拿我的做人情,虽说也算不了几两银子,只叫人知道了又说些什么?”
熙凤笑道。
平儿还没说什么,贾敏便道,“我原说这家里也就你是个明白人,常常跟你姑父也说两句,老太太跟前幸而有你,才合心合意。谁知,你如今说话也糊涂,你管别人说什么?你凭你的心做事,难道平日里做些善事是为了在人跟前落影儿?”熙凤忙站起来听,贾敏见此也未免多说几句,“这一大家子的,如今进得少,出得多,偌大个园子,姑娘们都住进来,虽说没两年就出阁子去了,可排场到底是铺起来了,将来收起来也难。你一个人管这个家,我也听娇娇说过,你也是费心劳力得很。正经的,好好儿小两口平日里把自己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子嗣绵延才真正要紧,否则,你现在再得好评儿,将来老了,你靠谁去?”
熙凤难免落下泪来,只握着贾敏的手,“姑妈到底是疼我的,才和我说这些!”
贾敏也是因黛玉素日里的信件里说的些话,如今,便想着当面提点一下,“说你是个心眼儿多的,实则是个心眼实的。”
芦雪庵里,湘云和宝玉已经烤了好大一块鹿肉,这会子正香呢,宝钗在一边,看到黛玉过来,忙招手,“快来,你瞧瞧她们吃得多香,你也吃一块去!”
黛玉正要过来,湘云冷笑一声,“她才不乐意吃呢,这是咱们这些叫花子吃的,又腌臜,人家是粉脂娇娃,哪里愿意吃这些?”
惜春便笑道,“真不明白湘云姐姐,怎地天天儿见了林姐姐就掐?林姐姐到底也没惹着你什么?”
“她是没惹着我啊,我只看不惯她那娇里娇气的样子,成日家把咱们比得不成叫花子成什么了?”
宝琴便不明白了,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湘云姐姐,我瞧着我们穿的一样,吃的也一样,哪里就被林姐姐比下去了?要说比,咱们只比林姐姐少了些气度罢了。”
黛玉正一双眼睛盯着坠儿,压根儿也没听见她们说什么,只对探春道,“三妹妹,你帮我瞅着,她们要是烤好了,你帮我留一块我来吃。”
平儿才过来要烤肉吃,将镯子褪了下来放在一边儿,坠儿要过去,黛玉便朝她招招手,喊她过来,明知故问,“你是哪个屋里的?”
“我是怡红院的。”
“那正好,你紫鹃姐姐才往怡红院去了,你帮我去喊她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