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先生,整个村子调查过了,都说没有看见生人出没。”
小山村里,下属同殷先生汇报道。他们进入这个村子已经一个多时辰了,如今整个村子都被翻过来找了一遍,却依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事实上,殷先生心中早就接受这里没有目标人物的事实,只是不彻底调查清楚,他既不甘心,到时候也无法向主子交代。如今下属依然没有查到线索,殷先生便不耐烦地起身。“一把火烧了。”
他冷冷地下令。无论这里有没有他要找的人,但既然已经来到这里,那么,他不会给那两人任何生存的希望。接下来,他又留了几个人在这里善后,自己则带着人离开山村。通往山脚的路并不在此处,这也是殷先生没有在小山村多做逗留的原因之一。这一夜的奔波,连殷先生也略感疲惫。到了小镇,天边黎明初现,一行人低调地绕开小镇继续往前赶。然而另有其它村子来的人,远远的瞧见了这帮人,吓得他赶紧跑到草丛里躲起来。待这拨人走远了,他才敢出来。天亮了,小镇的百姓也打开门,做生意的做生意,讨生活的讨生活。而在这宁静的早晨,药铺和牙行却传出了失窃的消息!可没等小镇的百姓让报官,便有人注意到东方,飘起了浓浓烟气。望着那个方向,小镇百姓顿时议论纷纷。“那不是窑上村的方向吗?咋有这么大的烟啊?”
“该不是山上失火了吧?”
“要真是这样,那事情就麻烦了啊!哎,你们赶快去通知三老和游檄长,让他们派人去看看啊!”
很快,小镇的游檄便赶往窑上村。然而接近之后,才发现,窑上村居然全村都被大火烧没了!这一下,几个游檄被吓得魂飞魄散,飞快地跑去县衙官府报案!听闻这个消息之后,茶馆的掌柜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告诉游檄,有个人或许见过纵火行凶的犯人……窑上村发生的事情,纪灵笙原本是不知的。然而,她身边的幽魂之中,有两个正是从山洞逃出来后,于山林之中发现的。这两个幽魂又恰好是窑上村的村民,只是在上山采猎途中,或是不慎摔死,或是被野兽袭击而死……如今全村遭殃,身为窑上村的孤魂野鬼,它们也有所感应。于是便纷纷祈求纪灵笙放行,它们想回自己村子看一看情况。——幽魂本身便有一种能力,那便是,死于何处,只要不投胎转世,那基本上就只能被困在死的地方了。只有通过特殊手段,才能将枉死的幽魂带离自己死亡之地。纪灵笙身为玄术师,自然是通晓这些手段的。而现在,纪灵笙已经在两个幽魂身上做了标记,是故,即使放它们离开,纪灵笙也照样可以再把它们召到身边。不过,纪灵笙并不想强迫它们——尽管它们是幽魂,可它们身上并没有怨气。只是枉死之魂本就比正常死亡的魂更难入轮回,更别说它们心中始终无法接受自己死亡的事实,舍不得离开家人和生活的村子,故形成了深刻的执念,导致投不得胎。这两个幽魂在山林中非但没有害过村民,反而还一直暗中守护着村子不被野兽毒物侵袭。原本纪灵笙想帮它们清除业障,助它们步入轮回,以它们死后所攒下的功德,足够它们下辈子投个好胎了。但如今见它们执意要回去,纪灵笙便不再强求。看在这一场相遇之情中,纪灵笙给了它们一场造化,教了它们一段修行口诀。“若你们回去后,不想再糊糊涂涂地当孤魂野鬼,便日日颂念此诀,七七四十九日后,你们便能正常入轮回道。”
闻言,它们朝着纪灵笙深深一拜。片刻后,消失于黑暗中。此时,距离窑上村之变,已经过去了接近一日的时间。纪灵笙这一天不敢在沿途的城镇逗留,尽管皇帝中毒了,但幸运的是,皇帝自己随身携带了解毒丸,用皇帝的话说,这药能够抑制蛇毒一段时日。故此,纪灵笙便一直带着他赶路,必须要拉开和杀手的距离,否则二人的处境会更加糟糕。直到夜晚来临,纪灵笙发现前方有个小镇,两人才找了地方休整。不过纪灵笙也不敢住客栈了,谁知道那帮杀手有多大能耐!万一这个小镇也有他们的人呢?所以纪灵笙敲开了几户小镇居民的门,声称她和哥哥遭到了山匪,家丁丫鬟都被杀光了,唯有哥哥带着她逃出来,可哥哥也因此负伤,还中了蛇毒,央求人家收留他们。前面三家都不敢招惹麻烦,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纪灵笙的请求。直到最后一家,屋里就一个青年居住,他看起来很阴沉,反而是唯一一个没有将两人拒之门外的人。于是,纪灵笙和皇帝便在这位青年家中借宿一晚。那两个幽魂请求离开,也是在两人寻到落脚之处以后了。待它们离去,纪灵笙看了眼在床上昏睡的皇帝,决定去找那位青年谈谈。青年的房中亮着烛光,纪灵笙出来后,目光先往院子角落看了一眼,随后举步走到那扇门前。“叩叩——”屋内的青年听见敲门声,没有出声,而是阴沉着脸走到门口。“吱呀——”房门被人是拉开,纪灵笙对上青年暗沉的目光,开门见山地说:“恩公,我可以助你报仇。”
此话一出,青年了无生气的眼中,骤然闪过一抹光亮!青年直勾勾看着纪灵笙,神色不复之前的阴冷、漠然,他张嘴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说什么?”
纪灵笙深吸一口气,“恩公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你仇家派来的,实不相瞒,我是一名玄术师——更通俗点说,我是一个道士,你家有枉死的冤魂,我在进门之前便知道了。”
听到这里,青年的脸上却渐渐浮现出讥嘲之色,眉头也微微蹙起。“我什么都没有,你们在我这里,拿不到任何好处。”
纪灵笙知道他不相信,也不着恼,而是扭头望着角落:“恩公有所不知,此时此刻,那里正蹲着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小姑娘,她正望着你,嘴里念念有词,若我没听错的话,那小姑娘说的是:哥哥,救救我。”
刹那间,青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的视线猛地转到了纪灵笙所说的墙角,眼眶泛红,语气颤抖地问:“她,她长什么样?”
“她身上穿着一件麻布衫,一只脚上穿着破烂的、颜色泛白的棉鞋,左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模样瞧着七八岁。”
纪灵笙每说一句,青年的泪水就越多,最终他难以克制地奔向墙角,压抑着痛苦的哭声低低地响了起来。“玥玥,哥哥对不起你,哥哥没有保护好你,你出来见见哥哥好不好?”
纪灵笙走到他背后,“恩公想见她?”
听到纪灵笙的声音,青年似乎是突然想起来还有她这个高人,赶忙转身对纪灵笙跪下了!“大师,您一定有办法让我见到玥玥,求大师帮我!赵升这条命从此便是大师的了!”
纪灵笙并不受他的礼,飞快地闪到一旁,“恩公今日收留我和哥哥,这点小忙帮你是应该的,实在不必行此大礼。你先起来。”
赵升听罢,忍着泪水起身。“可有你妹妹生前之物?衣裳、鞋袜都行。”
纪灵笙又问。赵升忙点头,进屋捧了一个包袱出来,这里面全是妹妹的东西。纪灵笙又问他要了一把刀,忍着痛割破了手指,用指尖血在一件旧衣裳上面画了一道符,并问赵升要了生辰八字,写在那符下。如果有朱砂笔的话,她也不用自残,但这不是没那条件么。在最后一笔落下时,赵升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忽然变了。原本空荡荡的小院,陡然多出了一个满身淌水、形容狼狈、面带难看伤口的小姑娘,此时小姑娘正如纪灵笙所说的那样,嘴里不断地喃喃着:“哥哥,救救我……”“哥哥,救救我……”“哥哥,救救我……”看到这一幕,普通人势必会怕得晕过去,可赵升心痛无比,泪流满面地朝着小姑娘跑去,“玥玥!”
赵升想要把妹妹搂进怀里,纪灵笙适时出声:“恩公,令妹已死,你是碰不到她的。如今令妹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所以令妹已经认不出你了。”
最后那句话让赵升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纪灵笙急着为皇帝请郎中,心里说了声“抱歉打扰了”,便对赵升道:“恩公,我方才的话始终有效,不过这是需要一两日时间的,我现在先将令妹的残魂护好,以免她因持续惊惧而魂飞魄散。”
赵升一听,强行忍住了悲痛,又朝纪灵笙磕头:“求大师救救我妹妹了!”
纪灵笙也不啰嗦,又连续画了几张符,将那小姑娘牵引到她从前的房间中,以符阵封住门窗,如此小姑娘余下的魂魄便不会再受到伤害。赵升是亲眼看着他妹妹在大师的安抚下,恢复了平静的神色,最后还被引到房间里,像生前那样乖巧地上床躺下。是故,此时此刻赵升对这位女道姑是一万个信服。待纪灵笙一转身,只听“砰”一声,赵升跪在地上哽咽地说:“大师,升身无一物,唯有这座祖宅、这条烂命,只要大师愿意解救我妹妹,助她超脱,升愿付出所有报答大师。”
说完又想磕头,纪灵笙赶忙出声:“我确有一事需请恩公相助,你我互帮互助,便互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