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姥爷,你家长得好奇怪啊,都没有窗户,也看不到外面。”
念之环视着四周,噘着嘴抱怨着。纪天华抬了抬眼皮,没有搭话。念之跳下自己坐着的与身高不符的高凳,然后欢快地迈着小短腿跑到纪天华的跟前,扯住他的衣袖,“舅姥爷,我想去玩,你陪我出去玩吧!我想放风筝,我已经很久没有放风筝了。”
她的手指小小的,手背上是一个个可爱的梅花窝,此时撒娇地扯在他的袖子上不肯撒,带着一股小女儿的娇态,还有点撒娇赖皮的意味。蓦地,纪天华便想到了自己女儿,女儿小的时候同样是这般粉雕玉琢,即便长大了,显出了富态,却依旧娇憨。对他们的谋划,她什么都不知道,是过得最轻松自如的,所以,她常常会在自己面前撒娇。他为什么独独把事情瞒着女儿?是为护她吗?呵,他就算有怜爱之心,但在他的大业面前,也同样微不足道。他如此,只不过是为了让女儿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行事坦然,不会引起怀疑。她的胡闹,她的任性,都成了他们最好的挡箭牌。最后,箭在弦上之时,女儿还是知晓了事情始末,知晓了所有真相,她大受打击,直到最后,她背叛自己,倒戈林千攸,被自己一掌打死……至此,他的身边,就再也没有一个会向自己撒娇的人了。“舅姥爷……”女孩清脆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纪天华看向这个女孩,看着她盛满单纯的眸子,嘴角蓦地就勾了勾。“你想放风筝?”
念之点头如捣蒜,重重地“嗯”。“可是我这里没有风筝。”
而且,现在是冬天。“那荡秋千。”
“也没有秋千。”
而且,现在是冬天。“钓鱼。”
“没有池塘。”
而且,现在是冬天……念之的脸皱成了一团,“那你这里究竟有什么!你就是不想让我去玩,所以才骗我什么都没有!”
念之闹开了,纪天华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没忍住低喝一声,“别闹!现在大冬天的,放什么风筝!荡什么秋千!钓什么鱼!”
念之被喝住了,眼中再度蓄满了泪水,嘴巴扁扁的,泫然欲泣。她只愣了片刻便又开始闹腾,“我不管!那,那我要玩雪!我要堆雪人!我要去我要去!”
“好!堆雪人!”
嗯?念之眼神愣怔,有点呆呆的,也不哭了,“真的吗?”
纪天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反正话都已经说出口了,他便只能点头,“真的。”
牵着她走过了长长的密道,一路上小丫头都十分聒噪。“舅姥爷,你家怎么这样的啊,跟迷宫似的。”
“舅姥爷,我怎么听到水声了?”
“舅姥爷,你家怎么这么黑?难道是在地下吗?”
“舅姥爷,为什么你要不停在墙边扭来扭去的?难道真的有什么机关吗?”
“舅姥爷……”“舅姥爷……”“闭嘴!你要是再啰嗦,我可要反悔了!”
这只聒噪的小八哥在纪天华的大喝中乖乖闭上了嘴,只一双眼珠子依旧滴溜溜地转啊转,好奇地看着四周,同时,又好像再打着什么主意。小姑娘腿短,没一会儿就走累了,索性耍赖不走了。她生出两只胳膊扬着脸求抱,“舅姥爷,我累了。”
纪天华睨了她一眼,便对上她那双汪汪的大眼睛,衣袖上再度传来她有些撒娇的拉扯,莫名的,他便躬身,一把把这有点圆滚滚的小家伙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念之似乎一点都不怕生,软乎乎的身子像没了支撑一样往他身上倚,小胖手无意识地在他的胸前画圈圈,带着一股依恋。纪天华有点不自然,但却没有出言阻止。终于走出了密道,眼前突然变得一片明亮,入眼皆是高高的林木,在这萧瑟冬日中,这里竟是一片翠绿,只除了树上的薄雪的白,破坏了这一片翠绿。纪天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大冬天,破天荒地带这他携为人质的女娃堆雪人!纪天华吊着眼皮,“好了,到了,去吧。”
念之眼睛亮亮的,一下子从纪天华的怀中跳了下来,撒开了脚丫子在林中雪地间跑着,发出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她身上衣裳并不算厚实,冷风呼呼地吹着,她的小脸被刮得通红,但她的眼中却似乎充满了喜色。她手里捧着雪,有些笨拙地堆着,手指通红,却不罢休,最后堆成了四不像。她看着自己堆出来的雪人,十分洋洋自得,一本正经地说:“我要为我的雪人吹一曲。”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口哨,像模像样地吹了起来,她吹得很费力,没有丝毫优美,腮帮子都吹得鼓鼓的,却不罢休。纪天华眼神有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念之冻得发抖,她咧开一个笑脸,“舅姥爷,咱们回去吧,明天再出来玩。”
纪天华收回了视线,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念之再度伸手求抱,纪天华轻巧把她抱在怀里,全身都冷透了。这般冷,却固执地一定要玩雪,难道,真的这般好玩?纪天华的眸光动了动,他微眯眼睛,“你方才吹的那个口哨,给我瞧瞧。”
念之却把它紧拽在手,一脸抗拒,“不要,这是我的东西,不能给别人看。”
纪天华眼神透着一股危险,“拿来!”
念之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本来就冷的身子更抖得厉害了。她慢慢地伸出手,不情不愿地把那枚哨子摊开,辅一摊开,就被纪天华抓在了手上,细细地看着。念之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在他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的时候,她软软地说:“舅姥爷,我想回家了。”
她话音刚落,胖胖的手指便在纪天华身上某处重重地点了下去。那是,死穴!她的那一下拼尽全力,又狠又准,纪天华身子顿时一僵,眼神中也闪过一股难以置信的暴怒。这个女娃娃,竟然算计他!纪天华想要运功,一股强劲之气席卷全身,让他气血倒流,几欲控制不住自己。念之见他要掐自己,张口便在他手上重重地咬了下去,这一口,同样是不留余力。纪天华身子向后倒下,念之一咕噜从他身上爬了起来,纪天华要喊,她抓起一把雪就塞进他嘴里,直塞得他发不出半点声音,然后一把夺过那枚哨子,做了这一切,念之迈着小短腿便不管不顾地向前奔去。他是坏人,是坏蛋!她要跑,要不停地跑,要回家……呜呜,爹爹和娘亲呢?为什么又让她被坏人抓走!真是坏爹爹,坏娘亲!她一边跑,一边狠狠地吹着手中的哨子,半点不敢停。尖锐的哨响惊得林中本就不多的鸟四散飞去。念之毕竟腿短,她尽力地跑着,但身后追来的人很轻易便抓住了她的后领,把她整个提溜了起来。念之蹬着腿,之前压抑着的惊慌害怕再也压不住,“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她的手脚不停拍打着,哭喊不休,“坏人!放开我!不要抓我,你是坏人!”
眼泪糊了她的脸,她透着朦胧的泪眼,却也看清了这个抓着他的人。他整张脸都罩着一股寒霜,让念之在这冰冷雪夜中愈发寒彻心扉。念之看清了他的脸,眼神中顿时蒙上了一股愈加浓郁的恐惧,眼泪更是哗啦啦地流着,哇哇声震天动地。纪浩青的声音冰冷,“找死!”
一个劈掌,念之便晕了过去,那聒噪的哇哇声也就此止住。纪浩青及时出现,为纪天华封住了几个大脉,这才让他避免了筋脉横流,他眼下已经就地运功。他面上的神情冷得能凝出冰渣子,就如同这纷纷的飘雪。他,竟然差点被一个六岁的小女娃杀了!真是可笑!真是愤怒!心绪难平,他险些再度气血逆行,纪浩青从身后为他运功,终是把他纷乱的气息捋顺了来。只是,他心头那股怒火,却是怎么都再难消除。密室之中,纪天华调息完毕,收掌,睁眼,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可恶的女娃,他一个横劈,昏睡的女娃被甩下了床,只听得“咕咚”一声,念之重重地跌在地上。念之清醒过来,额头上流了血,潺潺地流着,她又是“哇”的一声大哭,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们。念之对上了纪天华那双啐了毒的眼睛,身子顿时抖了几下。纪天华一步步地向她走来,念之惊慌地向后退,心底的惧怕几乎让她瘫倒,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纪天华一下捏住了她的下巴,声音冷成了渣子,“再哭就把你舌头拔掉,再把你嘴缝上!”
念之被吓住了,硬生生地止住了嚎啕,但依旧抽噎不止,眼中的泪珠依旧哗哗地往下掉。“敢对我下手!你这女娃,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纪天华爆喝,念之又抖了抖,嘴唇微颤。纪天华眼神微眯,“你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的话?一开始就是在跟我演戏,在诓我?”
念之瞪着大眼睛,直愣愣的,却紧闭着嘴不开口。“我在问你话!你若不老实回答,我现在就把你的舌头拔了!”