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太医还要去回禀武帝,入了宫门,他便下马车同裴姮告别。裴姮想了想,开口问道,“大人可瞧见宋大人身旁那名侍卫了?”
“是。”
知道裴姮想问什么,段太医很快答,“瞧着约有双十年岁,但行为处事如同幼儿,大人不知,这样的病症其实并不少见,有先天不足生下来便如痴儿的,有后来大脑受伤如此的,看起来同那护卫相差不大。”
“多谢段太医答疑。”
裴姮低声道谢,她原本是想问段太医那侍卫的痴傻是否为假装,眼下瞧着段太医也分辨不出。见裴姮没有别的要问的,段太医便告辞,回去复命去了。裴姮原本是打算跟着去含元殿的,想了想,转身回了上阳台找贺同光。回京之后,武帝便命人在宫外造了座北府衙门,只是现在还未竣工,贺同光这个指挥使也不用点卯应卯,大多是时候都留在华阳台。只是裴姮回去的不巧,正撞上贺同光同个年长的宫女说话。他二人站在正殿外,贺同光脸色难看的站在那里,像是下一刻就要暴起杀人似的,但下一刻,他便看到从外头回来的裴姮,面上又是尴尬又是羞愤,僵硬着表情低声斥道,“别说了!”
那宫女瞧不见从她背后来的裴姮,也不听宋州的警告,只是冷哼一声,“怎么,如今攀了高枝了,便想装作不认识我了?”
她看着贺同光,眼神中带着叫人心惊的兴味,“之前听说你从做杂活的小太监里头调出去了,我只当你傍上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想还是同之前一般,做这些洒扫的粗活,瞧瞧你的手,这才几日啊,就粗糙成这样了。”
说着,她便要去抓贺同光的手。贺同光面色大变,像是被什么恶心东西惦记上一帮,仓促后退两步。宫女见贺同光躲了她的触碰,也不生气,只道,“你放心,你长得这般俊俏,我怎么会为难你呢?我从前就说过,若是你不想干这些伺候人的活,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只要你能伺候好我,我又如何舍得让你做这些呢?”
贺同光那一张脸,只怕没什么不是红色的地方了,余光看了裴姮一眼,见裴姮瞪大眼睛站在那里,像是受了什么惊吓般,便铁青了脸,一张脸上戾气横生,像是要杀人似的。裴姮这时才反应过来,忙开口道,“做什么?”
她一出声,背对着她的宫女立刻回头,尴尬着表情低头行礼。裴姮没有看她,只对着贺同光道,“你若是在这里打杀了她,宫正司的人若问起来,你该怎么解释?”
贺同光神情间有一瞬的不安,僵着身子站在那里,许久,低下头道,“属下知错,若是宫正司查问起来,属下必不会牵连到大人。”
待他说完,裴姮却淡淡道,“愚蠢。”
她的语气并非斥责,像是只是在表达事实似的,在贺同光表情更加难看之前,又道,“你如今乃是北府指挥使,竟也能被一个宫女威胁,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听着这话,贺同光才敢抬起头来看一眼裴姮的表情,见她并无一丝嫌弃厌恶,原本冻结成一团的血液才又开始流动起来。“属下知错。”
贺同光朝着裴姮拱手,再次说道,表情同之前却已是天差地别。裴姮嗯了一声,又道,“找个信得过的人,去宫正司请个能做主的来。”
贺同光的声音更坚定了些,他应了声是,便也不再看那宫女,便去宫正司找人。裴姮并不进殿,只站在那里,瞧着那宫女站在原地汗如雨下。一盏茶后,宫正司便来了人,还是裴姮认识的熟人。裴姮点头朝来人打招呼,“典正大人。”
眼前人可不正是当日她惩处谢怡嘉时,宫正司派来的那名典正。裴姮这一开口,来人先是一愣,随后也很快认出她,笑道,“这可真是巧了,竟有缘同裴大人再见。”
言罢行了个拱手礼,“宫正司女官姜婼,见过裴大人。”
初相见时,裴姮只不过是个司籍,二人也算是官阶相差不多,但现在,裴姮的官位可比她要高多了。没想到她会突然行这般的大礼,裴姮忙上前将人虚扶起来,道,“姜典正不必如此多礼,今日请大人来,却也是无奈之举,这位——”说到宫女名字时,裴姮指了指那吓得已经没了人色的宫女,“不知为何闯进华阳台,言行无状,我不好惩处于她,只能请典正大人跑这一趟了。”
“大人客气。”
姜婼笑眯眯的应声,随后又冷冷的看一眼那宫女,又道,“下官定会好好惩治于她,她以后定不会再出现在在两位大人面前了。”
后一句话,是对贺同光说的。说罢,她一摆手,便有人将那宫女拖了下去。姜婼也很快告辞。裴姮这才看了贺同光一眼,道,“放心吧,她活不了几日了,有些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便也不必再放在心里日日煎熬。”
入宫之后,裴姮倒也有所耳闻。有些有权位的宫女内侍,若遇到样貌清秀干净的宫人,便会想法子的将人调来身边,或威逼,或利诱,为的便是将人当作伺候自己的脔宠。她知道贺同光遇到自己之前过得苦,否则也不会被人打的半死不活没人过问了,却也不曾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他身上。好在不论是看在裴姮这个四品新贵的面上,还是看在初得武帝青眼的贺同光面子上,那宫女都活不了。而且瞧着刚才姜婼的表情,对宫女和贺同光之间的事情,应当也是知道一二的。贺同光点点头,又惨然的叹了口气,道,“属下只是觉得好笑罢了,我从前被人欺负成那个样子,也不见有人过问一二,现在才做了个劳什子指挥使,这宫正司办事就这样的干净利落了。”
“世事如此。”
裴姮轻声道,从前裴家出事时,她不是同样看尽世态炎凉么?贺同光点点头。瞧着他这样,裴姮又想起贺同光初来华阳台时只穿着一身单衣来敲自己房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