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正刚过,姜洛到了晴池院。宋氏笑道:“可用了早膳?”
姜洛伏到美人榻上,懒懒地说道:“卯时初丁嬷嬷就去了索阑院,在我卧房外头念了一早上的《女则》。”
宋氏好笑地说道:“姜苌可是睡了个好觉。”
说好的是教导侯府两个姑娘,大姑娘那里不去,反而去寻二姑娘,可见这是姜老夫人的主意,就是为了折磨人,这主意也太幼稚了些。姜洛道:“一家子人还要搞这些小伎俩,真是无趣。”
宋氏道:“你睡个回笼觉吧,是在这儿睡还是回去?”
姜洛摇头:“并不觉得困,还是陪着母亲吧。”
宋氏要处理府中事务,姜洛时常跟在宋氏身边,一则是正好陪伴,二则就是学习如何作为主母执掌中馈。片刻后,丁嬷嬷带进侯府的丫鬟来请姜洛。这丫鬟叫做疏桐,与丁嬷嬷的形貌极其相似,都是黑瘦且干瘪,主仆二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丁嬷嬷的眉目间都是倨傲,疏桐的眉目间都是愁苦。宋氏道:“二姑娘身子不适,往后的课都免了,你回去按着我的话回了嬷嬷就是。”
不想疏桐扑通跪下,垂着头道:“嬷嬷吩咐了,若是请不动姑娘,就叫我在姑娘面前长跪不起。”
宋氏愕然,姜洛皱起眉,只觉得有隐隐的怒气冒了出来。姜洛道:“既然如此,母亲,我去会一会丁嬷嬷。”
宋氏拦下姜洛,轻笑道:“等等,这事儿不能急。”
若是叫姜洛去了,反倒是称了丁嬷嬷的意,再往后,她就能使出别的手段来对付姜洛。“娉婷,叫两个婆子进来。”
宋氏唤了娉婷,低低嘱咐了几句。很快,两个粗壮的婆子进来,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疏桐,直直地往知秋阁去了,疏桐未曾想到宋氏会这样做,竭力挣扎无果,几乎是脚不着地地被架到了知秋阁。娉婷同去,规规矩矩地对丁嬷嬷行礼:“嬷嬷见谅,二姑娘昨晚受了凉风,这会儿实在不能动,嬷嬷且先教授大姑娘就是,等二姑娘好了,再到嬷嬷面前聆训。”
丁嬷嬷的神情丝毫不变,只是点头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姜苌正坐在书案前抄写《女训》,听见说姜洛不来了,握笔的手就是一抖,一滴墨滴到纸上,就晕染了一片。丁嬷嬷一个犀利的眼神扫过去,说道:“大姑娘,我叫你抄写,你就得专心抄写,就算身边发生了再大的事儿,你也不能分神。”
丁嬷嬷说完,走到姜苌面前举起戒尺:“手伸出来。”
姜苌心中暗恨却不敢表露,只得乖顺地伸出了右手,她还想着,既然打了手掌,就该免了抄写一事。丁嬷嬷道:“左手。”
姜苌心里更恨,看着戒尺却又忍不住害怕,就说道:“嬷嬷,我知错了,下回必不再犯,且饶了我这一回吧。”
丁嬷嬷道:“女子虽然身处内宅,但女人间的弯弯绕比行军打仗还要难琢磨,要想如鱼得水,首要就是隐藏自己的心思,便是一道惊雷劈到头上,也要做到面不改色,你可记得了?”
姜苌连连点头。丁嬷嬷道:“只有挨了打受了疼,才能印象深刻,手伸出来吧。”
姜苌挨了责罚却只能忍着,心里对姜洛是又羡又妒,姜洛的倚仗是心疼她的父母,而自己呢,母亲软弱无能,竟是半点儿帮不上。到了晚上,宋氏去寿合堂给姜老夫人请安,就见到了丁嬷嬷。因姜洛“病着”,是以只有宋氏一个人来了。丁嬷嬷道:“侯夫人,我正好有一事相告,后日我要去庆安伯府上拜会,还请侯夫人安排车马。”
宋氏道好。丁嬷嬷道:“庆安伯夫人性情和善最是热心,往年对我颇有照顾,后日她请了几家交好的夫人要办茶会,也给我下了帖子,我却之不恭,只得将府里的授课暂停一日。”
宋氏笑道:“嬷嬷去便是,车马我会安排好,给庆安伯夫人的礼物也会备好。”
姜老夫人道:“听闻庆安伯夫人惯爱做媒,凡她促成的姻缘,没有不和谐美满的。”
“正是,”丁嬷嬷点头:“我看府里的两位姑娘也到了年纪,冒昧地问一句,不知您老人家可有打算?”
姜老夫人看向宋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长幼有序,苌儿是姐姐,当然要先考虑她的亲事,至于洛儿,还要她父亲拿主意。”
丁嬷嬷“哦”一声,没有再言语。宋氏却心中冷笑。丁嬷嬷和姜老夫人的这一应一答,摆明了是在威胁她。丁嬷嬷和许多贵夫人相识,若是她出去随便说些姜洛的不好,姜洛就会坏了名声,而想要保全姜洛的名声,就得乖乖地听她的话。宋氏早清楚姜老夫人请来丁嬷嬷的用意,无非是不叫她们母女好过,但她还是想的简单了,姜老夫人居然恶毒至此,不惜联合外人来坑害自家人。女孩儿家的名声何其要紧,悠悠众口铄金毁骨,是会要人性命的!宋氏看向姜老夫人,嘴角是平和的微笑,心中却已经恨透了。依着姜老夫人的意思,就要把女儿送到丁嬷嬷手里任其磋磨,若不依着她,就可能面临更大的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