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秋！”
马车行驶途中，车内传出了女人打喷嚏的声音。坐在对面和她泾渭分明的男人，睁开了闭目养神的双眼。“主子，是不是着凉了？”
女人身旁的丫鬟贴心地拢了拢她身上的披风。“没有，就是突然感觉后背一股寒意蹿上来。”
女人揉了揉鼻子，“翠喜，我身上这个假孕肚不能拆下来吗？”
丫鬟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大夏至尊，附在主子耳边小声说：“在这里不大方便，为了让这假孕肚看起来逼真，奴婢特意绑得很紧实，想要拆下来必须脱了衣裳……”听到这话，纪灵笙只好无奈地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又看向缩在角落里的嬷嬷，“嬷嬷，您不用害怕，这位公子不是坏人。”
可是占用了慧嬷嬷身子的宝儿幽魂，丝毫没有因为这话而抬起头。从皇帝上了车以来，她就害怕得缩到了角落里，那瑟瑟发抖的模样早就引起了皇帝起疑。纪灵笙只好向他解释，慧嬷嬷之前在王府为救她勇闯火海，因此受了重伤，从那以后精神就出现了问题，见到生人，尤其是和镇北王年龄相仿的男子，她便这般畏畏缩缩的。尽管皇帝感到无法理解，却也没有多嘴，只当没看见这个人。此刻，见慧嬷嬷在纪灵笙的呼唤下依旧不敢动弹，慕元夜坐不住了。他忽地拉开车帘，扔下一句“我出去看看”，就钻出了马车。驾马的纪明礼看到这一幕，有些诧异地问：“爷，您这是？”
如今出门行走，皇帝要隐藏身份，所以早对大家言明，要注意对他的称呼。“车里闷，我出来透透气。”
慕元夜说着，笔直地靠坐在车壁上。“明礼，最近与明泓、明道可有联系，他们过的还好吗？”
听到圣上关心自己的兄弟，纪明礼脸上有了笑意。“多谢爷关怀，明道那边一切顺利，倒是明泓……近来江湖中出现多起灭门惨案，明泓身为烟雨楼的人，负责追查这些案子后面的真凶，也正因如此，这一次才没有与我一起来接小妹。”
“灭门惨案？”
慕元夜锁紧了眉头，“这种情况多吗？”
纪明礼却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江湖中恩恩怨怨很难说得清，寻仇之事十分普遍。”
“直接灭门这样狠的情况，虽然确实不多见，但是初步调查，嫌疑对象是一个二十年前某门派的遗孤，似乎，当年为了势力之争，他的父母都遭人暗害，事后整个门派更是在为其父母讨回公道的过程中，遭到几个势力联手镇压，一夜之间被灭门。”
“如今这几个灭门的势力，都与当年那件事有关，因为都是些小势力，加上是他们作恶在先，所以江湖上大多数人都不愿插手这件事。”
“只是，烟雨楼身为江湖最负盛名的情报中心，这种事必然是要调查个水落石出的，一旦四弟查出其幕后真相，下任楼主就势必会是四弟，因而我也在暗中协助他。”
听到这里，慕元夜沉默许久。他望着途中经过的风景，良久，才对纪明礼开口。“从前，我总以为你们外出闯荡，是一件很轻松的事，甚至还羡慕你们，认为你们能够过上我一辈子无法企及的自由生活，可当自己真的出来了，才知道这个世界，不如我想象中的安全美好。”
他是一个皇子，就算父皇不宠爱他，也会因为身上流着皇族的血脉，而享受到特权。只是，这种特权和慕琛完全不能比，慕琛曾经跟着父皇微服出巡，他却永远都会被父皇遗忘在角落。他见过的最广的天空，便是京都那点地儿的了。这也导致慕元夜内心深处，对外面的世界既好奇又排斥，好奇是因为从未见过，排斥也是因为从未见过——他不愿想起父皇是如何漠视自己的。“爷身份特殊，自然会遇到各种歹人，但我们还好，我们几个离京游历这么多年，虽然不乏生死危机，但更多时候还是过着平常人一样的日子。”
纪明礼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反过来安慰他不用介怀。然而，慕元夜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若不是为了我……你们也不用离家，一走经年，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顾不上，我……欠你们纪家所有人一份恩情。”
“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几兄弟从未后悔。”
纪明礼转过头温和地笑，“爷是大夏的未来，我们个人的得失与大夏前途相较，正如那萤火与皓月，实在微不足道，所以爷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慕元夜默默地移开视线，搭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了拳头。慕琛啊慕琛，你一生来便得天独厚，受尽万千宠爱，皇位于你而言也不过是唾手可得，所有人都认为该由你来坐这个皇位，就连朕也曾这么想过。可你不要，更不屑于争，在最混乱的时候，明明只要你站出来当了那个人，一切混乱皆可平息。如今的太后当初的贵妃，那时费尽苦心地为你排除异己，想要除掉所有有一丝丝机会与你争储的人，朕首当其冲……然而你和朕说，你想要当一个自由的闲散王爷，不愿被龙椅捆缚一生，只要朕愿予你一世尊荣，你便劝父皇立朕为储。朕从未想过皇位落在自己身上，朕当时如实告知于你，你却认定朕只是因为不相信父皇肯立储于我而借故推辞，你可知，曾经朕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如凡间寻常百姓那般，娶一贤妻，生儿育女，平淡一生？可只要有你一日，有贵妃一日，朕就不可能平安顺遂一辈子，为此，太师做了诸多努力，这其中也包括将他亲生的几个儿子遣散离京，叫他们在外各拼前程。朕一步步走到今日，不仅仅是用了朕一人的心血，背后更有太师满门的付出与汗水！所以……慕琛，好好当你的王爷，朕会如当日你所求那般，予你一世尊荣，前提是，你不会因太后，因其他人的挑唆，而产生任何不该有的念头。因为朕很清楚，一旦朕退让，将万劫不复的人，不止朕一个，还有纪府满门。而他们，就是朕的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