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裴姮往楼上走的时候，底下便有不少人朝她望过来，贺同光瞧的眉头一皱，他看向跑堂，道，“让楼下那些人安分些。”
看着面色不虞的贺同光，跑堂一脸为难。来者都是客，那些人盯着这位姑娘瞧确实不大合适，但自己也不能真将人赶走不是？在跑堂两面为难的时候，裴姮清冷的声音传来，“不必。”
贺同光的眼神中似有凶光，“大人，那些人对您不敬。”
裴姮这次转头，一双眼睛像是能看穿贺同光心底最深处的想法似的。她又说了一遍，“我说不必。”
贺同光眼神躲闪了一瞬，随后低下头来，低声应了声是。裴姮这才继续往前走去。贺同光咬了咬牙，快步追了上去。两人这番交谈，可是将那跑堂吓的不轻。什么样的女人能被称呼为大人？跑堂不敢再细想下去，只是对裴姮和贺同光二人更为尊敬。裴姮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在跑堂的指引下向左转去，等裴姮转过弯后，身后的一间包厢门忽然打开，从里头走出个头戴玉冠的如玉公子，边走边和好友说笑。只是在看到裴姮的背影后，那人面上神情一顿，随后便显出几分激动，抬脚朝着裴姮追了上去。而被他留在身后的好友们则是一脸的疑惑。“阿姮，阿姮。”
那男子喊了两声。裴姮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动作明显一僵，但下一瞬，脚步却越发快起来。那人依旧在身后喊，“阿姮，我知道是你，我是你的文若哥哥啊，你为何不理我，难道你当真连我一面都不想见了吗？”
徐文若声音凄凉，字字深情。裴姮停下脚步，头也不回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说完之后，便在拐角处转弯，再看不见人。只是徐文若听到这声音，更加确定前面的人是裴姮，正要追上去，却被一人抬起胳膊拦住。徐文若板着一张脸道，“这位公子，你认错人了。”
从那句阿姮一出来，贺同光就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认识裴姮的，但瞧着裴姮的态度，就知道她是不愿意见这人。既然大人不愿见，那他贺同光就不会放这人过去。徐文若挣扎两下，但一个文弱书生，力气怎么会大的过习武之人？见贺同光铁了心不愿放自己过去，徐文若冷声道，“放肆，我乃卫尉寺少卿独子，你胆敢拦我？”
贺同光的表情一点点变化都没起，只淡淡道，“别说卫尉寺少卿的独子，就是卫尉寺少卿亲至，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闯我家大人的房间。”
“你！”
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徐文若面上闪过愤怒，但贺同光那里会怕他。僵持半天，徐文若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也就是这时，他才意识到那些朋友还在身后，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后，拱手道，“今日我身子不适，便不同各位同游了，改日亲自上门谢罪。”
说完之后，便踉跄着下楼离去。“文若兄——”他身后有人疑惑的喊了一声，旁边一人忙拉住他，低声道，“别喊了，徐公子今日大约是不会同我们一起去望江楼了。”
先前那人仍是不懂，疑惑的问了一句，“这是为何？”
话音未落，周围的人却都笑起来。依旧是拉着他的那人，“徐公子有一青梅竹马，名唤裴姮，后来许是感情出了些变故，徐公子在望江楼买醉大半年之久，这些年才好些，如今看到个像裴姑娘的人，可不是要难过的？”
有他打头，周围人便七七八八的说起来。“我听说不是变故，那姑娘死了，徐兄痛失所爱，这才日日沉溺于醉酒。”
“不对不对，我听闻是那位姑娘恋上了别人，徐兄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一众男人八卦起来，比起三姑六婆，那也是不遑多让。他们一边说笑，一边下了楼，往望江楼的方向去。裴姮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几个大家公子传了个遍，一双眼睛只追随着运粮车，像是要同那队伍一同往南边去似的。贺同光进来时，便见到裴姮捧着杯热茶端坐在桌后，屋子里有些暗，被竹竿撑起的窗户，以及线条似的雨滴成了最明亮的背景，裴姮的头偏着，露出轮廓分明的下巴，和没有一点瑕疵的脖子。茶杯里的热气蕴出来，没升起多久，就散的一点都看不见了。贺同光低声唤道，“大人？”
裴姮转头，眉目间绕着淡淡的愁绪，等看到贺同光后，才像是从那个美丽却清冷的画面中走出来。她道，“坐下吧。”
这一笑，便是将屋子里所有的暗都驱散了。贺同光走到裴姮对面坐下，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后道，“大人在想什么？”
“想到一些旧事。”
裴姮的面上依旧是带着笑的，“又想到南方也渐渐的冷下来，不知那些修筑通明河的工人们现下如何。”
贺同光顺着裴姮的话说下去。“有这批粮食，劳工们的危机应该就解除了。”
裴姮点点头，“希望如此。”
说完这句后，她的目光又落到窗外，而贺同光，只敢在目光偶尔转向裴姮的时候，迅速看一眼她的侧脸。帝京城的雨落不到余杭，余杭却同样是一片雨，而附近的石瑶城更是旧雨还未歇，新雨已经落下。不断升高的水线，像一把已经插进心脏的寒刃，那握刀之人还在一点点的用力往血肉里推。大雨滂沱下，一队人站在泥泞的湖边，为首之人正是宋州。毕离跟在他身后撑着伞，其他人的伞在风雨中摇摇晃晃，唯独这一把，稳的不能再稳。有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费力的从不远处赶来，等靠近宋州之后，才扯着嗓子说话，“大人，炸药已经埋好了，您看是否现在就点引线？”
宋州点了点头，随后看向毕离，道，“你亲自去。”
毕离一点犹豫都没有，只将伞递给身后一个人，就转身离去。这话一出，其他人先是一脸疑惑，随后看向宋州的目光就变得崇敬，而看向毕离远去的背影，就只剩下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