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嫣然先见了老夫人,老夫人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地慈祥,甚至还因为陆景湛莫名取消订婚礼,而对她抱有愧疚时,她心里也就安定多了。她说明来意,老夫人便让陈妈带她上楼,看望霖霖。陈妈把她带到霖霖房间门口,千叮万嘱,“许小姐,小少爷讨厌被人触碰,您千万不要碰他。”
许嫣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陈妈,你先出去吧。”
霖霖坐在空荡荡的画室里,手中拿着水彩笔,在画布上涂抹着。许嫣然向他靠近,试探着叫他的名字,“霖霖?”
霖霖充耳不闻,没有一点反应,手中继续着自己的动作,黑亮的双眼安静地盯着画布,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许嫣然走到他身边,看到他画出来的东西,不由一惊。画布上只有两种颜色,灰色和红色,阴沉沉的天空没有一丝亮光,地面全被鲜红的颜色铺满了,一个孤独的小小的背影,站在灰色和红色之间,整幅画面显得阴森诡异。许嫣然蹲在他身边,伸手指着画中小小的背影,“霖霖,这是你吗?”
霖霖依旧一言不发,挑选了一只白色的水彩笔,在那个小人儿的轮廓里涂抹。很快,灰色和红色交界的地方,白色的身影变得显眼起来,不过,配着整体的颜色搭配,也越发诡异。“霖霖?”
许嫣然试探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摇了摇。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双眼静静地望着画布,小手握着的水彩笔飞快地在画上涂抹着。她想起佣人说的,决不能触碰他,如果她触碰他一下,会怎么样呢?这个念头一旦在脑子里滋生,就怎么也挥之不去。许嫣然只犹豫了两秒,便伸出手,缓缓地放在他瘦弱的肩膀上。“啊——”霖霖突然发了疯似地尖叫,朝着她又抓又踢。锋利的指甲狠狠划过她的手臂,雪白的肌肤上瞬间出现几道血印子。许嫣然痛得尖叫出声,一把将他推开,孩子的力道哪里比得上大人,他一屁.股就跌坐在了地上,愣怔了一会儿,小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一边害怕地往后缩,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听到尖叫声,守在门外的陈妈马上开门进来,看到他们家小少爷,满脸惊恐地蜷缩在角落里。许嫣然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表情有点尴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霖霖突然就尖叫了起来。”
陈妈这几天专门负责照顾霖霖,知道他要是不被人打扰,就会安静乖巧,如果有人碰他,就绝对会炸毛,而霖霖现在的样子,明显是被人惊吓到了。所以,她看许嫣然的眼神都有点不对了。“许小姐,您是不是触碰小少爷了?”
许嫣然一脸无辜,“没有啊,我只是站在霖霖身边,看他在画什么,他就突然这样了……”陈妈虽然不相信她说的话,却也没跟她掰扯,看到不停尖叫的霖霖,很想要上前安抚他,又怕惊扰了他,为难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老夫人拄着拐杖赶了过来,也不敢伸手抱他,只是柔声安慰着,“霖霖,不要害怕,曾奶奶在这里……”霖霖看都没有看她,漆黑的双眼充满惊惧地盯着许嫣然,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指着她,尖叫,“走!走!走!”
连续三个走字,一声比一声尖利,一声比一声愤怒。许嫣然知道大事不妙,浑身一凉。老夫人猛地转头,一双苍老却锐利的双眼死死地盯着许嫣然,自从霖霖患上这劳什子PTSD,他就安静得令人心疼,没有开口说过一个字,却在这会儿对许嫣然连喊三个“走”字,这意味着什么?许嫣然被老夫人犹如实质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慌,张了张嘴说,“奶奶,我——”“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嫣然,你先出去吧。”
老夫人摆了摆手,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的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好霖霖,其他的,她会搞清楚的!许嫣然抿了抿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见老夫人一脸坚决,她只好跟着陈妈出了房间。说来也怪,许嫣然一走,霖霖的尖叫声便停止了,只是小脸上仍旧挂着害怕的表情。老夫人伸出手,很想将他小小的身子搂进怀里,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霖霖别怕,有曾奶奶在,不会让人伤害到你的。”
霖霖僵硬地转过小脑袋,黑曜石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老夫人慈祥地笑了笑,“霖霖乖,不怕,曾奶奶会保护你的。”
霖霖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他重新拿起画笔,在画布上涂抹着,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老夫人鼻子一酸,笑着称赞他,“霖霖真厉害,画得真好看!”
霖霖没有任何反应。老夫人叹了口气,在佣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我们走吧,不要打扰霖霖。”
许嫣然忐忑不安地坐在客厅里,看到老夫人过来,立刻站起身,一脸歉疚地说,“奶奶,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那晚没有抓住霖霖,他也不会滚下楼梯,发生这种事。”
老夫人面无表情地坐到沙发上,目光犀利地看着她,“说起那晚,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霖霖,到底是怎么从楼梯上摔下去的?”
许嫣然定了定神,说道,“那天晚上,我看时间也晚了,就想送霖霖上楼睡觉,我本来想牵着他的,可霖霖……您也知道,霖霖他一直不大喜欢我碰他,所以我就没牵他的手。走到楼梯上,我突然听到霖霖叫了一声,转头一看,他已经摔倒了,我当时吓坏了,伸手去抓他,还是晚了一步……”“也就是说,霖霖有可能是自己踩空了,才摔下楼梯的?”
“我也没看清楚,可能是吧。”
对于她的这番说辞,老夫人并没有表态,只深深地盯着她半晌,“刚才在画室,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霖霖会突然犯病?为什么霖霖指着你,让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