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修看着空无一人的卧房,整颗心如坠冰窟。紧跟其后的苍蓝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面上已经没有了半点血色。贺云修双拳紧紧握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众人去追,追了大半夜,无功而返。贺云修的拳头一直握着,没有松开过,他面容冷若寒霜,一语不发,一个飞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许府,他现在要去那里!他必须马上立刻去到那里!贺云修直接杀打了许柏羽的房间,一把把他从床上揪了起来,“妙妙呢?她住哪里?我要见她!我现在就要见她!”
许柏羽还有些愣怔,“怎,怎么了?”
贺云修几欲失控,“念之出事了!她被鬼面盗手抓走了!我要疯了!我要疯了!快告诉我妙妙在哪里!”
许柏羽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了,声音有点发颤,“别,别急,她就在隔壁,马上……”妙妙也被从床上揪了起来,贺云修双眼赤红,声音干涩又急切,“念之被掳走了,我求你,让黑灵去追,一定能追到,一定能把她追回来……”他像是发狂了似的紧紧抓着妙妙的双肩,急切地嘶吼着。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他全身都在发抖,全身上下都被浓浓的恐惧侵占,这一刻,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六神无主。许柏羽上次看到贺云修这般失态,是在六年前,在林千然失踪的时候,他的癫狂状态,一直持续了大半年……而现在,林千然再次出事,念之又失踪,若她们都出了事,许柏羽不敢相信贺云修会变成怎样……许柏羽上前,把他拉开,“云修,你先别激动……”贺云修却已经完全失控,赤红的双眼中盈满晶莹,他大吼,“我怎么能不激动!念念不见了!她在我眼皮底下被掳走了!我怎么能不激动!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他激动地吼着,吼完之后,神色又蒙上苦涩,“我明明知道,我明明已经猜到他们会对念念下手!我明明已经派了那么多人看护,到头来还是没有把她保护好!我就这样让她落入了他们的手里!我为什么没有亲自守护她!我究竟在做什么!”
这时,许柏羽已经开口,“好了,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让黑灵出马,时间宝贵。妙妙,快。”
妙妙这才有了开口的机会,她语气不紧不慢,“你们来迟了一步,郁大人早已经跟着黑灵去追了。”
两人皆错愕,“什,什么?”
郁凡泽?他动作这么快?妙妙打了个哈欠,“那丫头身上擦了黑灵特别敏感的特殊香料,还有本姑娘轻易不送人的召唤黑灵的口哨,丢不了,放心吧。”
贺云修闻言,神色又变了一下,“什,什么香料?什么口哨?她身上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许柏羽的神色也变了,带着疑惑和探寻看着妙妙。妙妙神色惊诧,看向许柏羽,“你也不知道……”她的话刚说了半茬就截住了,一副失语的模样。他们两人都察觉了事情的不寻常,许柏羽音量提了几度,“我不知道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妙妙神色古怪,“没,没什么啊。”
“妙妙!你撒谎的时候总是会不停眨眼睛!”
许柏羽声色俱厉。妙妙顿时就有些泄气了,她噘着嘴,看了贺云修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古怪,“这件事可不关我的事,是那个郁大人找到我,让我这么做的。”
贺云修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紧了紧,一个可怖的想法涌上心头,让他的声音有些发颤,“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鬼面盗手有可能会对念念下手,所以就,就用她做诱饵咯。他让我在念念身上擦了药,还给了她一个召唤黑灵的口哨,若是鬼面盗手真的来了,让念念被他们掳走,带到窝藏点,让黑灵追踪,然后一网打尽……”妙妙越说,声音便越小,而贺云修越听,脸色便越阴沉,妙妙小心地往后缩,生怕他发狂了波及自己。许柏羽也倒吸了一口冷气,“你怎么能答应他!怎么能瞒着我们私底下跟他做交易!念念还只是一个孩子,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妙妙被吼得愣愣的,“我,他,他说,是,是皇上的意思嘛……既然是圣旨,我,我怎么敢违抗?而,而且,我以为,你也知道,只瞒着贺大人……”贺云修的指节泛白,咯咯作响,他咬牙切齿,“好!好一个诱敌深入,好一个顺藤摸瓜!真是好计谋!难怪念念这么轻易地被掳走了!只怕我的府里,也都是皇上的眼线吧!”
贺云修忽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格外怕人,“果真还是圣上英明!能未雨绸缪,想出这么绝佳的法子!真是英明绝顶啊!”
天知道现在他心里有多冰冷,有多心寒!为了抓住鬼面盗手,不惜用他最宝贝的女儿做诱饵,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一个未满六岁的小女孩做诱饵!他们究竟是有多大的自信能抓到嫌犯,能确保念念的平安!他的阿然已经变成这样,现在,他们还不放过他的念念!许柏羽也完全震惊了,他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的,他没想到,这一切竟然都是早有预谋,他们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等请君入瓮。可是,请君入瓮的代价是什么?是一个小女孩鲜活的生命!妙妙有些局促,她小声地开口,“他们说,鬼面盗手跟念念有血缘关系,不会伤害念念的……”贺云修脑袋又嗡了一下,许柏羽神色也变了,“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他们的怀疑,早就知道了鬼面盗手很有可能是蒋家人。为了避嫌,也为了行事方便,贺云修和许柏羽并未把他们的发现告诉皇上,但,神通广大的皇上,已然知晓,还在他们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布下了这么一局。贺云修满脸苦笑,“血缘关系……只怕他们心里想的是鬼面盗手其罪当诛九族,阿然和念念与他们有血亲关系,所以就算牺牲了也理所应当吧!”
因为是血亲,所以产生了迁怒,所以,牺牲了她们,又有什么关系?一定是这样想的吧!呵,难怪世人总说最凉薄莫过于帝王心,现在,贺云修总算是见识到了。贺云修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们最好能保证念念完好无损,不然……贺云修眼中阴鸷毕显,杀气腾腾。许柏羽紧紧抿着唇,整颗心也都沉甸甸的,妙妙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乖顺地垂首,不敢多言语。贺云修一直在许府大厅中干坐着,双眼熬得发红,却依旧把眼睛瞪得很大,眸中满满的都是戾气。许柏羽坐在对面,眼底有一阵阵青黑,心内惶惶难安。他不想看到贺云修这副模样,他知道,贺云修已经动怒了,那股怒气来势汹汹,但他强行把它压了下去,而要把这股怒气点爆,简直轻而易举。爆发之后呢?又将是怎样一场兵荒马乱?他难以想象,他只能祈祷,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会过去,会没事的……妙妙坐在他旁边,眼下正一下一下地垂着头,像小鸡啄米一样打瞌睡。许柏羽觉得心里有点柔软,这件事中,根本不能怪她,她本就只是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孩子而已,只需要拿出哄小孩的把戏,谁都能轻易把她哄下。许柏羽轻轻叹气。时间好像过得十分缓慢,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被掰成了两半,无限延展,拖沓得让人窒息。贺云修脸上的阴沉丝毫未变,宛若索命的罗刹,他的姿势也没有半点变化,就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尊雕塑。天光大亮,两声“呱呱”的叫声打破了他们中的沉静,贺云修骤然解冻,唰地一下站了起来。黑灵扑闪着翅膀,准确无误地落在妙妙的肩头,神态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妙妙被它蹭醒了,连打了两个喷嚏。黑灵旧伤未愈,昨夜在寒夜中疾飞不仅让它的羽毛造型被吹得七零八落,它臂膀上的伤也裂开,新流出的血再次凝固,滞在黑亮的羽毛上,让人心惊。妙妙很是心疼,把它抱在怀里细细地查看,小心地抚着它的羽毛。贺云修沉着脸往外走,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只有念念,他的念念!贺云修刚踏出来,便撞上了一脸倦态的奕承,昨夜,他跟着一道去追了。贺云修抓住他,“念念呢!念念救回来了吗!”
他死死地抓着奕承,眸子紧盯着他,好似奕承一说出否定的话,他的拳头便会毫不留情地招呼上去,半点不含糊。奕承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他抿着唇,不说话。贺云修暴怒,“念念呢!”
奕承动了动嘴唇,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抱歉。”
抱歉?抱歉!谁要听这样的道歉!沉默的回答让贺云修压抑着的火气彻底爆发,偏在这时,郁凡泽与人走了进来,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怒容。显然,他寄希望于黑灵,但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追到,正要上门兴师问罪。他的怒意还没来得及整理,便被贺云修更浓烈的,铺天盖地的怒意掩盖,然后,他的脸被人狠狠地擂了一圈,一拳见血,又狠又准,疼得他吱牙咧嘴,半边脸都没了知觉。郁凡泽还没有回过神来,紧接着,更多的拳头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