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雷鸣响起。阴阳之气激剥,电光穿梭于乌云间,云层滚滚,似乎这场豪雨还远远看不到尽头。山河都被雷响震的动荡,狂暴的雨夜中,更让人感觉煌煌天威的不安。绝望的心情笼罩着所有人,纵使是修行人,在这等灾厄面前,也是惶然无助。岳是非又想起了黑山顶上的陨星坠下。不得不承认,那个瞬间,他是恐惧不安的,茫茫然不知前路如何。如今的磅礴大雨似乎又有了这样的感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发生,就像循环中的爆炸似地,任你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众生苦哉,何至于斯?仿佛呼应刚才的雷鸣,河水中忽然间有红色的光芒在水下闪烁,没有被湍急的水流冲走,就像江心大石头般屹立在原点,这大红的色泽与岳是非刚刚抛下的宝珠似乎是同样的东西。“好啊!”
丁山道人高兴的呼喝,打破众人的寂静。宝珠光耀,希望重燃!“啸……”自水下透出闷闷的声响,像是藏于山林深处的野兽嚎叫,但更有一番威严与恫吓。渐渐的,声音越发清脆明亮,音调高亢,纵使汹涌澎湃的大潮也不能压抑这音声,只能为其伴奏和声,四方上下,万里之间,声越传越远。是龙吟,是在场之人从未听过,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声音。刹那间,自河水中有一庞然大物钻出,头顶上镶嵌着红光煜煜的宝珠,如日初升,两只初生的角威严赫赫,长须飘动,面目肃然高贵,庞大的身躯隐在水中,只能见其部分身形,永远不见其全貌。就那么一眼,与众人对视。转头便朝七孔桥撞去。“隆隆、嘭!!!”
猝然巨响,七孔桥从中断成两截。柳大越过桥的残垣,冲入上流,身形再次隐没。看呆了,怀远道童愣在那:“龙,是龙啊?你们看到了吗?”
莫说是他,就算是自诩见多识广的岳是非也从未见过这等奇观。柳大没入河中的身形也很大,但是没有这么大,更没有这等伟力,足以硬生生击穿七孔桥,逆流而上。“你们看,那是什么?”
观主原本想看看这雨有无止息的意思,当他抬头向上时,骤然发现云层中,似乎有什么长蛇形的东西游走在乌云中,每当闪电划过,都能看见其影子透在云上。“原来这就是化龙?奇哉!奇哉!”
闸北老农感叹道,全然不在意他住所的七孔桥被毁掉大半,今日之后怕是不知去哪栖身。不止是他,今夜之后,城里、森林中,都会有很多生灵失去栖身之地。史书中有个典故,孔子问礼于老子,归家后,弟子问孔子,老子是怎样的人?孔子说,鱼如何在水中游,我是知道的。兽如何跑、走,我也是知道的,但龙是如何乘风云上天的,我不知道,老子便如龙那般高深莫测,不见其踪。刚才分明见到柳大所化的龙身隐入水中,不过呼吸间,怎么在天上又出现了龙形在云层间游动?哪里是上?哪里是下?空中,有道赤色的光芒从云上照下。宝珠是岳是非以自身心宫炎火结就,与其自有一番感应。口舌干燥,岳是非祷晴时的感觉又回到了自己身上,但这次不是驱动自身祖炁与天地相应。更像是反过来,天地之气主动与岳是非相感应,炎炎阳气自上而下,逐散云雨凝结的阴气。肉眼可见着雨水逐渐小了下来,伴随红光的照耀,明明是深夜,却仿佛有轮日头照起。那夜,全城人往七孔桥的方向望去,都能看到云层间忽然闪起的红光。片刻之后,红光没落下去,仿佛从未出现,只有雨水因此减弱,狂风因此渐息,雷鸣因此平歇。终于,这场巨大的灾厄就要过去。已然化龙的柳大,遵循其天命,履行其职责,开始禳止非时之云雨。虽然今晚消耗了过去积累的水气,更是造成巨大的灾厄。但今夜过后,至少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远近所有与这条河流相关之处,都会得到风调雨顺的恩泽。这是柳大为其造下的罪过所必须做出的弥补,只是有些已经受灾之人,怕是再也得不到这等好处。几个人没有离开,在这站了很久,目视着大雨彻底平息下来。“你们说柳大还会回来与我们道个别吗?”
怀远看着放晴的天空,无论是河水中还是天空上,刚才若隐若现的龙影如今都没有半点踪影。大雨之后,天空放晴的极快,雨霁天青,清辉的月色撒遍林间,漫天星光闪烁。碧空如洗,已久未见这等洁净的天空。灾难过去,呈现出的美,使人畏惧,却又震撼人心,使人贪看着苍穹的星光。“他不会回来了,已是一方神灵,便不会再轻易现身。龙隐于渊,他仍在此方水土山泽间庇佑着此处,只是我们不会再见他,甚至不会再有什么交流。”
箓是岳是非授的,对于神道之事他也比众人了解的更多。大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神师法大道,故此凡真正的神,都不会轻易显现于人前,随意展露其力,而是会顺应自然的规则,令万物长养,见万物生灭。这也是为何黄龙寺的护法黄龙,按说现在应该还在此处,并未飞升上界,但无论是旱灾还是水灾,都没出现干预,实在此事并非他该插手的。二龙桥初建时,留下的预言到今日全部实现,两条龙先后归位。等将来重建,大概不会有人再记得这桥以前叫二龙桥,将来这里只会有七孔桥,或者其他名字。“走吧,各回各家,去城里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岳是非招呼众人回城,不光是一夜劳累,所有人都是筋疲力尽。更重要的是岳是非现在有强烈的好奇心,如果不是身体已经难以支撑,他几乎想回去就找丹心长老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