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林正阳拜辞之后,雷克雄独自斟酌良久。令人请来雷州卫所属五个千户所百户以上军官。
不多时,众军官纷纷到齐。雷克雄向他们转述了林正阳禀报的情报。官军们也喜出望外,倭寇一直在雷州府海域徘徊,他们也寝食难安。如今得知倭寇被打败,也都喜不自禁,弹冠相庆。 雷克雄令后厨开始准备宴席,不多时觥筹交错,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雷克雄举杯,场下逐渐安静。雷克雄开口哈哈大笑说道:“仰赖在座诸位同僚武威,区区倭寇不足道矣,连吾等卫所辖下山民尚且不敌。也是那倭寇运气好,尚能逃得百余。如若碰上诸君,定叫贼寇有来无回,片甲不留!”其余众人闻言纷纷叫好!更有大言不惭者侃侃而谈,吹嘘只需随便一千户所便足以平定倭患。
待众人吃喝完毕,撤掉宴席之后。堂中留下千户以下官员,其余官军纷纷告退。下人点上熏香摆上香茗,便关上门窗。 雷克雄消去脸上笑容,一脸阴沉的道:“都督府那边传来消息,兵部不满卫所军武备松弛卫所军士老弱不堪。”顿了一下道:“倭寇横行,都督府承受很大压力。兵部向陛下进言,欲用募兵取代卫所军。诸位以为如何?”
众千户神色各异,其中一个脸有刀疤满脸横肉一脸凶相的千户名唤张世德。他狠拍了一下扶手,恨恨道:“吾等世代守卫边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朝廷诸位大人这是想兔死狗烹了!他们也不想想,如今倭寇还在横行劫掠呢,没有吾等镇守,这雷州还能安稳吗?”
此人一向标榜自己勇冠三军,喜虐手下军士,实际草包一个。但他鲁莽凶暴残忍,毫无人性。一些灭绝人性见不得光的事情雷克雄喜欢交给他去办。
雷克雄摆摆手示意张世德少安毋躁,转头盯着另一个面色阴鹫的削瘦千户,和声问道:“庄雄有何想法?”此人名唤周庄雄,身材矮小瘦弱,一对三角眼永远像没睡醒般眯着。如果因此而小看他那就大错特错。此人狡诈异常,满腹阴谋诡计。被雷克雄倚为智囊。剩余三个千户也和他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 周庄雄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淡淡回道:“大人,兵部大人们倚重募兵,不过是因其能杀寇而已,然募兵粮饷可不低。不似吾等卫所军士,战时为军,暇时为农,不需朝廷掏银子。如若吾等亦能杀寇,何愁募兵之患。”
雷克雄点头应是。周庄雄接着道:“眼下便是天赐良机,那山野乡民不识倭寇头颅代表何等功勋,留于此等贱民之手亦是浪费。大人只需以剿匪之名收缴倭寇首级便是天大功劳。”
雷克雄听得眼前一亮。倭寇有真倭和假倭之分。假倭尚且一颗头颅可得赏银三十两,真倭除去赏银更是有大大的功勋。如若林正阳所述无虚,那么这批倭寇首级当可得赏银一万两千余两。加上真倭的军功,足够在场诸人官升一级。这可比在那些苦哈哈的军汉身上刮油水来的舒坦百倍。 雷克雄和其余人皆听得欢喜不已,按周庄雄的说法,众人真可高枕无忧不必每日里担心被募兵将领取代了官职,平白还能获得一笔巨款,白捡一身功勋,真可谓一石三鸟。 雷克雄虽然内心急不可耐,但毕竟身居高位多年。该有的城府还是有的,加之夜间道途复杂,卫所军士素质低下,恐怕夜间行军就算不遇敌也会自行溃散。 拿定主意的雷克雄摆正身段,脸上不怒自威。沉声呼喝:“传令,雷州卫所部,明日卯时校场集合,随本指挥使清剿倭寇。其余将士各归营所,留守雷州府。”
众人抱拳回一声“得令”便匆匆退去,连夜召集军士。
林正阳被雷克雄打发回营,便来到位于城东的军营内找书记官报备。说是军营,实际上已经破败不堪,校场上都是斑斑秃秃的杂草泥坑,一排排简陋的木屋既无法遮风也无法挡雨。平时卫所军士们所谓回营基本上就是找书记官报备一下就各回各家了。只有少数几个军士会轮守营地。毕竟,军士留守营地是要管饭的,军官们可舍不得。 林正阳报备完之后叹了口气回到家中,同样破败的土墙房屋,好歹是有修葺过的,勉强还是能遮风挡雨。屋子三间连着一起,只有一门进出。第一间角落有灶台,堆放着柴火水缸杂物,一张老旧的八仙桌,四条长条凳。再进一间便见角落里一张老旧木床,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削瘦的老汉。 林正阳刚一进屋,老人便睁开浑浊的双眼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此人便是林正阳的父亲林乔松,救过雷克雄一命的人。 林正阳一进屋便到父亲床前跪下磕了个头,起身坐到床边给老人讲近期所遇。 林正阳讲罢,老人沉默良久。林正阳正要开口,林乔松摆摆手制止。 林乔松望着儿子叹了口气,问道:“正阳,你觉得雷克雄其人如何?”林正阳听到父亲如此询问,认真思考后便答道:“雷大人虽算不上爱兵如子,却也不像其他卫所长官一般作恶多端。孩儿侦缉四方,方才知天下卫所糜烂不堪,军官贪得无厌,敲骨吸髓,早已逼得军士毫无生路。雷州卫所虽也清苦,但雷大人却没有对军士严加盘剥。所以孩儿以为,雷大人算是一个好官。”
林乔松看着自己的儿子一脸严正的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你可知锦衣卫?”
林正阳闻言浑身一震,平复一下心情回到:“孩儿有所耳闻。”
其实何止是耳闻,锦衣卫早已在民间被传得神乎其神,据说都是一群青面獠牙,面目狰狞,身高八尺的修罗恶煞。林正阳等卫所军士闲聊时也会聊起锦衣卫种种传闻,对这个神秘军卫内心也是又敬又怕。
林乔松缓缓说道:“为父正是锦衣卫右千户所校尉。”林正阳瞬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熟悉的父亲突然变的陌生起来。
林乔松不顾林正阳呆若木鸡的样子,自顾坐起身,从腰间摸出一块木制方牌丢给林正阳。 林正阳颤抖着手接住一看,只见这块巴掌大小的长方形木牌上书“锦衣卫右千户所校尉”侧面写着“武捌萬壹仟壹佰玖拾贰號”背面写着“朝参官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及借与者罪同;出京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