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忧自以为一直都瞒得很好。 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所有的小心翼翼都被他们看在眼里,他们什么都知道,只是都在配合着她没有道破而已。 如果不是刚才她动了想要提前救妈妈的心思,爸爸应该也不会这么快跟她摊牌。 黎怀生担心黎忧做出无法挽回的决定,语气算不上多好:“如果你不听话,非要一意孤行,也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黎忧委屈咬了咬下唇:“可是我怕来不及。”
“来得及。”
黎怀生斩钉截铁说道。 黎忧怔怔的看着黎父,无法抑制哽咽的声音:“可……可是妈妈她……” 黎怀生的语气一如刚才那样坚定:“我说来得及,就一定来得及!”
- 经过抢救,莫竺已经脱离了危险。 黎怀生在病房里寸步不离守着,笛辛夫人也进去了两次,只有黎忧一次都没有进去,安安静静坐在外面的等候椅上。 笛辛夫人第一次出来时没有打扰黎忧。 第二次出来时,见她还坐在那,放轻脚步朝她走过来。 黎忧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笛辛夫人什么时候在她身旁坐下来都不知道,察觉到手臂上搭着力道,她侧目看过去,睫羽颤动:“笛辛夫人。”
笛辛夫人问她:“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黎忧唇瓣张了张:“我想……” 在黎忧把话说完之前,笛辛夫人提醒了她一句:“你一定要想清楚。”
黎忧垂下眼帘:“妈妈的病情每况愈下,我没法再说服自己等待,何况妈妈她已经等不起了,我怕来不及……” “没关系,只要你想清楚就好。”
笛辛夫人安慰道。 黎忧侧过身,伸出双手抱住笛辛夫人:“我始终没法下决定,无论怎么做都是错的,我想了很久都想不出最好的办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安慰的话已经说得够多,劝解的话也说了不下几十遍。 所以笛辛夫人这次选择沉默,没有再继续说安慰的话,只默默陪伴在黎忧身边,随时观察着她的情绪。 晚上,黎父亲自送黎忧回家。 一向无话不谈的父女俩,今天难得气氛双双沉默。 车行至中途,安静的气氛被黎父率先打破,他问黎忧:“还在因我上午那句话生气?”
黎忧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已经忘了爸上午说过什么。”
黎怀生气笑:“你这倔脾气随我。”
黎忧侧目看向黎父:“随您是好事,还是坏事?”
黎怀生摇了摇头:“不好。”
稍微顿了顿,又再补充三个字:“也不坏。”
黎忧唇角弯了弯,只是弧度很浅:“爸,我长大了,我想自己做决定。”
黎怀生脸上仅有的一点笑意消失不见,他找个位置靠边停车,熄了火,转过头看向黎忧:“那你说说,你想做什么决定?打掉我亲外孙?”
黎忧摇了摇头:“不是。”
黎怀生脸色好了些许:“最好不是。”
黎忧正色说道:“我是希望,您能帮我瞒着裴荆州我怀孕的事。”
黎怀生闻言,并不意外,只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想瞒着他?他有权利知道。”
“他当然有权利……”黎忧垂下眼帘:“我会安心生下两个宝宝的,但有些未知的事情在未发生前,谁也不知道最后结局会怎么样,裴荆州本就担心我现在的状况,他要是知道我怀孕了,会比我更痛苦更自责。”
她不想看到他痛苦。 明明一切都有最好的结果,她可以尽快给妈妈做骨髓移植,但因为意外怀孕,还在这个重要的节骨眼上,裴荆州要是知道了,她不敢想象他会如何。 这也是她从一开始就选择瞒住裴荆州的主要原因。 黎怀生明白女儿的想法,提醒道:“你的想法是没有错,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辈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
黎忧抬起眼帘,转头看向黎父:“但我已经想好了,将来他要是知道,就说是我想要用脐带血救妈妈,偷偷瞒着他怀孕的。”
这样一来,就成了她对不起他。 比起裴荆州内疚自责一辈子,她愿意承担这一切。 黎怀生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但目前似乎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只能妥协。 晚上。 黎忧抱着手机犹犹豫豫许久,终于鼓起勇气,给远在京城的裴荆州打了一通电话。 今晚裴荆州会过来,但现在还没上飞机,他在公司刚结束一场会议,正准备回家换身衣服去机场。 回家的路上,他接到黎忧的电话。 将手机贴在耳边,闭上眼睛,柔声开腔:“十点的航班,晚上不用等我,早点睡。”
黎忧不止一次觉得,仅仅只是听见裴荆州的声音都会让她觉得很安心,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吸了吸气,保持平稳的语气:“裴荆州。”
裴荆州猜她应该有什么话要说,问道:“想说什么?”
黎忧抿了抿唇,轻声说:“很重要的事。”
裴荆州睁开眼,握着手机的那只手慢慢收紧力度:“你说。”
黎忧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妈妈的情况不太好,爸爸在大使馆那边的工作不能全部放下,我打算延迟毕业,接下来这几个月安心陪妈妈做化疗。”
话语稍顿,她秉着呼吸,轻声继续:“我会陪妈妈去一个新的住址,所以接下来这几个月,你不用来T国。”
裴荆州没有作声。 黎忧很忐忑的等待着裴荆州的回应,等了半晌也没等到裴荆州说话,她的忐忑变成心慌:“……裴荆州?”
裴荆州应声:“嗯。”
她鼓起勇气说:“你取消今晚的航班吧。”
电话那端又一次沉默了。 黎忧知道这样的安排并不妥帖,可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她又喊了一遍,但这次裴荆州没有应她,于是她接着喊他名字,一声,两声,三声…… 这大概是两人从认识到现在,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她喊了裴荆州很多遍,他明明听见了却没回应她。 她喊着喊着,声音里渐渐有了哭腔:“……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