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层运到了第一层。相比前者,顶天是失察之过。再怎么丞相也没禁止人们交朋友。后者却是明文规定的过错,荀季绝对吃罪不起。荀季的身子僵了僵,以他的智慧,当然瞬间就明白了冯江设下的这个陷阱。这已经不是阴谋的地步,而是纯粹的阳谋,狡猾如他,居然也一时没有想到如何应对。“这个、这个事啊,其中有内情啊……”一边犹豫,一边踱步,他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地,笑道:“哎呀,真是失礼,老了老了,人老了就是愚钝,居然忘了一直站在门口?这也太失礼了,还请几位先进去坐坐。”
“正好,我这到了一批上等的茶叶,我请几位好好品尝品尝。”
又对冯江特别道:“冯参将,您看您这身衣服,是不是来的路上遇见了什么贼人?要不要换一身?我这有些粗布衣服,不值什么钱,权当应急。”
“休息休息,先坐坐,吃点点心,喝点茶,我们再慢慢谈。”
也是荀季聪明,即不想得罪人,又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好回应,干脆先用上了缓兵之计,在这后面甚至还可能有糖衣炮弹。岳是非倒是有几分兴致,想看看他后面还能干什么。“我这身上……”冯江早就尴尬的无以复加,现在荀季愿意给个台阶,他简直感激荀季的相助:“多谢荀季先生。”
岳是非与马凌风坐在课堂,很清闲的吃着糕点,品着香茗。还真是岳是非第一次在这喝地下世界的高档茶,他和马凌风探讨着茶水的馨香,糕点的可口,这段时间里冯江不在,只要冯江不在,荀季就完全没有露面的意思。不知道是看不起两人,还是有意避开,免得被追问。等了许久,冯江终于换好了衣服,回到客厅。岳是非看了眼,笑道:“这就是粗布衣衫?那可真是太粗了。”
“快别说了,他们弄了一大堆衣服让我挑选。我已经是从中选了件最普通不起眼的。”
冯江无奈的看了下自己这身衣服,说老实话,他还没有穿过这等华贵的衣裳。普通人穿麻,家资丰富的,可以穿棉,穿丝织的衣服。但最上等的,则是以巧妙手段织丝所造的绫、罗、绸三种材料。其中以罗最贵,手法最为繁复,织造的衣物轻、薄、柔软贴身,夏季穿着,十分凉爽舒适,古人有诗赞叹,上等罗如云般,缥缈轻柔。绸则相对更厚,质地绵密,多层绸布叠加,其中镶棉,可以做出贴身的夏衣。而冯江的这身新衣服,内里是贴身的绸缎,外面罩了一身缥缈如云的绫纱。白居易作诗赞叹过这种衣着。“应似天台山上月明前,四十五尺瀑布泉。中有文章又奇绝,地铺白烟花簇雪。”
罩在内里的绸缎上,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仿佛几朵清雪飘在身上,若隐若现,其中花纹又与里面绸缎相衬。所以这身是一套完整的衣服,而非两件不同的搭配。如此衣着,要是文人所穿也就罢了。但以荀季的脑子,怎么会拿文人穿的衣服给冯江这个武将?那岂不是羞辱?所以这件衣服其实极贴身,袖子也是贴在臂膀上,可以套进护腕,腰带一扎,整体利落干净,属于武将平时可穿着的上等衣物。说是这么说,其实也就是理论上。正经武将,谁会穿这样华而不实的衣服?华丽无比是真,但是若弄脏了,甚至不小心弄坏了,不得心疼死?可是武将就算是平日,无论是锻炼还是行动,都需要便利的衣着,反正肯定不会用这等衣服。除非是那等极特殊的场合,譬如面圣,晚宴之类,才会穿上这等华而不实的衣服。“啧啧,缭绫还是最差的衣服?”
岳是非也苦笑起来,他确实低估了荀季这位大富商的“富”,没想到他如此骚包。别的不说,马凌风也算出身富户,可他看到冯江这身衣服时,说不好听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属实他从未见过的衣服,甚至生了几分艳羡的心思。冯江确认还没有其他人,苦笑着道:“快别说了,他其他衣服外面都是软烟罗,比这衣服更名贵,我真是……”“我也算当了这么久武官,别说我没见过。那些将军也没见穿过这等华而不实的武服,也不知他都是从哪里收集的,居然还有那么多件。”
之前行动还算大气豪爽的冯江,穿了这身衣服,变得扭捏了几分,举手抬足间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弄坏了这身衣服。毕竟这是他跟荀季借的,即使荀季没打算让他还,他却打定主意,肯定是要还的。人靠衣装,马靠鞍。冯江的身材挺拔,如松竹般俊秀,贴身的武服虽软,精巧的裁剪却将冯江的身材完全衬Lee出来,就好似这衣服是为他量身定做,加之面如冠玉,丰神俊朗,比之以前更加惹眼英俊。岳是非想着,要是裴昕见到这景象,怕是不知又要动多少心思。只可惜如今的他,已经死了。“呀,几位大人,小可的来迟了。”
消失半天的荀季,在冯江回来以后,又蹿了出来,他此时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服,站在厅门口,上下打量了一番冯江,先是赞叹道:“冯参将这身还是很适合,我看这等身形的衣服还有几身,等今日回去,我让人打包一下,都送到包大人府上。”
“啧啧,着实合适。”
荀季一边称赞,一边感慨道:“下面成衣铺送我的几身武服,我一直想着,送我干什么?我这身材哪里穿得下?还想着若是犬子将来练武,或许还能用上,结果犬子也无心如此。放在那都快长霉了。今日冯参将来访,我才知道,原来这是为参将准备的,果真有缘。”
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人家送他几身衣服,就是位冯江准备的?他应该是在府上收藏了大量的衣饰,存放在府库中,各色身材的都有,冯江来了以后,稍坐剪裁处理,便借故送给冯江,特别是冯江衣服本身破损,不得不换的情况,根本无从推辞。无法推辞也就算了,还把话说的这么巧妙。就仿佛衣服放在那也没用,还得感谢冯江帮他消耗了这些上等的衣服。实际上,这些衣服,哪一件弄出去都是价值不菲。“不用不用,荀季先生的衣服都是天价。我一介武夫,平日里穿着也不便。就不牢荀季先生客气。”
两手摊起,展示了下身上的衣服,冯江还道:“这身衣裳回去后,我清洗干净,在送还给荀季先生,多谢您解我一时之急,回去后必将奉上谢仪。”
“呀,都是朋友,冯参将您还这么跟我客气。”
荀季明显没有把冯参将的话放在心上,对他而言,这是交结包大人的一个好机会。他虽然有灵通的消息,但包大人的事,确实太过突然,以他的关系网,也不知道,包大人现在已经身陷囹圄。这边还在推脱客气,远远的,岳是非察觉到门外似乎有熟悉的气息前来。他站起身,看着门外。不一会,门口有位衣着端庄的女子,捧着银盘金壶而进。荀季打断冯江的客气笑道:“今日几位聊的实在投缘,我这有好酒,请几位品一品。”
让他们喝酒不奇怪,但是送酒进来的女子,倒是让岳是非的脸色变得十分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