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段崩溃了,用手扯着头发,蹲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畜牲”,我拍拍他的肩,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时候杨一凡却忽然走上来,询问老段,说你还想不想在看见自己的儿子?老段怔了一下,回头看着我们,一脸茫然地说想啊,他做梦都想,可儿子不是死了吗,还有什么办法能够看得见?杨一凡叹口气道,“我倒是可以做法,尝试将你的儿子的魂魄引出来,不过这样做的话,很可能存在一定的危险。”
按照杨一凡的猜测,如果孩童是自然死亡的话,等过了头七后,通常就会消失于这个世界,直接步入下一个轮回。可淘淘是被人用邪术折磨致死的,死前怨气那么重,多半是为了培养成厉鬼,仍旧存在于这个世界,只要通过一定的方法,就能够将那小孩的魂魄引出来,彻底搞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同意了杨一凡的办法,只是心中还有些顾虑。之前赵申讲过,要放长线钓大鱼,最好是不要提前惊扰到真凶,倘若现在作法,将淘淘的魂魄引回来,没准会提前暴露,导致对方察觉我们的存在。杨一凡却摇头,说不管了,“反正老子又不是体制内的人,大不了办砸了这件事,和公门的人一拍两散,赵申只顾调查罗阴门的事,还建功立业,却没想过这对夫妻失去了孩子,内心到底有多痛苦,我实在看不下去,非把这事提前调查清楚不可!”
我又转过头,去看周鹏,却见他脸色虽有迟疑,但也和我们一样迫切想要得知事情真相,在迟疑了一会儿后,便小声说道,“我同意,反正是为了查案,如果能赶在赵科长他们前头,先把这起案子差个水落石出,没准还能立一个大功。”
见状,我也只好点头,同意了他们的打算。当晚,我们重新回到了小孩遇害的地方,在客厅之中立一桌子,上面摆一个橙子、一碗米饭、肥肉鲤鱼猪耳朵各一,点檀香三支,蜡烛一对,将招魂的法坛布置了起来。这次住处招魂仪式的人是杨一凡,我和周鹏则替他把守门窗,负责护法。在布置法坛之前,我找到老段两口子,要了三样东西,一个孩子临死时,身上穿的那件衣服,一个是小孩生平最喜欢的玩具,最后一个,则是从段大姐头上减下来的一撮头发。这三样物品,是淘淘在阳世中最为眷恋的东西,只要他魂魄还在,经过杨一凡的施法献祭,必然会感知到我们正在召唤他。开坛做法前,杨一凡用清水洗了手,又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手执桃木剑,来到法坛中间站定,口中开始喃喃自语。我们则蹲坐在墙角处,静静地看着他。此前门窗已经被关好,透过红蜡烛跳跃火焰的昏黄光线,有袅袅的檀香青烟在房间里环绕着,墙上挂着有钟,秒针一点一点地走动着,滴答滴答……如此过了几分中,杨一凡已经念完口诀,然后盘腿坐下来,将那三样物品都都投入火盆,嘴里喊着“魂归来兮”之类的喊魂咒。时间流逝了半个小时,但最后一撮毛发烧完,蜡烛也烧到尾声的时候,那跳动的火焰突然变得静止了,明黄色的火苗深处,有一股阴寒的气息在不断的涌动,好像房间里多出了一种东西,正化作微风,在里面来回游荡着。老段两口子突然站了起来,神情都变得紧张,尤其是段大姐,她直接用手掐住了老段的胳膊,嘴里喃喃道,“老公,你听到了没有,淘淘好像回来了,他在叫我呢……”老段一脸的迷茫,他身为父亲,对这些感应要显得稍微迟钝一些,刚想拉住自家的妻子,段大姐却一下子就冲到了我们的面前,“我儿子好辛苦啊,他说自己很疼,特别疼,求我救救他……”段大姐似乎受到了某种负面气息的影响,变得神神叨叨的,忽然间抓住了我和周鹏的胳膊,特别用力,连指甲都仿佛要刺进肉里。我正要挣脱,却感到一股浅浅的阴寒,正从她的手指间流动过来,心中打了一激灵,暗想这鬼崽子,莫非是想上自己母亲的身,把事情经过全都告诉我们?杨一凡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赶紧加快念咒的口诀,用桃木剑跳动蜡烛上的明火,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快速诵念起了喊魂咒,“尘秽消除,九孔受灵,使我变易,返魂童形……”咒文完结,段大姐的身体就忽然一僵,仿佛是失去了知觉一般,木讷地站定在哪里,将脖子猛地往后仰,脸上的肌肉还在不停地颤抖,好像一个僵化的机器。老段被这一幕吓坏了,着急地冲了上来,想要扶住自己的老婆。我伸手拦住了他,然后摇头,用很小的声音说,“别紧张,你儿子的意识回来了,不过他身为灵体,没有办法直接和你们相见,所以被杨一凡引到了你老婆体内,再等等吧,等完成了入魂仪式,看看效果再说。”
老段是个男人,体内阳气太重,他儿子未必承受得了,才会选择体质本就偏阴的段大姐,至于入魂仪式能否真的完成,还得再等一段时间才能看出来。又过了一会儿,断大姐的身体已经不再那么发动了,反倒露出一种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我正要靠近一点时,却忽然看见他僵硬地转动起了脖子,紧接着,便猛然瞪大了眼球,用一对十分空洞、麻木的视线对着我。那是一双白眼仁,没有任何温度,有的,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空洞和怨毒。来了!为了害怕惊扰到他,我赶紧后退了两步,而这时候的段大姐却开口了,用一种充满童稚的声音,喊着妈妈,妈妈……这声音跟她原本的声音完全不同,根本就是孩子的哭声。老段打了个激灵,一脸欣喜地看向自己老婆,哽咽着道,“儿子,我的儿子,是你吗?”
他媳妇依然翻着白色的瞳孔,脖子缓慢地移动,然后看向了老段,用麻木空洞的语气说,“爸爸,是我呀……”“儿子,我的儿子!”
老段激动了,眼泪糊满了整个脸,冲上去就要搂住自家媳妇,没曾想段大姐却忽然把手伸出来,死死掐住了老段的脖子,一下子就把人扑倒在地上,然后恶狠狠地咧着嘴,用一种嘶哑狰狞的语气说,“我好痛苦啊,下面好冷,爸爸,不如你下来陪我吧,只要你下来我就不冷了……”这什么情况?我和周鹏一下就看愣了,好在正在主持法坛的杨一凡反应及时,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张镇鬼符,门贴在段大姐背上,她这才停下了动作,彻底消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