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这个样子,张司九松了一口气:这样看来,神经和脊椎应该没问题。
她又把病人的鞋子扒下来,不顾是不是有味儿,盯着人家大脚趾头吩咐:“你动下大脚趾呢。”于是,在众人的瞩目下,病人紧张的动了动自己的脚指头。 看见脚指头动的那一瞬间,张司九的心就更放下了:确定没有伤到脊椎和神经!否则这会儿对身体的控制能力就会出现问题! 这算是坏消息里的好消息。 张司九心想:假如没有伤到血管的话……那还真能搏一搏? 这里搏一搏,单车虽然不能变摩托,但是能保命啊! 病人显然依旧很紧张,一直紧紧盯着张司九。 张司九也没客气,直接就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能动就是好事。你先休息,我准备一下给你治疗。”
有一句俗话说得好:不怕医生笑嘻嘻,就怕医生太正经。 一旦地方坐直了身体,严肃又郑重,那就是有问题了。 如果再皱起眉头欲言又止,那多半是大问题了。 所以张司九的笑容,很好的疗愈了对方。 至少是等于一颗定心丸。 成功的让对方一下放了心。至少能放松一点了。 这个时候,保持一个好的心态,放松一点,对血压是有好处的。 血压稳定,对伤情是有好处的。 张司九一转过头,笑容就落了下来,不过,没让病人看见。 齐敬很快过来了。 一来就问起了病人的情况。 张司九把情况说了一遍。 齐敬都傻了:“这也能活?”
张司九摊手无奈:“是啊,所以我们才要想办法,让他能够继续活下去。”
齐敬沉默片刻,说了句大实话:“这样的情况,就是太医署最厉害的大夫来了,也只能是尽可能多延缓一会儿时间。然后让他能把身后事交代清楚。”
张司九听了这话,笑了:“我知道。但,这正是我要努力的方向。只要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戳破了皮肉,哪怕是气管和食道,我都可以把人救回来。就算不敢说能保证活下来,但也有了一线生机。”
她笑道:“疡医的作用,正在于此。”
半晌,张司九又补上一句:“确切的说,这也是急诊成立的作用。”
急诊,危急情况的诊疗。 也最能救人性命。 但也很难。 齐敬忍不住的把目光落在张司九脸上,这一刻,他总觉得,好像张司九是在发光。 而且是很耀眼的光。 让人不敢直视,又忍不住追逐。 这一刻,他甚至有一点自惭形秽。 同样都是大夫,可是张司九做的事情,比他做的,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他像是在随波逐流,而张司九已经大刀阔斧的去了一个崭新的领域。 这一刻,齐敬心情莫名有些激荡,他甚至想:如果,我也——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卡住了。 齐敬茫然的想:我能干什么呢?我这一身的本领,又能干什么呢? 他看着张司九,忽然觉得,身上好像被千丝万缕的东西束缚住了。 这些东西,让他施展不开手脚。 让他被困在这里。 眼看着齐敬神色变幻,竟然越来越颓然,张司九也愣住了:齐敬咋的了? 她开口喊了一声:“齐敬?”
这个时候走神,还是不太好?毕竟手术方案还没定呢。 齐敬回过神来,不敢直视张司九的眼睛,只坚定道:“张小娘子只管吩咐,我一定听张小娘子的。”
张司九要的就是这句话! 她喜悦点头:“太好了!那现在咱们就来制定手术方案吧。”
齐敬跟着张司九坐下,听她讲打算怎么做手术。 杨元鼎端着水走过来,一人面前放了一杯,又宽慰张司九:“你想干什么,只管放手去干,我给你兜着底。”
张司九点点头,却没时间多说,只继续和齐敬讲解。 杨元鼎看了一小会儿,又悄悄退出去。 手术即将准备好的时候,病人家属来了。 来的是病人的妻子秋娘和一对儿女。儿子大一点,十二岁了,叫周虎。女儿叫周巧,也刚十岁。 病人自己叫周大全。 周大全还有个六十多的老娘,住在大哥那边。老娘的身体不好,所以出了这个事情,根本就没敢告诉。 秋娘已经哭得不行了,整个人都是软的。 她一见到张司九,就直接拉着一双儿女跪下了。 然后冲着张司九磕头:“张小娘子,我们都听过你的名号,我知道,你是整个东京最好的大夫,您救救我男人!”
张司九用力拽了两次,都没能把人拽起来。 秋娘就那么哀求的看着张司九。 张司九叹了一口气:“你先起来,这个事情,我先跟你说一下情况。”
然后,张司九把具体情况说了,最后道:“事情就是这么一个事情。现在的问题就是:很可能一拔那竹管,就会出血不止,如果是这样,我也没有任何的手段。”
“一般这种情况,不冒险做手术,人还能多活一段时间,可能是几个时辰,也可能是几天。如果做手术,当时可能就没了。”
“所以我需要郑重的问您一句,您知道其中风险了吗?您同意做手术吗?”
张司九看着秋娘,等着秋娘给出选择。 她其实也考虑过不手术,保守治疗的情况——但因为材质的问题,感染是必然控制不住的。而一旦控制不住感染,就是一个死字。 秋娘显然听懂了张司九的话,也明白了张司九的意思。 所以,她犹豫了。 就在这个时候,周虎脆生生开了口:“娘,得做这个什么手术!必须救我爹!”
“拖下去,我爹也是等死。我想我爹活!”
“娘,你别心疼钱——” 秋娘咬咬牙,看了一眼张司九,又看了看自己的一双儿女,当即不再犹豫:“治!做手术!”
张司九点点头:“那就签署手术同意书,然后去跟家人见一见,说几句话。”
她隐晦的提醒:“毕竟是这么大一个手术,有些话,该说就说了,该问就问了。”
因为以后不一定会有机会了。 张司九心里悄悄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就去准备进入手术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