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空间的沼泽中,卡伦缓缓抬起头,此时全身上下都布满污泥的他,只剩下头部还是干净的,这不是饿瘾的宽容与恩赐,而是饿瘾需要使用卡伦的力量。
也因此,外面发生的,卡伦也都能看见,包括,安卡拉的笑容。 《秩序之光》所有对安卡拉与秩序之神之间的记载,几乎都是一个主题,那就是“父女情深”,唯一的例外大概就是结尾了,安卡拉犯错被投送进凶兽之口,身躯四分五裂,自此成就了秩序之光。 仿佛前期的所有铺垫,作用就像是为这结尾铺垫出悲情的氛围。 但卡伦清楚,《秩序之光》对安卡拉的记载,很多都是真实的,一种极为真实的表象。 在面对秩序之神时,安卡拉的脸上总是挂着甜美的笑容,连声音也是清脆动听的。 只不过此时再看着这甜美神情时,让卡伦下意识地想到了另一个少女——黛那。 黛那在面对大祭祀以及她的那些叔叔伯伯时,也是一样的姿态。 她们都在努力地向世人同时也是向自己表演,表演出一种慈爱温馨的画面。 而她们所“谄媚”的人,也需要她们进行这种配合。 超然的地位不管有意无意,总之都造就了自我为中心的格局,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或主动或被动,都得配合着你的节奏与喜好。 正在感慨的卡伦并不知道,在不久前,他所感慨的那个少女黛那,就把他也归入了这种人的行列。 卡伦现在思索的就一个问题,那就是安卡拉会如她现在所表现的那样,被饿瘾乖乖地吃下去么? 虽然这位安卡拉只是月神教搜集的万千安卡拉碎尸中的一块祭炼而出的意识,但她毕竟是安卡拉,骨子里的倔强,卡伦是清楚的。 一个敢在书签上写下“秩序”的女人,真的会安心接受被吞噬的命运? …… 安卡拉脸上的笑容没有消退,一股光火在她身上燃烧起来,这是在加速自己的消融,就像是主动烹饪着自己。 萨拉伊娜的身躯逐渐溶解,在地面上形成一滩月华,那是她身为月神信徒日夜吸收的月之精粹; 萨拉伊娜的灵魂也正在拆分,一团团月晕不断地荡漾,里面零星散落着些许金箔的色泽,这是夹杂着神子传承的灵魂本源; 最后,是安卡拉的那部分,她逐渐幻化成黑色的剑刃,安静地悬浮。 饿瘾在静候这一切的完成,优秀的厨师,总是会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候时间对食物的最后成就。 终于,一切的一切,都在极为和谐的状态下完成。 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人,被褪去了杂质,只剩下了悬浮在那里的三份,精美契合得如同特意摆了盘。 墙壁上挂着的赛恩斯保留着蟑螂的生命倔强,他的身躯都已经被捣烂了,可他还没有死,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不停地张闭,只是因为不断有汁水喷溅出来,让他无法发出具体的声音,但依旧可以感知到他的愤怒和不甘。 在主仆关系上,他绝对是忠诚的,但现实就是这么的残酷,原本平静的一天,忽然就降临下来了灾厄。 很可惜的是,赛恩斯已经无力保护和阻止,他的动静,就像是这场餐宴的配乐。 卡伦张开嘴,他要准备享用了。 只是,当他张嘴时,月华、月晕以及那把黑色的利刃,竟然极为诡异地重新重叠在了一起。 原地,出现了一道黑色星芒,一只手,从星芒中探出,撕破了黑暗的同时,也拍打在了卡伦的胸膛上。 刹那间,一根根秩序锁链从卡伦体内溢出,瞬间将卡伦整个人提拉吊起。 “呵呵呵………” 笑声依旧动听,但这次,却多出了一抹嘲讽的味道。 崭新的安卡拉从星芒中走出,她抬着头,看向被吊在空中的卡伦。 “我曾经就是你,你曾经也是我,我和你过去,本就是一体的,是父亲,将你封印在了我的体内,所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会不知道么?”墙壁上,赛恩斯的情绪并未因事情的反转而露出喜悦,恰恰相反,他流露出了最激烈的绝望,因为他清楚,这一刻的安卡拉,是献祭了自己小姐召唤出来的。 这意味着,自家小姐在这世间的一切,都被抹去,而这种献祭所换来的崭新安卡拉,也并不会存在太久。 而这,就是安卡拉给予饿瘾的回应,她不惜将整个桌子掀翻,也不愿意让自己的父亲吃上一口。 恨,这种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哪怕是已经沦为碎尸万段中的一块,却依旧铭记。 安卡拉举起手臂,一把黑色的长刀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这把刀十分破旧,不仅缺口繁多,还锈迹斑斑,这说明其本体并没有被封禁空间收纳,而是遗落在了这世间的某一处角落。 否则,以封禁空间的习惯,有些神器就算没办法完成修复,至少也会保养得很好,尤其是自家一脉的神器,肯定会被重点照顾。 只是,刀刚刚握在手里,安卡拉的脚下,就出现了一座运转中的阵法,强大的吸扯力将其死死地吸附在了地面。 阵法,是早就布置好的,在安卡拉为自己的“父亲”烹饪时。 “哗啦啦……” 伴随着锁链的一阵晃动,卡伦双臂下压,抓住了身侧的两条锁链,锁链开始抽出,胸口位置的锁链早已变了颜色,本该出现的可怖伤口,也并未出现。 饿瘾是一头野兽,它狂躁,它暴虐,它有着似乎永远都无法满足的贪婪,可就算是有这么多负面属性,依旧无法掩盖它的智慧。 安卡拉的反应,它早就算到了。 “呵呵……”安卡拉又笑了,她的手腕晃动,手中的利刃荡漾出一阵波纹。 卡伦抬起手,魔方之钥出现,快速旋转之下,将这座早就被自己侵入的酒店阵法完全掌控,并且重新进行配置,加强了这座酒店与外界的隔绝。 “原来,你不想让人知道你的存在,为什么呢?”
“砰!”
脚下的阵法破碎,安卡拉恢复了自由。 “在信徒们眼里,你就是父亲,就是秩序之神,外人……不,就算是神祇,也很难将你们区分开来,怎么,你是在害怕自己的存在被秩序神教知道么?”
卡伦没有回答,而是身形降落,手中出现了一把黑色的镰刀。 从一开始到现在,它都无意交流,无意解释。 “秩序神教,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么,连你,都需要躲避?”
卡伦冲向了安卡拉,安卡拉反击,镰刀和利刃碰撞到了一起。 一个是秩序的饿瘾,一个是秩序之神的女儿,一定程度上,他们代表着秩序的最本源力量。 只不过现在,二人的交锋不复巅峰时的那种恢宏磅礴,因为彼此的力量基础,都建立在各自的宿主身上。 饿瘾使用的是卡伦的力量,而安卡拉的力量则来自于对萨拉伊娜的献祭。 让人意外的是,在明确判定出饿瘾不希望自己身份暴露的前提下,安卡拉在接下来的厮杀中,也很默契地压制着现有力量的外溢。 “既然你在这里,那父亲在哪里?”
回答她的,是一记镰刀劈砍。 “父亲,是否已经陨落?”
依旧没有回答。 “告诉我,这个纪元诸神不出的真相!”
“砰!”
短时间内,双方不知进行了多少次对拼,这种战斗方式,显得很朴实。 但只有外人,才能感知到此时的沉重,因为彼此都控制着力量外溢,所以迸发出来的秩序之力,全都滞留在这里。 一开始,是会议室内的所有陈设全都化为了粉屑,包括被挂在墙壁上的赛恩斯,他的残躯先是爆开,化出了一只只小虫企图靠着某一只苟延下去。 然而,很可惜的是,这种无差别的全方位填充,让小虫子在这处环境里也无法幸免,一个个的相继粉碎。 拥有傲人体魄的赛恩斯,这只月神教精心饲养的仆虫,就这么彻底死在了两个强大存在毫不精彩的交手余波里。 这种趋势,还未停止,楼层开始坍塌,房间开始被抹平,酒店里残余的月神教神官们,逃又逃不出去,只能被活生生地被这浓郁到近乎实质化的秩序之力给碾死。 二人交战的空间,也变得越来越大,这座酒店的内部,几乎被掏了个干净,此时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屋顶和墙皮。 “我打不过你,是宿主的差距。”
安卡拉的身体,已经比一开始从星芒中出来时,变得透明了,而饿瘾那边,依旧很平静沉着。 卡伦那恐怖的灵性力量积累,左右了这场压抑对决的胜负。 安卡拉将利刃横在自己身前:“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放弃反抗,你的目的是我,应该不想让我白白消耗掉,这样,你吃得也不会尽兴。”
饿瘾停止了攻势。 “无尽岁月以来,我一直都在等待着来自我本体的召唤,到时候,我会作为补全她的一部分回归她的身躯。 是的,她受惩戒而死,身躯破碎,灵魂崩散,但秩序神教还在,没有理由,我的本体不会归来,哪怕归来得不全,哪怕换了另一种方式,她都应该早就归来了! 可是,这种召唤,我一直都没感受到。 为什么这个纪元,诸神不出?”
饿瘾举起了一根手指,意思是,问题只能回答一个。 “那我不问这个了,我要换一个问题!”
安卡拉做出了决断。 饿瘾没动。 “你为什么能和父亲分开?不,不问这个。”
安卡拉抿了抿嘴唇,最终笑着问道:“我敬爱的父亲,祂陨落了没有?”
饿瘾抬头,看了看天空方向,先是摇头,然后……缓缓点头。 “还没,但是快了?”
得到这个答案后,安卡拉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然后,她按照先前的约定,松开手,原本握着的黑色利刃消散,她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自己的结局。 饿瘾走到了她的面前。 这次,安卡拉没有再出手,意外也没有再发生。 饿瘾张开嘴,安卡拉的躯体涣散出光辉,被他的口鼻缓慢吸入。 在这一过程中,饿瘾脸上露出了享受的神情,像是一个优雅的人,在体会着美食所带来的快乐满足。 这一刻,他不想被打扰,更不想被中断,只想一个人安静地品味。 不自觉地,饿瘾探出手,好像这个时候需要翻阅些什么,这是一种肌肉记忆,更是一种饮食习惯。 可惜,整座酒店内部,已经空荡得不能再空荡了,杂志报纸什么的,是不可能有的。 这让饿瘾有些失望。 卡伦在用餐时,会习惯性找些东西一边看一边下饭。 饿瘾不仅使用了卡伦的战斗经验和技巧,其他方面的能力,也拿过来在用了。 不得已之下,饿瘾掌心摊开,一颗如同水晶一样的苹果悬浮出来,它是虚影,却依旧美丽动人,它在不停地腐烂变质,却又次次如获新生。 在小康娜的叙述中,她曾做过一个梦,在梦里,她不惜龙体崩坏,也要将一颗苹果送到秩序之神的手中。 饿瘾一边继续进食,一边看着这颗苹果的变化。 …… 灵魂空间内,卡伦对这一幕感到了错愕。 他一开始无法理解,为什么安卡拉和饿瘾的战斗,能以这么荒谬的方式结尾。 就算打不过,可真的就说不抵抗就不抵抗了?就这么站在这里,被吃下去? 不过很快,卡伦就想通了。 眼前这位,并不是真正的安卡拉,她只是安卡拉的一部分,虚幻的过去,尴尬的现在,不存在的未来。 她并不具备一个神,不,是连一个完整的人,都不是。 碎片化的她,只追求碎片化的情绪,对她而言,打赢了又能做什么,将动静宣泄出去又有什么意义? 她不在乎,这些对她来讲也不重要,一切的一切,都比不过得知自己父亲将要陨落的快乐。 她已经满足了,不存在仇恨和不甘,她无所谓自己被吃掉。 这其实也算是神子和神祇之间的差距,一个整体的部分,它并不能代表这个整体,甚至,可能会呈现出和这个本体截然相反的特质。 相较而言,自家那条狗在轮回之门内留下的那道精神烙印,反而更拟人化,因为那位“领主大人”,有对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认知。 沼泽内,多出了一个人。 她在烂泥中蠕动,像是正在被胃液消化的食物残渣。 卡伦就这么看着她,如果说自己手上还有一份短租合同的话,那么还在挣扎的【战争之镰】就是一个钉子户; 至于这位刚被吞进来的安卡拉,她正在被销户。 “嗡!”
蠕动的部分站了起来,烂泥还在她身上滑落,已经看不见具体的躯体了,只流露出了腐朽的骨骼,她的痕迹,正在被逐渐抹去。 但卡伦依旧感知到了她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她似乎对自己很好奇。 这让卡伦脑海中不禁回忆起以前曾在记忆画面中所看到的安卡拉幼年可爱女童形象。 她都快被抹去了,依然能保持着对这个世界的探究兴趣。 破碎的神,果然是一种让人难以理解的存在。 “我无法想象,它的新宿主,会是你,我想,它的心里,应该也是有着满满的落差吧。”
饿瘾原本是秩序之神体内的存在,后来短时间内被封禁在安卡拉体内,甚至,安卡拉本身,就是饿瘾诞生出的另一层生命也说不定。 毕竟,以秩序之神的强大,由自己体内的一部分诞生出一尊分支神,并不让人感到太意外,各教神话叙述中,从不缺乏这种诡异离奇。 可站在卡伦的视角,却真的有些无语,你都要没了,居然还有心情对我来一下嘲讽? 卡伦开口道:“秩序之神隔绝了这个纪元,让诸神无法回归。”
相比于饿瘾的吝啬,卡伦倒是慷慨得多,安卡拉在死前嘲讽,卡伦却更注重临终关怀。 “哦……呵呵呵呵……” 安卡拉又笑了,她似乎并不震惊于这个答案,毕竟无论她这个做女儿的如何深深憎恨自己的父亲,也依旧无法抹杀她父亲无比强大的事实。 “我原本以为,就我一个人很惨,原来……大家都很惨。我是他的女儿,我因他而诞生,我没得选,可是那些当年选择追随他的人,应该都后悔了吧?”
卡伦没有追究安卡拉的呓语,而是继续说道:“他现在很虚弱,他快支撑不住了,诸神,也即将归来。”
“呵呵呵……呵呵呵………”安卡拉还是在笑。 “我的成长,会削弱他的力量;我的存在,禁锢了饿瘾。所以,如果我死了,被饿瘾彻底吞噬了,不存在了,那么秩序之神,应该会恢复不少的力量。 饿瘾在完成吞噬补充后,你猜猜,它会去哪里,它又会去找谁?”
安卡拉:“呵呵……额……” 安卡拉的笑声戛然而止。 然后,她发出了咆哮: “不行!”
卡伦看着她,现在的她,只剩下了先前一半的高度,骷髅骨架都快看不出来了,像是一坨正在融化的陶土。 “我教你一个可以制约它的方法,这是曾经我自己总结出来的,对付当初的它是没用的,但对付现在的它,应该还能起到效果!”
卡伦抬头,看了看灵魂空间的穹顶。 他感到有些不真实,为什么饿瘾会犯这种错误? 不说秩序之鞭了,连世俗里的警察局抓捕犯人时也懂得把同一个案子的犯人们分开关押防止串供。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在外面时,对灵魂深处的饿瘾是没什么感知的,这里就是饿瘾的自留地,当饿瘾在外面时,这里也就成了自己的自留地…… 再聪明的人,又怎么能看到自己背后呢? 这也是饿瘾在外面表现得很睿智冷静,但在自己视角里却如同野兽一样的原因。 自己和饿瘾,彼此都是对方的思维盲区。 它能精准计算到别人,却算不到“自己”。 安卡拉消融得只剩下一滩了,高度都快被抹平,可此刻这一滩,却呈现出了分层的术法图效果。 “我的时间不多,希望你能看懂,也能学会。”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如果你见到了我的本体……请不要对她说起我的存在。”
“为什么?”
“因为我应该是完美的。”
最后一道声音发出后,安卡拉消失,完全融入了烂泥中。 外面, 饿瘾完成了进食,它的气息变得更凝实了,雕塑上的细节纹路也变得更加清晰。 愉快的过程总是短暂的,它现在准备去猎捕下一个目标。 一层黑雾逐渐覆盖他的全身,但这一术法刚完成一半就僵滞住了。 一道道黑色的圆点出现在了卡伦的身上,恐怖的吸扯力,正在对饿瘾进行回拉。 “玩够了没有?”
这是卡伦的声音。
饿瘾低下头,闭上眼。 灵魂空间的上方,饿瘾雕塑再度俯视下来,它的身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这些黑点由丝线缠绕,是污泥,来自沼泽的污泥。 安卡拉教给卡伦的,并不是什么高深难懂的术法,而是另一个看待事物的视角。 那就是当饿瘾失控时,你不要总把自己当作失败者颓废地被捆缚在这里。 你可以回想一下,饿瘾当初是怎么折磨你的,现在,你可以把自己当作饿瘾,来反向折磨它。 不要觉得这种视角很荒唐和很不现实,事实是……对于秩序规则来说,饿瘾远比自己更加纯粹,当它是干净的存在时,“你自己”反而就是污染。 不过,这种方法的副作用会很明显,就如同分裂的人格会逐渐同化,用的次数多了,时间久了,你就将逐渐融入饿瘾。 可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副作用了。 水洼处的污泥将饿瘾雕塑往回拉扯,饿瘾雕塑在反抗,但一定程度上,它这是在自己和自己拔河。 双方之间,陷入了拉锯。 但就是这样的拉锯,也是卡伦先前无法想像的,每次饿瘾发作时,他都很狼狈,尤其是这次,被饿瘾完全占据了自我的主导权。 “现在,把我的一切,还给我!”…… 酒店外围,已经被秩序之鞭完成了布控,来自月神教的求救信号早已收到,但秩序之鞭不仅没有选择冲进去救人,而且还把早先出来的现在想要回去的月神教神官给抓捕控制住了。 一层层汇报上去后,一位位大人物到来。 阿尔弗雷德听完了来自穆里的汇报后,直接命令道:“月神教的相关人员,全部灭口,记住净化掉他们的尸体。”
“是。”
阿尔弗雷德走入酒店,一进去,就被里面的宽敞和干净给震惊到了,这栋建筑物,真就只剩下外面那一层薄到不能再薄的空壳。 内部,更是充斥着浓郁的秩序之力,墙缝处,更是出现了黑色的秩序属性的结晶,属于敲下来可以直接拿去黑市上卖的高品质货。 “甘迪罗夫人。”
“在,先生。”
“你辛苦一下,用你的水晶把这里的秩序之力承载回去,好东西啊,浪费可惜了。”
“是,先生。”
随即,阿尔弗雷德看向站在身后的达利温罗,伸手指了指他,说道: “把你的那棵树苗,栽种在这里吧,月神教据点的被毁,月神教神子的身亡,这些账,就算到生命神教的头上吧。”
达利温罗皱眉道:“那我的树苗岂不是要成为证据上交?”
“是要上交,但只是走个流程而已,最终还是会回到你的手上。”
“你确定?”
“不,不确定,说不定哪位级别更高的大人,看中了你这棵生命之树的枝条了呢?”
达利温罗攥紧了手中的树苗,他不舍得。 阿尔弗雷德微笑道:“你应该清楚,秩序神教的高层,现在在筹划什么,如果真的要填写一个书签,那为什么不能是生命神教呢?”
达利温罗瞪大了眼睛,显然,他意动了。 “机会,是争取出来的,有时候,也是赌出来的。”
“我知道了。”
达利温罗走上前,将手中的树苗插入地面,很快,一棵大树生长了出来,枝繁叶茂。 这时,连续好几只黑乌鸦飞了过来,雷卡尔伯爵将这些黑乌鸦接住,一一查看后汇报道: “颇尔那边、费尔舍家那边,都还没有找到少爷的位置,这里,我们赶到得太晚了。”
阿尔弗雷德摇了摇头,说道:“如果来早了,你想做什么?”
雷卡尔伯爵:“这……” 阿尔弗雷德:“这里的后续处理你们几个负责一下,如果接下来还有相似的事件报告,都按照这个流程处理。”
达利温罗摊手道:“可是,我只有一棵树苗!”
“那就把你的尸体交上去。”
“如果能因此诱发秩序对生命开战,也不是不可以。”
阿尔弗雷德懒得和这个光头废话,转身走出了酒店。 吩咐完灭口事情的穆里正好回来,见阿尔弗雷德要一个人离开,下意识地问道: “阿尔弗雷德先生,你这是?”
“不要跟着我。”
“好的,先生。”
阿尔弗雷德一个人没入街道,隐入人群中,他开始在心底吟诵: “伟大的存在,你的光耀一直指引着我前进,现在,请您赐予您最虔诚的信徒以指示,让他能继续追随您的脚步……” …… 机械式的行进还在继续,但这一次,和先前不同,卡伦耳畔边能偶尔听到声音,视线里,也能间接性地看见色彩。 卡伦还没能夺回“自我”,但饿瘾现在对“自我”的控制,也出现了问题。 双方僵持着,谁也不肯放手,导致的结果就是,卡伦就像是一个喝醉了的人,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行进着。 上一次的漫无目的是一种目的,这一次,纯粹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也就是说,卡伦现在完全处于“放飞自我”的状态。 路上的人,开始能看见卡伦,但前一秒还看见他即将撞向自己,下一秒,那个人又消失了,把不少人惊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就这样跌跌撞撞,如同鬼魅一般飘荡,冥冥之中,如同有一种牵引,卡伦来到了一处公寓楼门口,公寓的底楼挂着招牌……米勒顿逝者关怀公司。 卡伦在门口,停了下来,目光依旧茫然。 一辆灵车开入了这里,在门口停下。 司机是一个胖子,后面跟坐着一个瘦高个。 胖子下车后用力甩关车门,骂道: “该死,就晚了一步,就晚了一步啊,医院的这笔单子就被抢走了,护士说那位客户家里很有钱,先前治疗时用了不少昂贵的治疗方案!”
瘦高个白了胖子一眼,没好气道:“叫你早点去医院停车场蹲着,你不去,非要去点心铺,现在好了吧,早就盯好的客户没了。”
“这能怪我么,你成家了,你有妻子,我有么!”
“行行行,不和你废话了,你就等着挨老板的骂吧,我可不会帮你隐瞒。”
“还是不是兄弟,还是不是兄弟!”
胖子将瘦高个抱住,“你要是敢告我的密,我就告诉你妻子你和住院部那个小护士之间的关系。”
忽然间,卡伦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胖子和瘦高个:“啊!!!”
然后,卡伦消失不见了。 胖子伸手指向前方:“我刚刚,好像看到一个人。”
瘦高个:“我也是。”
“会不会是我们两个都看错了?”
“应该是的,走吧,我们去隔壁酒馆喝一杯吧,我们的工作压力太大了。”
“是的,是的。”
卡伦走入了这间逝者关怀公司,虽然秩序神教的地方审判官喜欢开丧仪社当自己的审判所,但这一家明显不是秩序神官开的,是很单纯的普通丧仪社。 一楼是哀悼厅,没有二楼,但有地下室,地下室是停尸间和工作间。 丧仪社的工作人员并不住在这里,只是把这儿当作了单纯的工作场所。 卡伦来到地下室,工作间内,有一位女士正一边抽着烟一边打着电话,客户躺在她面前的钢板床上,是位女客户,应该是意外身亡,头部和面部遭遇了重创。 “妈的,这具尸体你叫我怎么修复,都烂成这个样子了,你又不肯加钱,谁愿意给你白干啊,我走了,你找别人去!”
挂下了电话,女士站起身,将工具收好放进包里,然后踩着高跟鞋走出了工作间。 她走出去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好像刚刚出来时,看见了一个人。 “妈的,昨晚熬夜打牌没睡好,现在眼睛还花了,干!”
女士离开了地下室。 卡伦来到了工作间,在女士原本的位置上坐下,面对着钢板床上躺着的这位女客户。 虽然面部损伤很严重,但依旧可以看出来你,她很年轻。 可惜,她的父母选择错了丧仪社,一家丧仪社最重要的技术岗位就是殓妆师,可这家丧仪社的殓妆师居然还是外包的。 卡伦就这样呆坐了很久,脑子里一直空荡荡的。 然后,他站了起来,来到了工作间的一个角落,里面有一个落灰的工具箱,打开后,里面的不少工具已经生了锈。 卡伦用自己的手,把工具一件件的抹过去。 细看的话,可以发现他的掌心不时有黑色的光火闪烁,这是在用秩序之火……除锈。 拿着处理好的工具,卡伦坐了回来,然后,他又陷入了茫然。 “玛丽……玛丽……” 嘴里,念叨着名字,卡伦拿出了工具,站起身,侧过头,准备给女客户殓妆。 他的工具用得不对,确切的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工具。 “镰刀……镰刀……” 一把黑色的小镰刀,出现在了卡伦的手中。 可是很快,卡伦又坐了回去。 工具是有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他直起身子,低下头,看了看,像是在找寻着什么,然后摊开手掌,一颗魔方出现,开始旋转。 卡伦重新弯下腰,这次,他动作变得十分麻利。 每一步,都做得极为精巧精细,用布置阵法的娴熟,为女客户复原面貌。 “艾伦……艾伦……” 干瘪的地方需要填充,卡伦用始祖艾伦的力量,以冰块在里面复原骨骼做支撑。 冰块会融化,但那也是在几天之后,女孩早已埋葬入土。 只要让女孩以最好的面貌去和亲友告别,就可以了。 修复完毕,他将手掌向下,一缕缕水流出现,轻柔地抚过女孩的全身,为女孩完成了清洗。 女孩原本是烫过头发的,卡伦控制着火球在她头部旋转,使得其发型恢复了蓬松微卷。 应该不用再补妆了,因为女孩现在看起来,就和睡着了一样。 卡伦觉得,对于年轻女孩来说,妆容反而是一种累赘。 可是,万一她想要呢? 一切,以顾客为主,要做到让顾客满意。 卡伦对女孩问道: “你自己……醒来看看……要化妆么?”
“秩序……苏醒。”
女孩睁开了眼,坐了起来。 工作间里有一面大镜子,女孩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回答道: “要。”
“好的。”
女孩转过头,有些茫然地看向同样目光带着茫然的卡伦。 随即,她的记忆开始恢复,开始追溯自己死亡前的画面,面部表情逐渐变得惊恐。 “睡吧……都过去了。”
女孩闭上了眼,躺了回去。 卡伦轻轻抚过她的脸,让她的面部表情重新变得柔和。 紧接着,卡伦开始给她补妆。 做完后,卡伦又坐了回去。 这时,丧仪社的女老板急匆匆地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骂: “该死的,该死的,这个时候给我罢工,该死的,我现在该去哪里临时请人。”
女老板冲进工作间,看见躺在钢板床上的女客户,整个人愣住了。 “哦,天呐,她已经把活儿干完了,而且还干得这么漂亮?”
女老板走到跟前,仔细打量着女客户,再次感慨道:“这简直就是艺术品。”
女老板给女客户换上衣服,想要将其放入棺材时,却忘记了自己抱不动,只能上去去找自己的伙计,等胖子和瘦高个回到丧仪社时,发现哀悼厅的停棺处摆放着一口棺材,女客户已经安详地躺在里面了。 胖子:“老板一个人是怎么办到的?”
瘦高个:“说不定是老板的那个卡车司机情夫今天正好来交水费了。”
“你是说,他们在地下室里那个?”
“谁知道呢,反正老板又不会在意这个。”
“不,我是很佩服那位卡车司机。”
…… 下午,哀悼会开始,女孩的父母以及亲朋来到这里悼念。 卡伦坐在哀悼厅倒数第二排的椅子上,负责倒水的胖子给他递上了一杯水,还多看了几眼卡伦,只觉得这位前来哀悼的客人有些眼熟。 瘦高个穿上了牧师服,客串了牧师,站在棺材边进行着祷告。 女孩的母亲依偎在丈夫的怀里,说道:“我们的宝贝没有死,你看,她只是睡着了,醒一醒,宝贝,妈妈在这里,宝贝,醒一醒。”
丈夫一边拍着妻子的肩膀进行安慰,一边对女老板说道:“感谢你们,你们辛苦了,真的,谢谢你。”
女老板:“请您不要客气,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 阿尔弗雷德一边祷告一边行走,他在一座公寓门口停下,扭头,看见了丧仪社的招牌。 他走了进去,在哀悼厅的座位上,看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他在最后一排坐下,没有说话。 一只黑猫骑着一条金毛进入了哀悼厅,它们先跑到前面去看了看卡伦的正脸,发现卡伦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然后黑猫用爪子拍了拍金毛的脑袋,金毛会意,小心翼翼地来到最后一排,靠在了阿尔弗雷德的身边。 理查和菲洛米娜走进了哀悼厅,看见卡伦后,理查下意识地举手要喊,却被菲洛米娜直接捂住了嘴,将他拉着坐到了最后一排。 黑乌鸦带着消息,已经传递出去了。 不一会儿,不断有人进来,穆里、维克、莱昂、达利温罗、甘迪罗夫人、老萨曼、文图拉…… 他们有的穿着神袍,有的穿着便服,后面一排没有空位了,又不敢坐同排和坐前面,只能站后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盯向卡伦的背影,而卡伦,已经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很久了。 女孩的母亲转过头,看见这里或坐或站着这么多人,不由得对自己丈夫说道: “宝贝的朋友,可真多,她有一群真心的朋友,就是有些人,好像有点老了。”
丈夫倒是还保留着一份理智,这群人身上的气质绝对不是自己女儿的朋友,生怕惹上什么麻烦的他马上示意女老板哀悼可以结束了。 女孩的母亲还在继续嘀咕着:“坐那一排的年轻人,会不会是我们宝贝的男朋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看起来好伤心。”
女老板对客串牧师的瘦高个进行吩咐,瘦高个马上开始结尾: “愿伟大的主赐予你永久的长眠,不再遭受世间的一切疾苦,去往真正的安乐,阿门。”
哀悼结束,胖子上前,准备将棺材盖推回去,然后接下来,就是要将棺材送去订好的墓地安葬了。 只是,在推棺材盖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像是卡住了,怎么推都推不过去。 瘦高个和女老板只能过来一起用力,最终,“啪!”
的一声响,棺材终于闭合了。
而卡伦,也在此时睁开了眼,略微抬起了头,开口道: “我饿了。”后排几乎所有人,神情集体为之一肃。 伴随着理查天真地主动接话: “嗨呀,我也饿了,卡伦,你说该吃什么好呢?”
氛围,在此时几乎凝滞到了极点。 卡伦转身,看向众人。 他接下来的话,让所有人都瞬间如释重负。 他说: “这么多人的话,就让希莉准备火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