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废物,废物!”
雷卡尔伯爵躺在大浴缸里,手指着面前的老安德森,大声痛斥。 老安德森低着头,束着手,驼着背,任凭口水和洗澡水不时拂面,擦都不敢擦。 人都说,年纪大的时候能有长辈来骂你,那是一种幸福。 嗯,老安德森觉得自己的幸福有点多,要溢出了。 以前那位黑猫先祖也就是脾气怪一点,但你伺候好它吃喝用度,它后来也懒得再对自己这些无用子孙多费什么口舌了。 老安德森觉得,这应该是因为黑猫先祖没有当过族长的原因。 可眼前这位,曾经可是家族历史上的族长,风云人物,缔造过家族海盗光辉史,他的家族观念比黑猫先祖更强。 “距离我上次苏醒,快一年了吧,我本来以为等我这次苏醒后,不说看见满屋子小娃娃到处跑,那可能来不及,但至少能看见满屋子大肚子孕妇吧! 结果呢, 结果呢, 结果呢? 小安德森,你真是个废物,一个都没有!”
“啪!”
巴掌一拍,洗澡水掀来,将老安德森全身浸湿。 后头,正拿着一杆大毛刷给雷卡尔伯爵擦背的朱迪雅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她是维恩王室里的杂种,无巧不巧的,觉醒了雷卡尔伯爵的血脉,更是在伯爵大人第一次苏醒时得到了认证。 现在,她的“父亲”活过来了,她当然很高兴。 虽然他父亲对卡伦无比敬畏,但朱迪雅现在已经不敢再对卡伦起什么逆反心理了,维恩国王面对卡伦时大概都只能在旁边拉小提琴助兴,更别提她这个杂种了。 嗯,她之所以被喊过来服侍伯爵大人洗澡,也是因为伯爵大人听说卡伦身边只有一个负责做饭的女佣,他不敢在生活档次上超越卡伦,哪怕卡伦于上午已经离开了庄园回约克城了,他也不敢。 按理说,作为曾经有名的海盗王,更是将维恩女王形容成高级妓女的存在; 他的私生活,可以说是要多糜烂就有多糜烂,就算是现在叫十几个女仆来给自己洗澡,洗澡的同时开一场无遮大会只要关着浴室门,那都算是很有“涵养”很“含蓄”的了; 可现在,他洗个澡都只能叫自己的“后代”来尽孝。 “我看你是不知道家族传承有多重要,我看你是完全不清楚自己这个族长的责任是什么!”
老安德森继续低头接受批评,数着水滴从自己下颚滴落在地的次数。 “呵呵,我不知道你在这里乱发什么脾气,是在棺材里憋久了积攒了太多压力了么喵?”
房梁上,普洱迈着优雅的步伐走了出来,自上而下地俯瞰下方的大浴缸。 雷卡尔伯爵的辈分比普洱要大,但在普洱这里辈分可没什么用,作为曾经的家族第一天才,她连始祖艾伦都有些瞧不上,觉得始祖当年不够努力勤奋,拖了自己的后腿。 最重要的是,现在家族辈分是次要的,和卡伦的关系亲疏才是地位的衡量标准。 在这方面,就连收音机妖精都不敢说比得过自己,毕竟,收音机妖精不可能和卡伦睡一张床。 雷卡尔伯爵抬起头,瞪了一眼上面的普洱,问道:“他不懂事,你也不懂得催一催!”
站在家族立场上,让更多姓艾伦的女人怀上卡伦的孩子,这是极为重要的事,无论是从家族地位还是从家族发展上来看,都是最有效的方式。 “呵。”
普洱冷笑了一声,骂道,“到底是哪个蠢货当初手贱给尤妮丝点燃了家族血脉,让卡伦的未婚妻什么事都不能干昏睡了半年多?”
雷卡尔伯爵当即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嘴唇嘟起,差点就要吹出一曲海盗小调。 “没有你当初的脑子进水操作,说不定现在尤妮丝已经怀孕了,现在还好意思在这里骂小安德森,你还真有脸啊你!”
雷卡尔伯爵哪里曾被这样训斥过,就算是面对卡伦时他很恭敬甚至卑微,但卡伦也一直对他很礼遇。 “颇尔.艾伦,你是这样和你长辈说话的么!”
普洱继续骂道:“来来来,算一算到底谁活的时间长,我活了你双倍时间不止!”
雷卡尔伯爵:“……” “小安德森。”
“在,先祖。”
“你出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是,先祖。”
老安德森听从普洱的吩咐,退了出去,走出门口后,他才用手擦了擦自己的脸,抓了抓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然后往外走时,还情不自禁地蹦跳了一下,差点没把拐杖给弄折。 然后,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被先祖骂了后,他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年轻了许多。 …… “你以后别在小安德森面前摆出什么先祖架子,他做得已经可以了。”
“我说的是正经事!”
“呵,你把卡伦当你这种人了,到处睡女人到处留种?雷卡尔,我们家小卡伦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低级。”
“我不敢把他想象得低级,但他是男人,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吧?”
“你再仔细斟酌一下你的这个反问。”
“噗,难道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手持大毛刷擦背的朱迪雅插话活跃起了气氛。 “啪!”
朱迪雅被雷卡尔伯爵抽飞出去,整个人摔在了墙壁上,缓缓滑落,鲜血直流,但没死。 “再敢对卡伦不敬,你就去给我死,现在,给我滚出去。”
“是,先祖。”
朱迪雅拖着重伤的身躯,爬了出去,在地板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痕迹。 雷卡尔伯爵重新看向普洱,说道:“他是神。”
“是的,所以,你觉得我们艾伦家到底有什么资格让神给我们留下那么多的血脉,你不想想,你配么?”
雷卡尔伯爵不说话了。 “你应该庆幸,庆幸我的小卡伦现在是认同这段婚约的,我们的曾曾曾曾侄女……” 雷卡尔伯爵补充道:“她是我的嫡系。”
伯爵大人曾担任过族长,中途也没有绝过后,所以后续族长都属于他的嫡系。 普洱没当过族长,更没留下过子嗣,所以只能称呼为曾侄女。 雷卡尔伯爵又拍了一下手,看着普洱,说道:“你也是主宗一脉的,所以,你也是我的嫡系。”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讨论族谱么?”
“好的,你继续说。”
“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要奢望太多,我们家小卡伦没有把你当奴隶那是他道德水准高,可是你,千万别把自己摆错位置。 你是没见过,就算是一尊神祇,在主神面前,地位卑微得,还不如一条狗,所以呢,雷卡尔,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听到这话,雷卡尔非但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哈哈哈,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放心,我不会失心疯一样犯这种错误的,越是高明的水手,越是懂得服从配合海浪!”
“有些位置,不是占到了就永远属于你的,我是不知道家族陵园里始祖艾伦的遗体保存得怎么样,如果当年防腐做得很好,保存得不错,直接把始祖苏醒让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呵呵,你有资格和始祖抢位置么?”
“我都说过了,我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你无法理解卡伦在我心里的地位,给予了你第二次生命机会的人,那是父母一样的恩德。”
“很抱歉,我不需要去理解这种心理。总之,你安心做好你的工作吧,生活中,该低调时尽量低调一点,守点规矩,我们家的小卡伦,可是有道德洁癖的。 至于正式婚礼,快了,也就一年多的时间了,因为他现在有要紧的事情要做,暂时没办法顾及其他事。 等正式成婚后,你应该就有机会抱到你的嫡系宝宝……啊,不对,孩子姓茵默莱斯,不算你嫡系了。”
海盗王摊开手,耸了耸肩,说道: “无所谓,我可以跟着卡伦改姓。”
普洱对着他翻了个白眼,转身打算离开,甩下一句话: “总之,你慢慢等就是了,等到时间了,就看我们尤妮丝的努力了。”
雷卡尔伯爵攥紧拳头,做出鼓舞状,对着上方正在离开的普洱喊道: “你也要加油啊!”
普洱停下脚步,回过头,猫眼怒瞪下方的雷卡尔。 雷卡尔眨了眨眼,毫无心理负担地继续喊道: “要加油啊喵!”
普洱:“……” …… “所以,按照思路来,应该是这里,到这里,再到这里,这个想法能行得通么?”
“那从这里出发,这里,到这里,再拐去那里,会矛盾么?”
“那这样的,你看,我画给你看,这儿,这儿,再到这儿,能成么?”
工作室内,老萨曼拿着笔,面对着厚厚一沓设计图纸进行着分析和询问,旁边高脚椅上,戴着金丝框眼镜的凯文坐在那里。 老萨曼出身帕米雷思教,是空间锻造技术方面的行家,他的水平毋庸置疑,所以虽然他听不懂狗语,凯文也不会对他破例讲人话,但他依旧能从凯文这里通过简单的反应获益巨大。 他有实践能力,这位狗大人有更高的见识,也算是配合默契了。 “呼……这样一来,就选用这套方案吧,最稳定。”
凯文点头。 老萨曼拿起桌上的毛巾,打算先给凯文擦汗,凯文挪开了,示意嫌弃。 “嘿嘿。”
老萨曼自己给自己擦汗,然后在心里感慨了一声:自己上辈子,活得还不如一条狗。 随即,他微微皱眉,反思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自己上辈子,连和狗去比的资格都没有! 凯文往椅子上一躺,开始休息。 卡伦已经离开了庄园,因为接下来卡伦的行程很满,要出去,所以这次普洱和自己都没有跟着回去,而是留下来帮忙打理庄园事务。 自己总算可以暂时摆脱心理阴影了。 老萨曼默默地拿出烟斗,给自己点了烟,美美地嘬了一口后,看着大金毛,笑道:“其实,我当初在卡伦面前,也是很傲气的嘞!”
当初的卡伦,还得来墓园里给自己做饭。 凯文对着老萨曼歪了歪狗头。 “但这并不妨碍我这次直接改了信仰,将过往全部推翻。”
没人能怀疑老萨曼曾经对帕米雷思教的忠诚,如果不是信仰坚定他也不会选择去自杀。 老萨曼轻轻敲了敲烟斗,说道: “新的人生,该放下的其实可以放下了,你或许面对的不是新的人,但你拥有的,是新的自己。”
凯文听到这话,抬起狗爪先摸了摸自己的秃头,然后对着老萨曼伸出狗爪。 老萨曼马上将烟斗放下来,双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后一齐握住凯文的爪子上下轻轻晃了晃。 “汪。”
“您过奖了,您过奖了。”
…… “少爷,后勤部副部长的人选里,有一位是由加斯波尔提名的。”
回约克城的路上,阿尔弗雷德一边开车一边说道。 “和我们安排的人选冲突了是么?”
“是的,属下打算撤下我们安排的人,暂时不和她起冲突。”
毕竟,少爷有自己的那一套计划要施行。 卡伦摇了摇头,说道:“不撤,把我们安排的人全力推上去,你过两天代替我参加部长会议,提前通知联络一下,在会议上把她提名的人选给否掉。”
“少爷,我们需要这样么?”
“没必要刻意让步。”
“是,少爷,我明白了;对了,少爷,这次您的行程安排是先去丁格大区完成两天的学时,然后在第三天前往调查团出发地集合后去荒漠神教。 以您的职位,入学时身边可以带一名侍从官,调查团里,您可以配有一名侍从官和一名助理。”
“带理查和菲洛米娜吧。”
理查是卡伦情报办公室负责人,菲洛米娜则是能当保镖的。 此时,坐在卡伦身侧的小康娜抬头问道:“那我呢?”
“你当然陪着我去,没有你在身边,我对自己的安全没有信心。”
小康娜问道:“可是,不是说最多只能带两个人么?”
“你不算人。”
“对哦,洗澡洗多了,我差一点忘了。”
贵宾车驶入总部。 卡伦下了车,今天的他,身上没有打绷带,也没有戴面具,而是以自己原本的面貌走向大楼。 他这次借用神器的名义上目的就是为了治疗自己,现在,可以告诉大家治疗效果到底有多好了。 从停车场那里,有神官看见了卡伦,就马上停下脚步面朝这里行礼。 卡伦对他们点头示意。 走进大楼后,在大厅里行走的神官纷纷行礼,原本在办公室里的神官也马上全都出来,在过道处向卡伦行礼。 卡伦牵着小康娜的手,走上楼梯,接受着来自几乎全楼神官的“问候”。 在之前,其实卡伦就已经完成了对本大区秩序之鞭的整合了,无论是个人影响力还是实际权力架构,都做到了极致,地洞之行,算是对上述进行了一场升华。 英雄,卡伦做了;官僚,卡伦也做了。 这也是卡伦可以直接否决区长提名的底气,因为他确实有这个实力。 很快,区长的秘书主动走了过来:“卡伦部长,听说您回来了,区长在办公室等着您。”
“好的。”
卡伦来到了区长办公室,加斯波尔正在亲自泡茶,看见卡伦就这么走进来了,她张开双臂,主动向卡伦走来: “哦,我真没想到,你能恢复得这么好。”
卡伦也张开双臂和区长完成了一次礼节性拥抱,说了声:“赞美秩序。”
“坐。”
“好的。”
“看来,你现在应该可以恢复工作了。”
“是的,不过我接下来要出差了,明天就去教会大学正式上两天的学时。”
“我明晚会去丁格大区,到时候我帮你约人出来聚个餐,你看可以么?”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学姐。”
“呵呵,上面对于你的加入,很是满意,他们同意我早点为你腾开位置,你觉得现在合适么,卡伦?”
这个,是卡伦没料到的。 按理说,你的上司对你说这种话,你应该感到诚惶诚恐,但卡伦不至于这样,因为他听出来了,这不是来自加斯波尔的阴阳怪气。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水平,就算是要搞这种斗争也是基于心照不宣的基础上,而不是像不和谐的大家庭晚餐时那样亲戚之间的遮掩讥讽过嘴瘾。 这是“学院派”的意思?那个派系知道自己想要加入后,提前给自己赠送来了一份大礼? 所以,阿尔弗雷德车上对自己说的区长提名,不是加斯波尔想要扩散权力,而是想要进行和谐过渡前的铺垫?让外界不至于认为是自己强势逼走了上司。 自己和阿尔弗雷德的计划,都落空了? 而落空的原因是,在做计划方案时,把己方的优势给算小了,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吃香? 卡伦也不避讳,直接回应道:“我会竭力配合您的安排。”
加斯波尔叹了口气,说道:“这其实也是由我自己主动提议的,当然,上面也乐见我和你之间的交接,毕竟你比我更有前途,也更适合派系去着重培养。”
“您自己申请的?”
所以,不是来自于派系给予的压力? “最近,刚出了一件事,保密系数很高,你应该不知道,不过,不用瞒着你。”
“发生什么事了?”
“马瓦略的实验发生了意外,但他的身份特殊,所以上下都做了保密封口。”
“马瓦略现在在哪里?”
“在教会医院。”
…… 卡伦离开了总部大楼,径直来到了教会医院。 马瓦略住在最高级病房,即使是以卡伦的身份,也只能获得通传的资格,不能直接去病房。 不过很快,他得到了马瓦略的探视允许。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病房,更像是一个温泉池子,里面有珍贵药浴正在翻滚。 卡伦走进来时,马瓦略正双手抓着边缘,身体基本都泡在池子里,可以看见,在他的腹部位置,有一块乌黑印记。 马瓦略看见看见撤去绷带的卡伦,马上骂道:“哦,该死,看来你这次的治疗效果非常好。”
卡伦回应道:“我也奇怪为什么我这次治疗效果这么好呢,原来污染不是消失,而是转移了。”
马瓦略先前的工作目标是通过分析研究那具六翼天使的尸体,提取必要数据……最重要的是,他继承的那位“大人”,本身就属于12秩序骑士中专门负责战争器具研发的。 所以,马瓦略其实是一个“教会军火制造商”。 在研发武器时发生个什么意外,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事。 卡伦走到马瓦略面前,蹲了下来,问道:“伤势严重么,你这个污染难处理么?”
“和你在地洞里碰到的神性污染完全不能比,我这次是被实验意外波及到了,沾染上了一些,处理倒是能处理,但是需要一些时间。”
“能处理就好,不算什么大事。”
神子大人,又不会缺医疗资源。 “但问题在于……” “在于什么?”
马瓦略拍了拍自己很干净的胸口:“一开始,污染印记的部分在我脖子这块位置,然后转移到了胸口……” “现在到腹部了?”
卡伦指了指说道。 “是的,现在到腹部了,虽然伴随着不断治疗,污染正在逐渐减弱,但是它……” “它在转移。”
“对的,没错,它在转移,所以医师们暂停了给我继续拔除污染的治疗,先采取了保守的暂时封印疗法,按照正常治疗进程走,应该是把污染逐渐缩小……到最后从脚底板的位置抽出。 可是……你知道的,从腹部到脚底板,不管是到哪个脚底板,都要经过一个位置。”
“我知道,这是怕污染经过那里时,引发一些病变?”
“这谁知道呢,我要求他们继续治疗,但他们不敢了,神殿前阵子还特意派人来看望过我,传达了来自神殿的意思。 你知道使者怎么说的么,他居然要求我先留下血脉,再继续进行污染的根除治疗,说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子嗣的健康。 他们完全不关注我的研究进展,只关注我身为一头种猪的健康。 努力工作潜心研究,到头来,却没拼得赢自己的生之器” “那区长大人那里……” “肯定也找过她了啊,她是我未婚妻,你说他们能不去找她么?”
卡伦终于明白了:怪不得加斯波尔要主动申请让位置给自己,都不用自己去引导了,她自己就要着手去完成使命去了。 “呵呵呵……” “卡伦,我们还是不是朋友,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我都要去玩注射器去了!”
卡伦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地压制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伸手拍了拍马瓦略的肩膀,说道: “马瓦略。”
“嗯?”
“你真是我的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