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姮面上的笑容嘲讽极了,她轻笑着同贺同光道,“你以为陛下这是看重你?错了。”
贺同光眉头一皱,一时间先不明白裴姮为什么会说这样一句话,便开口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陛下受伤,朝中大臣们又蠢蠢欲动,就算你今日答的不好,陛下还是会用你,我们所有人,包括几位殿下,都是陛下手中的棋子。制衡,利用,算计,走哪一步,陛下都是深思熟虑的,有用便用,无用便弃,执棋人是为官之道,棋子是为臣之道,我们要做的,便是在利用与被利用中,得到自己所有想得到的东西。”
什么重用不重用,都是哄人为自己效忠的话罢了,若真信了这作为的重用,最后得到的,只会是狡兔死走狗烹。裴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轻声叹,“我这手上,终于也是沾了血了。”
贺同光还沉浸在裴姮那几句话里,听到裴姮那声如风一般的叹息时,心下忽然一痛,唤了一声,“大人——”裴姮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随后才道,“原本我也是抱着同你一样的心思,只是后来陛下几番试探,这才瞧的明白,同你说这些,也是想你少走些弯路。”
裴姮身上的那点脆弱去的太快,快到让贺同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眼前的裴姮沉稳、有心机有手段,这是他熟悉的裴姮,这是他一直追随仰望的大人。“多谢大人,同光明白了。”
贺同光对着裴姮一点头,因着武帝那番话而刚升起的那点忠君爱国的心思,转眼间就不剩下什么了。裴姮嗯了一声,笑着道,“你我之间,不必这样客套。”
说完这句之后,她便闭上眼,坐在那里假寐起来。贺同光则一动不动的坐在一侧,在心中数算着时间,待数到某个熟悉的数字时,低声叫裴姮,“大人,到了。”
裴姮本也没睡着,贺同光刚一出声,她就睁开了眼,下一瞬,外头的马车便停了。她诧异的看着贺同光,道,“这是?”
“新学的一点小本事。”
贺同光笑着答,明明是轻松的语气,嘴角却因为裴姮的惊讶高高翘着。他先一步下了车,又来扶裴姮。二人刚回院子,便有人匆匆上前,同裴姮一拱手后,低声禀报,“才从垂元居传来的消息,一直跟着太子的近卫不见了,是陛下出的手。”
说完这句,又很快退了下去。贺同光面上一沉,裴姮侧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
贺同光摇头,“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累就去休息吧,今日大概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了,还有你身上的伤。”
裴姮的视线落在他被划破的衣衫上,一扫而过,“我让人给你送了药。”
贺同光忙道,“多谢大人。”
裴姮笑着受了他的谢,随后转身,往自己的房间去。今日若非裴姮私下里提醒牧青琮那句,让他警告其他官员不要乱说话的话,武帝或许会忌惮牧青琮,但绝不会立时下狠手杀了他的亲信。她专门让人在垂元居等着,又挑着贺同光在的时候将消息传回来,亲手打碎贺同光心底那点君明臣贤的企盼。裴姮依旧是笑着,比起从前,现在的她一颦一笑更多了几分温婉多情,只是这笑,更像是一张戴在她脸上的面具。带着面具的她,与她恨到骨子里的宋州,大致也没有什么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