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名,追星赶月!”
看着马云超成功跨出这一步,舞出这一剑来。岳是非站在旁边观看者,口中吐出这一招的名称。玄门以法剑斩妖除魔,自祖天师张道陵取雌雄双剑降服六天大魔,百万大鬼以来,剑就是道士极常用的一种法器,千百年来,自然有无数衍生而出的剑法。传说中吕洞宾祖师所修的天遁剑法,也是玄门剑法。不同于世上寻常练剑之人,玄门练剑,即是剑法,也是道法。以道法驱剑法,其威更显,剪除邪恶,诛妖伏魔。像是教给马云超的这招剑招,其实也是上清派显宗的一套剑法中的一招。对于收集各种稀奇古怪的法术,技巧,岳是非的师父和岳是非一样,两人都很喜欢这些外人眼中的“奇技淫巧”。像是这招“追星赶月”,传说是一位显宗的不知名前辈,某日持法剑禳灾做科时。禹步行法,恍惚间其元神竟似真的登临太虚仙境,与星月相伴,群仙相友,恍兮惚兮间,竟然与大道相契。他在太虚间,游荡了无数岁月,似天地久远,万物泯灭之后,他仍在太虚间静观尘世。直至他的停顿被参与法事的其他法师唤醒,他才清醒过来,于人间而言,他不过僵滞了很短的时间,也就几分钟时间便被发现他的“走神”,然后就唤醒了他。醒来后的他,修为精进,自言已见至道。然后便创出这套使起来玄之又玄的剑法,从此传诸后世。可惜的是,这套剑法虽然玄妙,修行起来却很不容易。首先要有行科和禹步的基础,然后还需要不浅的内炼功夫。能有这基础的人,即使不学这套剑法,也能降妖除魔。反而学了这套剑法,除了用起来更花哨好看,似乎威力上也没有更大提升。完全没有传说中这位前辈宗师近乎得道的境地才创出的剑法所应具有的神威。所以后世,学这套剑法的人越来越少,以至于近乎失传。这套剑法又并非寻常人就能学习,所以愿意修习此法的人也并不多。远的不说,茅山上,有意修习还学会的,只有岳是非师徒二人。唯一的好处,便是红尘中练过武的普通人,如果学这套剑法,倒是不错。即能辅助修行本身,也可防身。如果不是宣哲润已经有佛门的力量,岳是非倒是曾经考虑过把这套剑法传给他来着。“学会了,嘿嘿,以后我也会道术傍身了。”
马云超很开心,自从小红去世,他已经很久没有展露过笑颜。人如果一直沉浸在悲伤中,就会渐渐失去喜悦的力量。他现在的开心,并非是忘记了小红的仇,只是确实在当下这个时刻,短暂的忘却了巨大的悲伤,这也是岳是非希望看到的。“我们练了多久了?”
笑完,马云超反应了过来,连忙问道。岳是非摇头说:“不清楚,在这黑暗中,我们其实很难知道时间流逝的速度,我也不好判断现在过去多久了。”
“那快走,再不进城,耽搁太久了。”
拉着岳是非就要走。手上稍微用力,拽了下他,岳是非道:“急什么?其实也不差你这么一会时间,何必让自己如此悲伤?放宽心点不行吗?”
“放宽心?你让我放宽心?”
马云超猛地扭头,笑脸顿变,凶神恶煞的盯着岳是非,浑身怒意爆发,斥道:“你还有没有心?你知不知道我看着我心爱的人在我面前化成飞灰?”
“飞灰啊,一丁点也没留下的那种,你让我如何放宽心?”
怒吼着,马云超爆发了出来,双眼红彤彤的,饱含怒意,手上青筋暴出,捏着桃木剑柄都似有几分变形。岳是非很平淡,看着他,等他发泄,谩骂。“再也、再见不到了……”不动如山,没有丝毫回应的态度,让马云超一番发泄之后,什么也说不出口,呆呆愣愣的,眼睛里的神采变得黯淡,无光,失魂落魄。确认他发泄完了自己的情绪,岳是非才往前几步,站在他身旁,用手扶着他的肩膀道:“其实,同来的人里,谁又没有经过心死?”
接着,岳是非以极平淡的语气,缓缓的说出自己的经历。他从未告诉过马云超的过往,自己是怎么亲眼看着家人死去,自己被遗弃在雪地里。师父将自己带上茅山,毫无保留的照料,教导,曾让岳是非觉得,神仙的生活其实也不过如此。闲云野鹤,白云苍狗,虽无珍馐之美,却有粗茶之香。平淡无波,自然无为的平静生活,岂不逍遥?直到那个夜晚,龙虎山天师带着道众前往茅山与茅山宗师论道,他却在山下找到了自己师父的尸体,还有满村被屠的百姓,所有的生活戛然而止。从此他岳是非成了茅山弃徒,妖魔之子,为天下道众所唾弃。谁不痛苦?谁不怨恨?但他岳是非若是沉浸在无尽的痛苦与嗔怒中,怕是早就死在哪个无名之处。说完自己,岳是非又说了宣哲润的故事。最后按着马云超的肩膀,再次道:“来这的人,谁不曾经历痛苦?谁都得接受痛苦。”
听完之后,马云超一言不发,根本不知说什么好。他仍沉浸在痛苦中,但又确实能感受到岳是非的痛苦,该安慰吗?还是该沉默?“这些,都是你口中的凶煞做的?你是不是恨他们到无以复加?”
“是,我恨,如果可以,我要让他们都下地狱,最深那层,万世、不、永生永世都没有出离的机会。”
明明是最毒的诅咒,岳是非说来,面上却仍然平静异常,仿佛说的事跟自己毫无关联似地。“我懂了,至少某个方面,我们有同样要做的事。”
马云超点了点头,收敛起情绪,神色也变得正常了许多。出来探城,岳是非没有带宣哲润,也没有带山羊胡和秦一恒。他们其实都比马云超更有用,之前说每个人都是有用的,纯粹是岳是非的一种安慰,说实在话,他也想不到马云超带着有什么用。都走到这了,根本没有什么进入千年古城所必须的方式。如果下那个洞也算的话,其实跟马云超没有半点关系,他一开始的话,纯粹就是忽悠岳是非的,把自己都骗了进去。不过还是带上了他,因为岳是非知道,他已经陷入心结,是绝不可能凭空开解的。就算自己用强力的手段把他留在外面,或者让他自己回去,最后的马云超,要不从此自戕,要不一蹶不振,再无过往的朝气。哀莫大于心死,要想让他从小红死在自己面前的事上走出来,太过困难。即使不算朋友的义气,如今的马云超已经沾染了凶煞的力量。心绪的痛苦,绝望,只会把他拖入凶煞营造的心境中去,最后便越陷越深,乃至连自己也会失去,成为下一个凶煞的护法。所以岳是非要救他,不光是救他这个人。也是不想再多出一个厉害的敌人。一路上,都是众人一起行动,岳是非需要一个和马云超独处的时间,才好开导他。现在就是这个最好的机会,所以岳是非认认真真的跟他谈了下。确认马云超恢复了过来,岳是非笑了笑,这才带着他往岳阳城的方向而去。也正像雷康说的那样,岳阳城距离他们村子其实非常近。他们村子临河而居,河流向下,没多久便汇入大泽云梦,而岳阳城便在大泽云梦的边上屹立。所以只需要往河流的方向而走,很快就能到岳阳城。来的路上岳是非刻意隐瞒了这部分,带着马云超绕了下路,还用缓慢的脚程在走,顺带还传了他一招追星赶月剑。真是指望一个从未修过道法的马云超能怎么样吗?他马云超又不是什么道法奇才,说几句就能学会某种厉害的道法?怎么可能。不过这剑招确实有个好处,如果将其当做逃命跑路的方法,那真是绝顶的好用。所以真正的目的,是传他一招保命之法。等他学会了,也开解了心结,岳是非便开始带着他真正往岳阳城的方向而去。没走多久,便看到眼前有做以黑色石头建造的巨大城墙。整座城池,从上到下,全都是用黑褐色的石材建造,以现在幽暗的万火千光树的光亮,根本不足以照亮这座城的模样,只能勉强看清城池的轮廓。“你说这城上,有没有守城的人?”
岳是非忽然对马云超道。马云超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他确实没看到什么动静,整座城仿佛死城般,没有丝毫生机,更没有什么活物动静。也难怪岳是非会问出这么个问题。但他还是道:“你是不是傻了?这是座城,怎么可能没有守城的人?估计他们也穿着黑衣服,站在城墙顶上看着下面。”
说完他又四下看了一圈,惊道:“不好,城上没有灯火,我们什么也看不到,反而我们站在这发光树的边上,怕不是都被看的一清二楚?糟糕。”
边说边要带着岳是非往更暗处躲藏。比他想的要更多些,岳是非没有动,抬头看着城墙之上,诡异的黑暗与死寂。九樟村外,他看过那种浑身黑袍,无声无息的遁甲兵。如果在城墙之上躲着那种遁甲兵,他们躲在暗处守卫着城池的话,怕是真的会没有动静,也难以发现,与这座城的黑暗融为一体。最重要的一点,他们也是没有生机的。看岳是非一动不动,马云超不解的道:“怎么?你是想硬闯?还是想从哪绕道进城?”
四下里没有树木,唯一的植被就是万火千光树的灌木丛。可是这些灌木丛根本不能动,山羊胡的下场谁想来都是心有余悸。偌大的大泽云梦,要是能从水上过去,倒是能避开守城之人,悄悄潜入城里。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岳是非在边上道:“进不去的,大泽云梦的水是不能游的,至少论危险,比这座城还要危险。”
阴阳渡口中的水,怎么能随便碰?虽然冥途之中也有真的水,此处又是阴阳渡口与山底世界交汇,即有冥途的事物,自然也有真实世界的事物,山底下有复杂的地下水系流动,会有地下水也是正常的。可是更大的可能,这无边无际的大泽云梦,是业海的分支。尤其现在不反射一丝光的水面,看起来比黑暗的大城更为可怖。所谓业海,就是有人若是从这下去,便会直坠地狱,苦海无边,难以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